鹿离被气的不轻。
上楼以后怎么想怎么烦躁。
偏偏微信群里还有同事在说肖佐订婚的事儿。
“你们听说了吗，肖总经理说了，邀请函上的人谁不去谁就滚蛋。”
“这订婚仪式还真够特别的。”
群里一片哀嚎。
“艹。”
“老子没钱！”
“我也是我也是！”
“月底穷光蛋一枚啊！”
“那你们说肖总结婚我们该随多少礼？”
“怎么也得这个数吧~”
有人试探着比了一根手指。
“一千？”
“还是一百？”
“你说呢？”
群里瞬间沸腾了。
哭丧似的艾特管理员。
鹿离被逗乐了。
正笑着，就看到陈珊通过群聊私信她，拍了张邀请函的卡片给她看。
“肖佐也邀请你了。”
“时间就在后天，你记得过来啊。”
“要不要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不用。”
“你要是能借我点钱包礼金更好。”
鹿离随口回她。
没想到陈珊竟然真的拍下一个厚厚的信封发给她看。
“这不都是小意思吗。”
说着，她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鹿离觉得有点诡异。
平时陈珊这家伙可没这么大方啊，今天怎么了？这是突然转性了？
陈珊当然没有告诉她，这钱其实是从她这个月工资里扣出来的。
鹿离以为自己掏了小童的医疗费，现在已经没钱了，可却并不知道，她打给陈珊的，陈珊一分没花，都帮她存进了银行账户里。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约定后天在a市鱼湾码头见面，一起去肖佐订婚的酒店，甚至连穿什么衣服都定好了。
还约了晚上鹿离回来以后开视频帮彼此参考。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鹿离换上运动装下楼，和楼下医疗队的队员们集合，一起去这次新定的医疗器械采购点。
顾未生带队，其他人跟随。
还要时不时检查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跟上来。
路上，鹿离和顾未生坐在前面，一个驾驶座，一个副驾驶，可两人却把彼此当空气，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鹿离想起临走之前陈珊问她的，“真确定过两天就回来了？”
“恩。”
她思索片刻，把相好的答案发了过去。
两人默契的都没问为什么。
要是难受，就让她自己消化好了。
这世上谁没失过恋呢。
陈珊是这么想的，鹿离也庆幸她虽然大大咧咧，却又心细如发。尤其是这种时候，默契的不揭伤疤，也不打击调笑她。
让她有足够的时间能调整心情。
所以上车以后，她把之前和顾未生一起签的那份和平相处的“契约书”拿出来，放在了他驾驶座旁边的置物盒里。
顾未生正在停车。
眼角余光看见她的动作，视线横扫过来，看清纸张上的熟悉的字迹，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像是感觉到什么，他倒转方向盘，把车停下，微微泛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和那份协议书上来回徘徊几秒之后，开了口。
“这是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
话一出口，鹿离心里忽然有种豁出去的坦然。
她哂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已经下车站在窗外正在闲聊的其他人，盯着他漆黑沉静的眼眸，隔了几秒，在他漆黑如潭的眸子里找到自己的倒影。
“是我们之前签的协议书。”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
“我不够专业，也不够用心，以前把太多心思放在了与拍摄无关的就缠上，所以——”
“所以，”
“你打算放弃了。”
他说着陈述句，英俊清冷的侧脸在路边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棱角都温柔起来。
可还是抵消不了言语中淡淡的凉意和疏离。
鹿离笑出一声，打开车门往下走。
一边走，一边回头回答他。
“不是。”
“所以我打算接下来几天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拍摄上，不会再做任何无谓的期盼和纠缠，拍完就走人。”
“最多不过一个星期，你以后也不用再烦了。”
鹿离觉得顾未生听到她这么说应该会很解脱。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
她说完之后，他竟然动作很淡然的把那份协议书收进闲置盒里上锁扔进去，仿佛生怕她后悔一样，就差说那太好了。
鹿离一口气憋在胸口，感觉差点没被噎死。
可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索性直接推门下了车。
今天采购完之后，鹿离本来想，继续拍摄两三天，把医疗队每个人身上的故事挖掘挖掘，收了片，便转身走人。
可却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意外。
那是晚上十点多，他们采购完，从那家装修破旧，看起来极像刺青店的采购点出来的时候。
因为身上带了大批量的医用器械。
走陆路怕被人跟踪。
顾未生决定改走水路。
几人开车到码头，一箱一箱把后背车厢里的医疗器械搬到船上，直接放在平时工作的手术区分类整理。
那条船正是他们平时潜藏在水下的工作艇，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开到这里，舱门打开，浮在水面，远远看过去，和一般的渔船没什么两样。
上了船才发现老金在里面。
原来他们从旅店离开之前，顾未生就安排老金带人把船开了过来。
原本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等他们把采购的医疗器械带回船上，一部分人留在密封舱里整理采购回来的药品和器械，一部分人留在船上顺路巡逻。
等一圈走完，刚好回到旅店。
到时候也不用再专门去海上巡逻。
一举两得。
晚上回去还能早点休息。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顾未生等人把东西搬上船，开着夜航仪往回走的时候，会和一群正隐藏在黑夜里，借住海湾处凸起的礁石进行大肆捕捞的盗猎者撞到了一起！
船被撞开的时候，鹿离正趴在甲板上拍照。
刚拍了没两张，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
血腥粘稠，穿透每一寸空气，几乎达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她眼皮狂跳，再去看，顾未生已经下了追击艇。
这种血腥他再熟悉不过。
连平时嘻嘻哈哈只爱八卦的小静脸色都凝重起来。
“是遇到盗猎的人了吗？”
“恩。”
小静点点头，拉着她往船舱里面走。
“让顾队他们去处理，我们大船很快就跟上去了，我去跟驾驶舱的金叔和船长说。”
小静说着，连忙就朝一口走廊尽头的甲板下面狂奔过去。
鹿离本来想跟上去，却被顾未生拧眉制止。
“你在船舱里等着，别添乱。”
他一字一句回头，人已经从四溅的海水里消失，化成一个黑点儿，朝远处影影绰绰的黑影飞奔过去。
追击艇有三辆，陈年陆放顾未生三方包抄。
几乎同时，海面上亮起了刺眼的信号灯。
像一把烟花，砰一下炸开在宽阔的视野上空，五彩绚烂，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信号弹炸开以后，距离海面不远处的海警和保护站的人仿佛同时得到信号，纷纷朝这边奔赴过来。
海警，保护站，医疗队，所有守护在附近巡逻的人几乎一触即发。
等鹿离他们开着大船赶过去的时候，仅剩的几个捕猎者已经被人团团围住。顾未生他们正在捕猎者的船上割绳索放生海豚鲸鱼。
老曹和历城脸上都是血水。
海警和保护站其他人正在海面上继续追捕刚才趁乱逃脱的几人。
现场一片混乱。
血水，动物尸体，白骨堆积的船舱，还有喘着气被老曹死死摁在身下的男人，他手里还拿着把锐利的刀，刀尖渗血，整个人半个头都垂在甲板外面，眼看要被压死一样，却还瞪着双眼喘着粗气死命挣扎。
小静说，“这些人知道屠杀保护动物是重罪，所以这种时候哪怕死也要拼死一搏。”
显然老曹和顾未生并没给他们机会。
因为在鹿离他们追上来之前，顾未生已经卸掉了他一条胳膊和一只手。
鹿离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
海水好像被血染红的颜料，浓稠到那么大的海浪都吹不散，海面上还有一只没被打捞进渔网的海豚，看样子还没成年，正哀哀的绕着其中一具海豚碎成两半的尸体悲鸣。
它用头去蹭，用身体去撞击，试图唤醒那只血肉模糊的海豚，但并没有用。
它周围都是渔网。
带着锋利刀片或电网的渔网。
渔网里装着或大或小的海豚，有的眼睛圆溜溜的望着海面，身体被切成两半，形成一个凝固的姿态，愣愣定在那里。
有的虽然还活着，却浑身是伤，在干涸的甲板上抽搐拍打，仿佛拼命挣扎。
周围一切都变成浓猩的血色。
鹿离旁边的水里，就飘着一只被挂在捕捞船上已经气绝身亡的白海豚。
海豚睁眼看着她，嘴里还冒着泡泡，像在喘气。
可她刚要蹲下去手忙脚乱的解开绳索的时候，却被顾未生一把拉住。
“别去。”
“那只已经死了。”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那只还活着的小海豚懵懂又茫然的哀嚎的朝这边游过来，拼命去够这只海豚。
它像个无助的小孩儿，不停穿梭在周围死掉的那些海豚身边，试图弄醒它们，却束手无策，只能绝望的打转。
鹿离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后退一步，整个人伏在甲板上干呕起来。
脑子嗡嗡直跳，连后背都被冷汗彻底浸湿。
看到她拿着摄像头，小静伸手把她往旁边有海风的地方拦了拦。
“这些都是这只小海豚的亲人。”
海豚是群居动物，它们需要时不时浮出海面来换气，有小海豚在的时候，母亲自己照顾不过来，就会有很多亲朋好友一起照顾。
而捕猎者摸透这个规律之后，便开始有了新的主意。
他们每次捕猎都只找有小海豚出没的地方。
这样想抓住多少就抓多少。
死的卖身体上能卖的一切东西。
谋取暴利。
活的送到国外，送到十分稀缺海豚等动物的海洋动物表演馆，一辈子关在里面替人赚钱。
之所以不杀这只小海豚不是因为可怜它或者杀不了它，而是因为海洋动物馆里尤其是国外的海洋动物馆里都只要幼豚。
幼豚好调教。
买回来赚钱的时间最长，暴力也能达到最大化。
小海豚体形太小又很灵活，很多时候捕猎者根本抓不到，所以才会用虐杀亲人的方式留下它，等它自己悲鸣不愿离开的时候趁机抓住它。
把它迅速转手卖给等待购买的买家。
而那些死不瞑目的成年海豚则会被毫不留情的立刻。
因为没有利用价值。
死了就死了。
那些捕猎者也不会心疼。
他们眼里只有钱，只有一叠一叠白花花的票子。
肉质鲜嫩的就当场切割，肉质不行的直接连尸体带血肉模糊的渔网一切扔到海里被水冲走。
等大浪来过，一切又恢复如常。
只要不被人发现，他们就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短短十几分钟，现场的气氛却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
小静说完，擦了把眼泪，但还是很快卷起袖子开始帮忙处理现场。
只是把船上的海豚和小鲸解开，转移到救治舱进行救治的时候，小静到底还是没忍住，顺势从那个男人的手上踩了过去，
踩了好几趟。
却没一个人看见一样，没人阻止。
船上只剩浓烈的血腥和沉默的忙碌。
这趟采购之路戛然而止。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船上活着的海豚和鲸鱼才被救完。
临走的时候，顾未生他们带走了那只小海豚。
剩下的交给保护站带回去
医疗队人手不够，只能像以前一样，哪儿有问题就跟队去哪儿解决，没办法一下照顾这么多动物。
但保护站有固定的生活海域，万一有问题也能及时过来找顾未生他们。
临走之前，鹿离看到顾未生和老曹站在那只简陋的打捞船上说了会儿什么，两人站在甲板上，指间烟火明灭，脸上的表情都不算轻松。
具体说什么她没听清。
因为那时候她正在和小静说话。
“顾未生不是说，医疗队地方有限，不适合照顾动物吗。”
“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这只小海豚带回去？”
小静低头，摸了摸半浮着身体靠在海水箱里的海豚，想了想才跟她解释，“海豚的智商很高。”
“和人一样，感知能力也很强。这只小海豚目睹了这么残忍的画面，肯定是种心里阴影，所以顾队想带回去找人给它做心理治疗。”
简而言之就是尽快安抚它的情绪。
让它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