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有几个人想过这个问题？
央措显然没想到东方菡夕会这么突兀的问这个问题，所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也怪不得他，身处沙漠，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活人用手指头都能数的清，小时候还有师傅的陪伴，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师傅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甚至连一年都见不了一次，自然交流说话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大部分时候，央措都在习武，只是有个时候心里会堵的慌，才会到沙漠里去晃悠一圈。别人视作生命禁区的沙漠，央措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就像是他的后花园，承载了他所有的快乐的童年。
最近几天他都觉得内心躁动的很，完全没法静下心来，即使强迫自己坐下，过不了一刻钟就会汗流浃背的跳起来。没办法，这种状态练武没有丝毫的效果，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会走火入魔，所以他决定到沙漠里走走。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救了东方菡夕。
“我是一个孤儿，在很小的时候被师傅收养，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从我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里，你说的那把剑，是几年前师傅留在这里的，但这把剑却不是师傅的，至于为何要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央措说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说，一方面是因为长久的没有说话，另一方面则是他想表达清楚，避免她的误会。
央措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东方菡夕，但是东方菡夕的话，他没有办法拒绝。
“知道了。”东方菡夕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严重的脱水加上连日拼死的逃跑，几乎将她的心力耗尽，知道从央措那得不得更多的消息，也就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先把药喝了吧。”央措可怜巴巴的说道。
东方菡夕没有说话，但是她的嘴巴已经微微的张开了。不是她不想自己喝，实在是连动一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想想，她都不敢相信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去。
药汁缓缓的流入咽喉，一股温暖的冰凉味道蔓延开来，慢慢的浸透到全身，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缓缓的舒缓着她一直紧绷着的筋络，渐渐的，她感觉到睡意再次来袭。东方菡夕没有惊慌，这不是蒙汉药，央措对自己也并没有恶意，这从她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然后，东方菡夕就沉沉的睡去了。
望着呼吸均匀的菡夕，央措咧开嘴笑了起来。像是三月江南的一抹阳光，拨开浓浓的云雾照耀到了大地，菡夕没有看到他的笑，也没有其他人看到他的笑，我敢保证，即使是恶贯满盈的人看到他的笑，也会不自觉的放下高举的屠刀。
这里是沙漠，闻之色变的沙漠，然而这里又不是一个沙漠。确切的说，出了这个盆地才是风沙肆虐的地方，而在这里，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在它的周围稀疏的长了一些灌木，央措的窑洞就在其中的一面山崖下。
在沙漠里，风沙肆虐的景象太普遍了，而在这里，风力更甚，没人知道在沙漠里这高高耸起的石头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因为有这坚硬的石头的阻挡，凛冽的风吹到这里就没有了前进的方向，一部分向上，一部分向下，于是在这里，入目的除了肆虐的狂风卷起满天的黄沙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景色。
没有人知道在最猛烈的狂风背后还有一个生命的绿洲，也没有人知道，孤寂了十八年的绿洲如今居然有一个姑娘会躺在里面。
喝了央措特意为她准备的药，又休息了一个晚上，东方菡夕的精力明显的好了很多，睁开那双大眼睛，在清晨的阳光下，仔细的观察起自己身处的世界。昨天只是浮光掠影的看了下，自己躺着的是一个石头床，虽然有铺一层毛毯，但还是硬邦邦的。在床的旁边，是一个可围坐三人的石头桌子，那把大剑非常醒目的挂在昨天的地方，而在它的旁边，居然还挂着一张虎皮。在角落里，有几个深入石头的空洞，充当了一个柜子的作用，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这是一个及其简单的房间，看来央措过的是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
“你醒了？饿了吧？”央措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在将东方菡夕救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给她吃别的东西，只是灌了一些水和几颗保命的药丸，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渐渐恢复，但仍然不宜吃过多的食物，而且最好以流食为主。
闻着粥的清香，东方菡夕也觉得自己的肚子空空荡荡的，简直比麻匪扫荡过的村庄还要干净。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央措看到后急忙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个时候就不要乱动了，安心的躺着，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叫我。看的出你也是练过武的，底子好，可是也得两三天才可以下床。”一夜不见，央措的话说的很溜，完全没有了昨天的那种生硬。
他只是长久的没有说话，一时间还不适应，可是经过一整夜的对着空气练习，说话的本领已经恢复了过来。
很简单的白米粥，里面加了一些野菜，刚开始东方菡夕还在矜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奈何肚子实在饿的慌，再加上粥也确实煮的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齿间，东方菡夕哪还顾的上少女的矜持，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看了看空荡荡的碗，又看了看央措，东方菡夕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虽然经常是一个人住，但显然他的情商并不低，不用东方菡夕说，他小跑到外面，又盛了一碗走进来。放下了矜持的包袱，几乎是风卷残云的速度，一碗粥就顺着她的樱桃小嘴进入了东方菡夕的肚子。这一次不用她看，央措就很自觉的跑到外面又盛了一碗进来。
五碗粥喝下肚子后，东方菡夕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不对，猛然睁开眼睛瞪着央措。看到她闭上眼睛，央措还在回味刚刚的过程，傻傻的看着东方菡夕，突然看到他狠狠的瞪着自己，他也是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告诉别人。。。”东方菡夕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但其中的威胁意思却表露无余。央措是真的吓到了，刚刚还是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悍妇。
女人的心，永远不是简单的男人可以揣摩的。
央措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点了几下头，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即使是我的师傅，我也不会告诉他你一个人就喝了五碗粥。虽然预料到了很久没进食的她会喝的比较多一些，但央措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五碗，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子，只能饿肚子了。
“你说总是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既然床也睡了，粥也喝了，连威胁的话也说了，东方菡夕也彻底的放下了身段，从身体的反应来看，在床上躺两天是最低限度了，为了打发这无聊时间，她主动的和央措聊起天了。
“刚开始的时候不适应，也哭过闹过，但是当你发现不管哭闹，都不会有人来的时候，也就知道了它没有作用，况且也没意思，所以后面师傅走的时候，我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没有哭，更不会闹。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央措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东方菡夕知道，面对寂寞，大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孩。
看似轻松地背后，又经历了多少的害怕和泪水。
“我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他们都很疼我，每次爸爸出去，我都会拉着他的手不让走，所以有的时候明明早上就到门口了，可是直到中午他才出发。”东方菡夕笑着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丑事，央措静静的听着，他没有父亲，自然无法体会其中的快乐，但是他的眼睛里，还是露出了羡慕。
“师傅从来对我就很严格，总是逼着我练武，别说拉着他不让走，就是偷下懒都会被狠狠的揍一顿。当时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我连这个谷都出不了，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央措也心情大好，虽然听起来是一段很苦的经历，但是他却说的很温情。
有时候宠溺是一种爱，严厉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只是这种爱更深沉，更无法言说，只是让时间来告诉我们。
“现在你有能力了，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吗？”东方菡夕突然问道。
央措顿了顿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小时候想离开是因为觉得受不了师傅的打骂，觉得受了委屈。渐渐的年纪大了，发现我已经爱上了这里。我是一个孤儿，这里好歹还有个家，如果出去的话，去哪里呢？”
“真好，你还有个家，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东方菡夕眼睛一红，泪水像破了一个洞的天空，倾盆而下。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央措没有去安慰，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经历过孤独的孩子都知道，那些苦痛，最终都是要自己去承受消化的，不去找人诉说，也没有人可以诉说。
哭过了，就是雨过天晴。
央措的话说的很诚恳，在内心里他也希望东方菡夕可以将这里当做她的家，可是他的话却没任何效果，相反，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东方菡夕不但没有止住哭，天空的雨还越下越大了。央措哪见过这种阵势，看着东方菡夕越哭越伤心，他怕再这样下去，这个沙漠都会有洪灾的危险了。
可是央措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有些东西男人天生就会，但是在安慰和哄女人方面，却需要不断的实践和无数的失败经验，才可以造就一个高手。显然央措没有这方面的条件可供学习，一时间他又愣在了原地，像极了小时候被师傅责骂一顿后无助的样子。
一阵风雨过后，东方菡夕终于停了下来，以前这个时候，不是母亲在身边哄，就是父亲在身边赔不是，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以前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从此以后都得一个人了。虽然在父母死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以后是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在她的内心里，还是倔强的认为父母没有离去，直到刚刚，她终于知道，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在父亲倒下的那一刻就向她袭来了。
擦干眼泪，东方菡夕突然对央措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你，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会。”说完，又闭上了她那双大眼睛。
阳光明媚的早晨，充满了生的希望，然而在九鼎宫，此刻却是满满的紧张的气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