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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破碎

进入乔府内,一目了然的水波风光沁入眼底。苏岩这才发现,原来看似临水而建的乔府,内院的小湖竟是和那西樵湖相互连通的,看着就像是在河上建了座江南庭院似的。乔府是标准的宅院建筑,不过占地面积大了点,分成了好几个小院落。说是小,比小沛赵府自是不足,但比起幽州的好再来,那是大了近两倍有余。

苏岩从前住的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因为从小体质弱,心脏不够坚强,所以也不敢住太高,她家买的是二楼,夏天热,还没风,如果没有空调,真的能憋屈死个人。但她老家在苏州乡下,小时候就是在乡下长大的,奶奶家的院落和这儿看起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高高的院墙,比如满院子的爬山虎。小时候的苏岩特别怕这种看起来有点像壁虎爪子的植物,夏天纳凉的时候奶奶就爱抱着她说一些老旧的故事,当然她也有淘气调皮不肯睡的时候,那会奶奶就用爬山虎吓唬她,说她不乖不听话的话,满院墙的爬山虎就会变成壁虎,来咬她的身上。

看着这儿,苏岩有一丝怀念,虽然这儿比奶奶家的小院子要华丽漂亮了许多,却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思念。

奶奶在她成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那时还不懂得悲伤。而当她长大之后,那种悲伤早已淡去,只有一些浅碎零落的记忆,还存留在脑海里。

“岩儿妹妹,你怎么了?”乔雨正给她们介绍着屋子,原本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被遣去安排给他们住的屋子了。别看这里平时只有乔国老一个人住着,下人丫鬟却不少,还有乔国老的几房姨娘,都各占一个小院,可算是享了乔雨的福了。回首瞧见苏岩似乎眼中泛泪,几许泪光若有似无的浮现,不由有些困惑的问道。

苏岩赶紧眨了眨眼,将泪意收回眼底,轻轻的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这儿真漂亮。”

“妹妹若是喜欢,就多住些日子。”乔雨听了,随即高兴的道。这院子虽挂着乔府的名号,实际上确实孙策给她的聘礼,虽不曾大气蓬勃到以天下为聘,但她还是觉得很满足。听见苏岩夸这儿漂亮,自然是自豪的。再者她也是真个喜欢苏岩,对小福倒是一般。

说来也怪,都说同行是冤家,同为美女是仇家,可偏偏对着与自己的美丽不相上下的苏岩,乔雨心里没有一点攀比的心思。这女孩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五官干净大方,笑容温和,虽然个性有点不那么热切(准确的说是冷淡),却让她有一股想要亲近她的感觉。

其实也很好理解,怎么说她也已经嫁为人妇了,和这样没出家的姑娘家攀比有什么劲?而她向来心思单纯,除非是事关她夫君孙策,否则她便总是一副迷糊样,家中之事也交由婆母吴国太掌管,从来不闻不问,不去争权。

苏岩随即笑着应了,若是日后她也在这江南之地有这样一间小院子,也许真的就愿意这样嫁了,从此与世无争。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来第二个孙策,来送她这样一座院子呢?

“夫人,小少爷醒了,正闹着要找您呢?”忽而有个妇人打扮的仆妇走了过来,看她衣衫,在府中的地位好似还不低,对着乔雨柔声道,说的是当地方言。

“绍儿醒了?也好,把他抱来吧!”乔雨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母性的光辉,柔声说着。真真是吴侬软语,即便说着官话的时候,也同样软糯好听。

苏岩忽然起了兴致,陪着说了两句苏州客家话,惊的乔雨一呆,忙抓着她的手问道:“妹妹可也是苏州人氏,怎的这姑苏话说的如此地道?”

苏岩一愣,忽然有些懊恼。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推给八岁以前:“我也不知晓,方才听姐姐和人说话,就觉得听得懂,自己好像也会两句。不瞒姐姐,我幼时落水被救起后,就忘却了儿时的记忆,许是小时候跟爷爷来过这边吧!”

“原来是这样,可怜见的。”乔雨满脸疼惜,安慰她道,“想不起来也无妨,小时候的事儿谁还记得啊,就是去年做的事情,我有些都不记得了。”

苏岩不禁一笑,小福也是不由的咧嘴,这位乔夫人可真有意思,不管是说话还是个性,都跟小孩似的。想想那孙策开始时那臭脾气,还真有几分相似,莫非是夫妻相?

不一会先前那妇人便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过来了,一岁大的样子,看着好似已经会走了,一个劲的在乳母怀里扭着小身子。许是怕他摔了,就没敢放他下地,只得紧紧搂着,见了乔雨方才松一口气。

“娘!娘!”孙绍小朋友一见乔雨,小手顿时推了乳娘的脸一把,借着那力扑向自己的母亲。好在不疼,那乳娘也习惯了小祖宗时不时的给她来这么一下,手都没松半分,直到乔雨伸手抱过他,这才脱开手,福了福,远远的走到一边呆着去了。

“绍儿乖,来,亲亲娘。”小孙绍一扑进乔雨怀里就不扭小身子了,很贴心似的将胖乎乎的小脸贴向他娘亲,温存了一下,算是亲了,又咯咯笑着将小脑袋靠向她的肩头。这么大一点,还不知道亲人是用嘴的,以为脸贴脸就是亲来着。

乔雨也笑,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柔声哄到:“绍儿来,见见两个姨姨,没见过的喔,以后陪你玩儿。”小家伙似懂非懂,但却还是抬起了脸,看向苏岩她们。

“这孩子真可爱!”小福看着孙绍的小脸下意识便夸道,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弟弟,他小时候跟这娃娃长得一般可爱。好几年没回去了,不知道多大了,娶亲了没有?也不晓得爹娘这几年过的如何?虽然每年都差人送钱回家,但是没亲眼瞧见,还是有些不放心。“乔姐姐,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不过绍儿淘的很,你得用点力气抓住他。”乔雨说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下意识的叮嘱了一句。

小福想说她晓得,小时候她那么点大就开始带弟弟妹妹了,知道怎么抱小孩子能让他舒服还不折腾。可是话到嘴边,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硬吞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抱过小家伙,温柔的笑着。

“小福妹妹的手法很熟练啊!”乔雨见了,不由地说道。她自己刚开始的时候都不会抱孩子,小不点没满三个月的时候孙策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只能干瞪眼看着婆婆和自己爹爹乐呵呵的轮流抱,等他身子骨不再那么软了,才让乳母指点着自己抱孩子,适应了快半年,这才学会了。

小福听了,顿时脸色有些不自然,低下头,专心的望着小孙绍。拿手指逗逗他,被他给不耐烦的拨开,眼珠子轱辘了两下,又看向他娘亲,喔喔的叫着。

“嗯,姐姐她可能干了,小时候就常常帮邻居家带小孩,我们那片有好多孩子都给她带过的。”苏岩见小福面色不太好看,连忙说道。这倒也有一半是实话,小福在村里的时候,农忙时常给家人带孩子,有时候遇上家里有奶娃娃没办法顾上的,也会托给她来照看,等抱回去的时候拿点东西来,也能得些家用。

“怪不得。”乔雨点点头,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要给别人带孩子。却没想过苏岩她们并不是她这样的出身,穷苦人家的孩子,谁小时候没给带过孩子或是做过这样那样的活计?

“给我抱会。”苏岩有些眼馋那白嫩嫩的小宝宝,说实在的,她两辈子都没抱过这样小的娃,从前是因为老窝在家里没机会接触,到了这儿,则是因为没见过多少小孩子。赵家的那个忠祥小朋友她倒是见过,但统共也没机会,从来没抱过。头几回是因为孩子太小她怕抱不好,后来是那小破孩不稀罕人抱了,几个月大就开始疯爬。

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好遗憾,应该多抱抱他的,应该常常把他带上山,说不定她那天的生日还会把这小淘气包带上山呢,那样的话,他也就不会还没看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大,就匆匆失去了生命。

有一段时间,苏岩更愿意相信,他们其实都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和她一样,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

小福依言将孩子递过去,孙绍小朋友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苏岩,等他瞧够了,忽然展颜一笑,两只手臂胡乱挥舞挣扎着要扑向她,张开嘴露出只长了几颗柔嫩牙齿的小嘴:“姨姨~”

那一瞬间,苏岩只觉得内心柔软无比。她知道自己一直是个不够坚强的,但对这个世界,却一直秉持着旁观者的态度。

她不希望改变,不希望有错误的轨迹产生,不希望会影响道以后的真实,可是,那并不是她心底真正的愿望啊!

伸手将小孙绍搂进怀中,按照小福的指点抱好,看着他白嫩的小脸渐渐凑近,在自己的脸上“亲”了一下,并将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窝里,苏岩只觉得,有些坚硬的东西那么轻易的就破碎了。

孙策会死,怎么死的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不会太久,也不是生病或是意外。乔雨会失去丈夫,小孙绍会失去父亲,她怎么能安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小疙瘩村的事情,是因为她不知道,历史上也未必记载了,可是孙策呢?她真的能无动于衷么?

现实,有时真的是残忍的,撕开一切隐藏的伤口,而且,还让人自己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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