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当来归
“果然，我还是来了这里。”
换上女装的玉暮杏，抬头看着写着鎏金‘舍’字的匾额，不由得苦笑走了进去。
“小二，今日可还有雅间吗？”
玉暮杏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独处冷静，便找了一个小二问道。
“姑娘，这估计难办。”小二犹豫了一下，“今日我们公子在楼上呢，而公子向来喜静，怕是……”
“舍阁的规矩，向来是对题者便可选择入雅间，就算是你们公子在上面，又如何？我并不是为了他而来。”玉暮杏也不想为难小二，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这样，你先题目亮出来，我答完之后由你们交给公子，让他决定我可否上楼，如何？”
“这……好吧，姑娘请稍等。”
小二想着她毕竟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再拦着恐怕闹下去大家面色都不好看。
正好今日公子在，那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交给公子来决定便好了。
不多时，小二就拿着一个卷轴过来了，“姑娘，这就是我家公子出的题。”
摊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一首荷花诗。
残荷
酌酒抚琴伴凌波，忽闻笑语似玲珑。
朱颜对荷清风驻，素手抚水红鲤拢。
念念心至旧时地，残花枯叶倩影空。
尚留片想莫踏碎，梦中隔纱认朦胧。
难道这位公子，最近也是在感情之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玉暮杏顿时觉得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有了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小二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手的打算，也不催促，准备好文房四宝之后，就默默的退下，先去忙活了。
而就在这时，玉暮杏抬起眼眸，拿起毛笔就在这首残荷的底下，写成了一篇供荷。
“呵呵，劝人劝己终究是一样的话语。”暮杏不禁冷笑，放下毛笔，“可又有谁，能做到将感情收放自如？”
写完这首诗之后，玉暮杏顿时没有了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兴致了，便转身离开了。
“这位姑娘，怎么又和上回一样，留下墨宝之后，就离开了，真是奇怪。”小二摇了摇头，将卷轴收好，“刚刚不是还为了，不能选择雅间而动怒吗？”
舍阁，二楼雅间
难得的，有生之年能再看到沐之离拿起笔，画着丹青的画面。
平铺的宣纸之上，跃然而上的，是一个女子的容貌体态，亭亭玉立娉婷多姿。让看着情不自禁的为止动容，爱怜。
不过可惜的是，这名女子的样貌并没有画出来。
“你画像上的女子是谁？”玉良辰被他叫过来之后，就一直看他在不停的画着，忍不住问道，“从没听你说过，你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
“是杏儿。”
沐之离总算是放下了手里面的笔，抬起手放在画像之上，眼眸里面藏有的是复杂的神色。
“这是她出现在我梦境之中的样子，虽然我并没有看清她真实的模样。”
“小离，你……不会是还没有打算接受，杏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了吧？逝者已矣，该忘记的便忘了吧。”
“忘？良辰，你让我怎么忘记，如何忘记？”沐之离抬眸看着他，“我心念未变，所以在我没有找到她之前，我是不会承认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玉良辰对他执拗的态度，不免无奈的叹气，“诶，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那良辰，你又何苦为难你自己呢？”沐之离笑了一下，将卷轴收好，“明明对凝弦也有那样的感情，可是却要压制住不让她知晓。”
“只要我自己知晓，那便足矣。我已看开，所以小离你就莫要拿这件事情，来取笑我了。”
“是吗？你若真的看开，那今日又何必来我这里，平复心境。”
这时，小二在房间外面，敲了几下门，说道，“公子，有人回了公子所写的诗，小的特地送来。”
“进来吧。”
小二闻言，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交给了他。
“这首诗，原本是我有感时而作，怎么被你们当成题目去刁难他人了?”白兰坠露解开了卷轴上面的细绳，虽是说着责怪的话，但并没有惩罚的意思，“下回做事，可是要上心，莫要再拿错了。”
“是，是，小的记住了。公子放心。”
将卷轴全部打开之后，上面的内容便全部呈现在了眼前。
沐之离的眸色突然一变，手一抖东西就掉在了地上，看着小二急切的问道，“写这首诗的人，现在在哪里？”
“楼……楼下……
小二从来没见过这般失态的公子，被吓得结巴了，磕磕绊绊的回答道。
沐之离再也不愿浪费一刻的功夫，冲出了房门，往楼下赶去。
“诶呀公子，不是，我说错了。”小二才反应过来，想要把之离追回来，可惜为时已晚，“公子，那位姑娘早就走了。”
“嗯？小离看到了什么？”
玉良辰俯下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卷轴，看到了第二首诗的落款，是一个‘杏’字，便明白了为何小离会这样异常了。
拿起卷轴，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了一身落寞的沐之离。
“说不准只是重字罢了，你不用这般激动。”绸缪束薪将东西还给了他，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如果，杏儿真的活着，终有一天，你们会相遇的。”
之离将这卷轴紧紧的抓在手中，贴近自己的身体，想保留这最后一点温存。
卷轴之上，是她留下来的一首诗：
供荷
佛前一池莲花妆，风裙漫展迎高阳。
浅调禅音洗怅惘，薄烟檀香散尘妄。
曾叹镂空茶水凉，花败残院无人赏。
碧流自有清风向，冬尽夏来何忧伤。
“杏儿。”
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是丢了一块，填不满了。
我们，真能再相见吗？
金波笼月
“这是主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太后寿宴那天你看准了时机再出手。”婉婵娟将一把精致并且锋利的匕首，递了出去，“记住，这次的任务只许完成，不允许失手。不然，主子定不会轻饶。”
“主子他……来了冷国吗？”
月夕影看着那把冷冰冰闪着寒光的匕首，迟迟的不肯接过来，下意识的就想要抵触它。
“这次的行动，一切听由主子的安排。”婉婵娟看她迟疑的模样，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是没见过它吗？还不快点拿过去。”
“嗯。”
月夕影这才慢慢的拿了过来，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者说是在问着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月夕影，我认真的问你。”婉婵娟看着她，面色肃冷，“你是不是，不想回夜阁，只想在这宫里安逸一辈子？”
“我……”
是，她承认，她的确是不想再过回那种刀剑舔血的生活。
但只要是个平常人，在杀戮和安逸之间，都会选择后者，那她月夕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没有。”晓别风烟收敛自己的情绪，不让她发觉，“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朔漠修罗似乎不信，那目光像是要把她穿透。
“我在想，此举会不会不妥？以冷黍离的警觉性，若是我带着暗器坐在他的身边，怕是早会被察觉。”
“呵，你这想法，真是杞人忧天。你只需按着主子的吩咐照做即可，其他诸事，不用你费心。”
“我明白。”
婉婵娟这才放下心来，就要出去。
月夕影问道，“你这是，要去主子那里吗？”
“你与秋绚音的身份特殊，都不宜频繁的走动。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吗？”
“你自己也要当心，上回刺杀失败过后，只怕有人在暗中盯着。”
“真是啰嗦，我知道怎么做。”
月夕影看她走出去之后，转过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装满首饰的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之后，把匕首放了进去。
“如果，我不用再碰这些，该多好。”
月夕影拿起首饰，一样一样的放了回去，把匕首掩盖好。
“我……真想，就这样在宫里，平静的活下去。诶。”
次日，双思宫内，难得的冽风瑶召集了，她们所有的人来这里。
“啧啧，怎么没看到槐婕妤啊。”潋妖娆一身华丽的装扮，说着让人弃嫌的风凉话，“都那么久了，还没有从槐巫师已死的阴影里走出来啊。连太后寿辰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肯出席，真是失礼。”
“想来艳婕妤对亲情这两个字，毫无印象。不然，怎么会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难得的，曲无筝回了潋妖娆一次。
聆昔没了唯一的亲人，已经足够可怜，结果还要被他人当作笑柄。
就算她现在对自己避而不见，甚至是怀恨在心，但是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说她的不是。
“只有你们这样，心灵脆弱的人，才会在意所谓的亲情。”潋妖娆嘲讽的笑了一下，拿起手边的茶盏，“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艳婕妤今日精神倒好，这么早就让本宫的双思宫热闹非凡。”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吧。”
冽风瑶走了进来，一改大红色的正装，而是一身轻便的藕荷色衣裳。
“看来人都到齐了，那便走吧。”
“皇后娘娘瞒得如此隐秘，不知到底是何事？”月夕影问道，“不能先告诉我们吗？”
“月贵妃不必着急，去了便知晓了。”
当一行人走到亭子里的时候，发现冷黍离正在此处，而很少露面的画痴叶泠寂也来了。
潋妖娆眸色一亮，抑制不住的欣喜。
月夕影心绪又乱，紧紧的握着双手。
曲无筝浅笑，与平日没有不同。
“来的倒慢，朕在这里等你们许久了。”冷黍离一挥衣袖，先坐了下来，说道，“你们，也都坐吧。”
“谢陛下。”
按照位分，冽风瑶与冷黍离同坐，月夕影次之，而潋妖娆离得最远。
顿时，潋妖娆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但是碍于冷黍离在此，也不敢造次。
“再过几日，都知晓是太后的寿辰，所以朕打算这次的寿礼大家一起动手一起送上，如何？”
曲无筝说道，“不是是什么样的寿礼，需要我们携手完成的。”
“澜霏，把东西分给大家吧。”冽风瑶招了招手，解释道，“寿宴之上要演皮影戏，只因其制作工艺太过复杂精巧，我们一时上手去做只怕是糟蹋。所以陛下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我们给这些雕刻好的皮影上色，略表心意便可。”
“这位，就是朕专门为大家请来的师傅。”繁锦辞梦伸出手，介绍着叶泠寂，“过一会，叶泠寂会教授我们如何上色。”
当大家拿到未上色的白皮影时，无不佩服上面一眼可见的细致雕刻技艺。
“真没想，这白皮影也是这般壮观。”曲无筝伸出手轻轻的**着，赞叹道，“以前看到的时候，被上面绚丽的色彩所吸引，从未注意过这些。”
月夕影看出了端倪，“这是……梁祝？”
“月贵妃好眼力，不错正是梁祝。”冷黍离点头示意。
“好了，那便开始了。”
叶泠寂拍了几下手掌，拿起一张皮影和一支沾了颜料的毛笔，细细的说着该如何给它们上色。
梁祝，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虽然最终梁山伯没有如愿娶到祝英台，可也阻止不了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当祝英台出嫁的时候，那一身喜庆的大红色凤冠霞帔，也掩盖不了里面白纱素衣的悲哀和心碎。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梁山伯做到了，可祝英台又岂会独活，忍受着那熬之不尽的想死之苦？
两只翩翩起舞，缠绵悱恻的蝴蝶飞出，他们终究以这种方式团聚了，生生不离。
月夕影手中的白皮影，正是祝英台出嫁时的模样，一笔一笔的勾划，让她忍不住动容。
只可惜，那人不是他的梁山伯，而她也不是祝英台。
提起衣袖想要去换一种颜料的时候，一不小心，晓别风烟的手就和冷黍离的手撞上了。
月夕影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的看了冷黍离一眼。
而他没有丝毫的一样，只是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月夕影这才松了口气，稳住了心绪。
虽然……
月夕影看了冽风瑶一眼之后，收回了视线。
但是，足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