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组一甲——苏桐——”
苏桐？一甲！
这一声，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喧哗起来，连校验官宣读后头几位名字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苏冉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氏，声音都有些颤抖：“娘，方才、方才的一甲是谁？是我听错了罢。”
白氏掐了一把苏冉的胳膊，心中虽然惊怒，却到底比苏冉多吃了几十年饭，知道这种情况下，定然有许多看热闹的要看苏冉的反应。是万万不能让人落下口实，落了把柄的。
苏玥和苏颖虽然幸灾乐祸苏冉第一次被人扫了面子，听到那人是苏桐时也是一惊。以为校验官将苏桐与苏冉的名字弄错了。
女卷席中议论纷纷，男卷席中自然也是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苏冉？”蔡闵一下子站起身，看向身边的同窗：“是我听错了？是那老头子念错了吧？”
如她这般想法的自然不止一个，尤其是和苏桐同窗的少年郎，纷纷以一种万分惊讶的眼神讨论着。
“看，哥哥，我就知道姐姐会赢。”顾明朗拉着苏顾明阳，这群人中，大约他是最快乐的，脸上白白的肥肉都跟着抖动。
顾明阳也是头疼，谁能知道竟是苏桐。要知道每次校验前就会有私下里的赌场来开赌，他买的是苏冉，可买了一千两银子啊！
这下一千两银子全打水漂。要是父亲知道，非打折了他不可。再看看乐的一颠一颠的顾明朗，顾明阳欲哭无泪。
徐准皱眉，却未看向台上的校验官，而是看向那女卷席中的紫衣少女。
她的脸上异常平静，漠然的看着所有人的惊讶和怀疑。
她早知道了自己会赢。议论还在继续，台上的校验官已经将画好的画卷展示给众人观看，以示结果公平。
几人中画是一个路子，皆是花园秋菊盛开景色，平心而论，倒也美丽，只是太过意境平庸罢了，自然得了后面的名次。
秦子青则是画了“红仙子”一大朵菊花，这大约是她熟悉的一种菊，画卷中只单单描绘了这一枝菊花，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她也算是另辟蹊径，完全跑开了意境意趣之说，只大大咧咧的展现了自己的画工。一株“红仙子”跃然纸上，实在是美得很。但校验不单单只是考画技，还要考画意的，是以这朵菊花再美，终究也不过是第三。
很快的，便到了苏冉的那一幅。苏冉咬着嘴唇端坐在白氏身边，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只是拳头却捏的紧紧的。
放在往常，她这时定是笑的云澹风轻，接受着众人诚心的赞誉和羡慕。可如今，这个“二乙”，却像是一个深刻的讽刺，让她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嘲讽和讥笑。
苏冉画的是残菊。风雨瑟瑟，院中菊花花瓣也掉了许多，然而零星的花瓣却还是牢牢地依附于枝干之上，挺得笔直，彷佛极有气节的大人物。
这幅画卷也算是立意高远了，一般来说，由画及人，画中残菊品质高洁，作画之人必然也能看出是正直高远的品性。主考的校验官最爱的便是这样有才华又有品格之人，若是苏冉这一副都不能拿到“一甲”，实在是无法想象苏桐究竟是画了什么。
“画的这般好？怎么竟然是二乙？”
钱薇“呀”了一声：“我真是弄不明白。”
白氏也不得其解，起初她以为是沉玥今日有些紧张，是以走岔了路。谁知道这画一拿出来，她便知道自己女儿并未做错，与往年的校验一样，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一甲。可怎么就是另一个结果？
苏玥有些幸灾乐祸，苏冉才学出众，校验上处处压苏颖一头，眼看着这次苏冉吃瘪，虽然苏桐夺得第一也让她不悦，不过既然与她无关。她都是乐于看热闹的。
台上的校验官令两小童展开画卷，喧哗声戛然而止。
画纸很大，而苏桐的这幅画却又留白太多，她本是画技并不出众。所以只洋洋洒洒的画了大概的远景，却意外的有了一种波澜壮阔的大气。
而画卷之上，黄沙漫漫，一轮斜阳血色喷薄，一柄断剑立在黄土之中，剑下一捧白菊。
这里头，菊花似乎只是个点缀，那么一小点儿，甚至连花瓣经络也看不大出来。可在这画中便如画龙点睛的一笔，苍凉凄清之感喷薄欲出。
在场的人都是静了一瞬。隔着纸笔，却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的苍凉和悲惨，无能为力的挣扎。
那是战争。
白氏和苏冉同时颤了一颤，看清楚了那画卷上究竟画的是什么之后，她们便知道，这一场，断然没有翻盘的可能。
不错，苏冉的确是意趣高雅，风骨不流于艳俗，能照顾到品性和高洁。可苏桐这一幅画卷，根本就跳脱了“人”这个自身，若说苏冉是借菊咏人，苏桐就在借花言志。单独的人的情感怎么能与战争的残酷相比呢？
难怪方才那些校验官要争执不休，迟迟不肯下结论。怕也是没想到这么一副大气磅礴的画卷，居然是出自草无才苏桐之手吧。
主考的校验官，内阁大学士钟子期道：“学生苏桐，你且上来说说，何以做这幅画卷。”
每个得“一甲”的学生都要讲述对于拔得头筹之事的感悟。然而今日却让苏桐来说作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众人皆是不相信她能做出这幅画，怕是从哪里听来的主意。
苏玥笑了笑，低声对一边的易佩染道：“这下可要露馅了。”
“可这真的不是她画的么？”易佩染有些疑惑：“方才咱们也都瞧见了，她可是自己亲自一笔一笔画的。”
“那画技便又不出众，画意么，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指点。”沉颖不屑的看向正往台上走的苏桐：“与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她会什么。钟学士这下让她说作画原因，想来她也是说不出来的，只怕又要脸面全失了。”
易佩染闻言便也笑了：“我便说嘛，哪有这么快就成才女的说法。只怕是为了吸引那位——”她目光暧昧的往男卷席中那边一扫：“请了高人指点，苏桐也算是为了他殚精竭虑了。”
苏冉面色僵了僵，压抑住心中的不快，道：“且看看吧。”
台上，苏桐安静的瞧着展开的卷轴。她慢慢的伸出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抚过画卷。
“之所以作这幅画卷，不过是因为听兄长说过，每年战场上，多少英雄儿郎马革裹尸，身陨黄沙。而路途遥远，只能将他们掩埋在战场之上，那时候，西北沙漠，北疆草原，皆是没有菊花的。菊花盛开在温暖的南方，盛开在繁华的定京，这里歌舞升平，却是没有战乱，可是，吾辈奢靡之时，将士却是在浴血奋战。以此菊，祭奠马革裹尸的将士们！”
说道此处，苏桐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南唐男儿志在四方，将士守卫边疆，而我等，虽为女子，却也自当怀感恩之心，追思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