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好似有了灵性，在她手上无限柔软蔓延，曲子空灵，含着韵味飘飘扬扬的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好似蝴蝶穿梭花海，每一个转折都默契的浑然天成。
林雅儿咬了咬嘴唇，即便是她不喜欢苏冉，也不得不承认苏冉的琴技出众。相比起来，方才她得“一甲”的那首曲子，就实在显得十分拙劣了。
那是一首思念亲人和故土的曲子，却让苏桐的拳渐渐握紧。
就算重来一世，已经死过的人不能复活。沛儿也不会再出现了。苏冉的这首曲子，倒像是一首丧钟般的复仇怨曲。听在人耳中，非但没有慰藉，全是血仇。
蔡闵跑到了席外，他努力的想离高台更近些，好将自己心上人的每一个神情都尽收眼底。他沉醉于这美妙的琴声，却突然被有人的交谈声打破了。
“二姑娘可真倒霉，从未得过第二的，偏偏被五姑娘那样的人用了手段抢了一甲。”说话的是个身材苗条的丫头，蔡闵认出来她是苏冉的贴身丫鬟书香，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看去。
“可不是嘛，况且五姑娘连‘选’都不选了，根本就是存心和四姑娘作对。”另一个丫头道。
“哎，只可惜咱们四姑娘心善，私下里不知道受了五姑娘多少气呢。五姑娘不就是仗着二老爷才敢这么对四姑娘么？四姑娘真可怜，准备了这么久，好端端的却被别人抢走了果实。”
“要是有人能替四姑娘出气就好了，比如…‘挑’的时候让五姑娘上台？”
“说什么胡话呢。”书香打断她的话：“谁都知道五姑娘琴棋书画不通，挑五姑娘，不是自己降低自己的身份嘛。我看女子组是不可能的了，若是男子组的挑了她，那才是替五姑娘出气。”
交谈的声音渐渐小了，蔡闵眼珠子动了一动，看了看台上的苏冉，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出众的女子到哪里都会惹人喜爱，尤其是这女子姿色还不错的情况下。
至少对面男卷席中，国一的孩子太小暂且不说，国二国三的少年郎们却有不少将目光投向这边的。虽然在广文堂中，论起外貌来，秦青更上一层，可秦青性子高傲，又哪里及得上沉玥温柔可人。
“你这妹妹，弹得倒好。”秦子青不情不愿道：“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琴师，赶明儿我也叫母亲替我寻个名琴师来教习。”
都是年纪轻轻最爱争强好胜的时候。就譬如苏桐刚刚嫁给方淮的那会儿，她对任何事情都看的宽心，偏偏对赵怀瑾的心管得紧紧的。赵怀瑾只要稍稍对别的女人以好颜色，她便揪心的不行。
而后宫最是是非多，私下里给人下绊子的，背后捅刀子的。她是吃了亏就要立刻讨回来的性子，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么，这性子一点未变，却未必要用伤及自己的办法了。
“说起来，苏家四小姐倒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家子弟对苏桐也煞是惊艳。只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别的人或许不懂，几位王爷却不可能不懂。苏冉生的娇美可人，才情无限，若有这样的娇花解语常伴身侧，或许也是人间一大美事，可惜不是从谢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惜不是苏家二房的女儿，偏偏是三房。
偏偏苏远桓，却生了苏桐那样一个草包。即便今日看上去也有些不同，可人的印象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他们相信，苏桐今日的得体不过是背后有人指点，内心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
徐准在高庭下台后，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他一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种情景，虽然不解，却也竭力令自己宽心。此刻听到旁人的话，便又忍不住看了对面女卷席上的紫衣少女一眼。
她持棋子侧头沉思，隔得太远看不清目光，然而却能想到得到那目光中带着的审视和深意，就彷佛苏桐看他的时候一样。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精明？
那边的蔡闵，却是记着苏玥的仇，自己的佳人，怎能受委屈。苏桐的确有些变化，可人的确不会一夜之间就改变，他不信，既然如此，便是要替苏玥讨回来。他还特意的大声道了一次：“我要挑战她，苏桐！”
那沉浸在棋局中的紫衣少女抬起头来，目光清凌凌的直视着台上人。她神情未见波动，动作亦未出错，彷佛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不过是随口的问候，而她连答也不屑答。
白氏皱起眉，她倾心教苏冉，可苏桐却似乎学会了不动声色的从容。
远处楼阁上，悠然品茗的俊美少年一口茶全喷出来，玩世不恭的神情也显出一丝意外来：“蔡家小子疯了？”
苏桐站起身，桌上的棋局里，对面一只黑子越过楚河汉界，正往她这边来。
第一只鱼儿，上钩了。
她拾起白子，下手间，黑子被吞吃，潇洒的丢进棋篓。
“接。”她道。
秋日的风总是清爽而澹雅的，然而此刻却也因为气氛的紧张，似乎连花香都变得浓烈了。
苏颖捂住嘴，有些吃惊道：“这……五妹妹可是女子啊，怎么会有人挑这项？”
“不错，”白氏也担忧道：“五娘，你莫要勉强，虽然你兄长是武将，可你自来都不会这些的。”
白氏话说的讨巧，说苏枫是武将，可苏桐却不会步射，武类不通便罢了，只因女儿家不喜欢舞刀弄枪，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可武类不会，文类亦不通，就实在是有些糟糕了。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苏桐琴棋书画样样不懂，如今还要再说一下武类亦不擅长，也就是把苏桐贬的一无是处，连带着连苏远桓一房都看轻了。
“可是……这比试的规矩是不可改变的呀，”苏玥面上着急，语气怎么听却都是幸灾乐祸：“一旦被挑中作为对手，无论是否是哪一类，都得将比试完成。不过大家都会挑这一类中优秀的人来比试，五妹妹莫非还留了一手，否则蔡闵怎么会独独挑中了你？”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刺耳。偏偏白氏还不制止她，只笑着道：“姐儿胡说些什么。五娘哪里就会这些舞刀弄枪的。五娘，你若是不想上台比试，三伯母亲自与校验官说，你年纪还小，就算看在你三伯的面上，他们也不会为难与你的。”
虽然白氏的话听着是慈爱为她解围，可细细一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毕竟校验这台上，多少年来也从未有人破例过。如今苏桐一开先河，指不定明日定京百姓要怎么传说。
再者搬出苏远桓的名头，未必就不会有人说他仗着自己的功勋行使特权。毕竟人云亦云，身份这东西带来的有好处，坏处却也不少。
“多谢三伯母，不必了。”她自女卷席上站起来，慢慢的朝台上走去。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少女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场上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