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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浮山 第二十四章 验尸

沾上水不到一会儿功夫,秦雪手指上那些紫黑色的小点开始向外渗出一些细密的小水珠,紧跟着凝聚成一滴一滴紫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掌缘落在冰面上。

那些宛如头发一样的丝状物,纷纷被裹在液体里滑落出来,在地上盘结了薄薄的一团,落地之后慢慢的融化成一滩粘稠的胶状物,冻结在冰层上。

“陈青,这样不是办法。”豹子站在我身边低声说道:“这东西应该是跟血肉连在一起的,恐怕咱们所有人的水都用上,一时半会儿也清不干净。

暂时,先这样吧,她……她肯定能理解咱们,我看前面的阁楼应该是全木结构的,待会儿咱们去里面拆点东西,火化吧。”

我看着源源不断滑落出来的紫黑色丝状物,有些心灰意冷的点了点头,掏出猎刀冷冷的说道:“把童厚才的袍子切开,我要拿到他手里的东西,不是那东西,秦雪也不至于横死在这里。”

豹子点了点头,拔出匕首绕到了童厚才的尸体另一侧,跟我一起把罩在他身上的皮袍子一点儿一点儿切割下来。

撕开皮袍子,赫然发现,童厚才周身上下,除了脖子和头,以及露着皮袍子外面的半截手臂尚且完好,其他地方全都爬满了那种像是头发一样的紫黑色的丝状物。

这些丝状物表面生长着细密的小刺,在光线下毛茸茸的一片,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套了一件深紫色的连体毛衣毛裤一样。

握在他手心的东西像是一卷皮料,密实的卷了五六圈,最外面一层略微翻卷,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图案,看上去似乎是文字。

皮料层与层的缝隙之间也纠缠了一些丝状物,最外层还凝结着一层薄霜,上面残留着一个淡淡的手印。

我回头望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秦雪,这一会儿的时间,笼罩在她脸上的紫黑色似乎又重了一些。

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恐怕用不了多久,她的身上就会和童厚才一样,爬满这种紫黑色的丝状物,这是我们谁都不愿面对的结果。

我看了看童厚才紧握的拳头,往那卷东西上倒了一些水,那些紫黑色的丝状物遇水之后快速融化,滴在在冰面上,很快便淤积了薄薄的一层。

见上面的紫黑色霉菌全都褪去之后,我把脖子上的方巾解了下来,小心的隔着方巾拽了几下,那卷皮料牢牢的锁在童厚才手里纹丝不动。

我来回拉了几次,那卷东西就像是像是完全冻死了一样,被童厚才紧紧的攥着,我心里一急,干脆手起刀落齐着尸体的手腕砍了下来。

童厚才的手“啪嗒”一下跌落在地上,几乎就在同时,一大片绿豆大小的黑色小颗粒顺着他手腕上的断口“哗啦啦”的洒了下来,眨眼的时间就在脚下的冰面上滚了一大片。

我脑子里一热,瞬间就想到了那一滩骆驼的模样,整个人半蹲站着就向一旁弹了出去,豹子也是如临大敌一般一连往后撤了好几步,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不成人样儿了。

“已经死了,这些只是空壳。”张瞎子小声说了一句,凝重的看着眼前被霉菌裹得像是猩猩一样的尸体,解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东西,小心的把缠在上面的黑布褪了下来。

我一见那东西,不由的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一直放在手边的竟然是一柄通体赤金色的铜鞭。

粗略看了一眼,铜鞭长度最多一米二三,吞口上是一幅狰狞的饕餮纹,一节一节的八棱形塔状结构,从护手处由粗到细向前延伸,最前端是一节长约半个指头的八边形塔尖。

铜鞭上布满了扭转纹路,起伏的纹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环绕整个鞭体,在阁楼上那些发光矿石的光照下反射着点点金辉,看上去宛如神兵。

我记得当初在寒林暮雪图的小院里见到过一幅赤髯道人的画像,挂在道人腰间的就是这东西,而且当时秦雪好像还提起过,说这铜鞭应该是青金观历任观主随身的物

品。

“青金观的东西,和壁画一起收回来的东西。”见我表情有异,张瞎子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然后慢慢的举起铜鞭,在童厚才的胸口戳了一下。

一个近乎圆形的孔洞顿时出现在童厚才的“毛衣”上,孔洞附近的紫黑色丝状物瞬间向外围退散了一大片。

随着这个小洞的出现,一堆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色小颗粒像是开了闸一样,从里面“咕噜咕噜”的倾泻`出来,砸在地上劈啪作响。

我们几个下意识的就往后撤了好几步,几秒钟的时间那些黑色的小颗粒就在童厚才和秦雪之间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

张瞎子伸手在下巴上摸了一下,淡淡的说:“这样看来,被当地人称为会笑的神灵,也就是我们在外面遇到的那些摄魂虫,很有可能是被人故意带出去的,摄魂虫被困在外面,阁楼里面便再无危险。

当我们抵达冰雪谷的时候,被困在外面的摄魂虫从休眠中苏醒过来,攻击了驼队,只不过它们尚且太过虚弱还不足以对我们产生威胁。”

“那,这东西会不会跟着我们重新找到了回家的路。”孙柏万小心的碾碎了一团摄魂虫壳,四下看着:“又是阎罗,又是眼镜蛇藤,还有这种完全没见过的致命霉菌,要是再来一堆能把人变成果冻的虫子,别说找什么镜子了,咱们能不能上去都两说吧。”

张瞎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是福不是祸,以摄魂虫的习性来说,被困住外面这么多年,很有可能已经另觅巢穴了,我担心的是这下面还存在着休眠的摄魂虫。”

我看了张瞎子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用猎刀轻轻的拨了一下地上的小颗粒,那东西黢黑黢黑的。

肚子上的两排脚像是拉锁一样拢在一起,而且不止是脚上,就连黑色的背甲上也长着一些细密的倒刺,说不出的怪异。

我又探头看了一下童厚才手腕的断口,往里面照了一下,发现从断口处一直到胳膊肘之间已经完全空了。

里面就像是丝瓜瓤一样布满了大量的丝结,丝结与丝结的缝隙之间似乎还卡着一些黑色的小颗粒没有掉落下来。

我把那只断手小心的从虫尸中挑了出来,断口里面也是空的,里面也是丝瓜瓤一样的东西。

我把剩下的水也倒了上去,等上面霉菌全都溶解之后,这才小心的把那只手连同手里握着的东西一起收到了密封袋里。

“这似乎是一张人皮。”张瞎子慢慢的蹲在了童厚才的尸体前,瞟了一眼密封袋,指着童厚才的大腿说道:“你们看,他腿上有伤,这张人皮可能出自他自己的身上。”

张瞎子说着用铜鞭在尸体右腿外侧划了一个叉,被铜鞭前端碰触到的霉菌纷纷退散,很快露出一个长方形的伤口,估计有十公分长,五六公分宽,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腿一半的面积。

整片伤痕已经有些发黑发涨,表面凹凸不平,淤积了一些像是泡沫一样的东西,四五条裂纹如网格一样绷在上面,一些灰白色的颗粒物拥堵在裂纹里面,似乎随时都会从裂纹下爆出来。

看着这片伤痕, 我喉咙里就像是塞了一团羽毛一样,忍不住干呕起来,孙柏万更是哇的一口喷在了脚边。

“奶奶个……”豹子嘴里喃喃的骂了一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人,这老太爷真是个狠人,清醒状态下从自己大腿上剥一块皮下来,神仙都受不了啊,他究竟要记什么东西,非要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他很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你们看他的腋下。”张瞎子慢慢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朝着眼前的阁楼望去:“是眼镜蛇藤。”

我歪头一看,果然在尸体腋下见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鼓包,那些紫黑色的丝状物在上面裹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茧一样,五六个牙签一样的黑色小刺从茧里面透了出来,如果不是刻意去看,

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张瞎子淡淡的说道:“从他腿上的伤痕来看,在他割皮为纸与遭受眼镜蛇藤攻击之间,应该隔着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明显找到了某种控制或者延缓眼镜蛇藤的方法,后来之所以从阁楼里面逃离,只是因为这种致命的霉菌。”

豹子愣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东西是从里面跑出来的?那现在咱们下一步怎么走?这下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没摸清楚,也不知道徐教授和邢南两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张瞎子朝着我们下来的石阶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刚才下来的时候,我留意到,我们对面的石阶似乎距离地面很高,只不过由于阁楼阻挡,看的不是很清楚。”

“咱们,小雪姐怎么办?”孙柏万扭头看了看身后,低声问道:“咱们,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

张瞎子转头看着我,似乎是在询问我的意见,我苦笑了一下,在孙柏万胳膊上拍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先听瞎子的吧。

现在阁楼里面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这下面有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先确定外面的情况吧,否则贸然进去,万一内外都有变化,咱们可就被包饺子了。”

孙柏万咬着嘴唇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秦雪,红着眼慢慢的点了点头:“走,去查,省的小雪姐再说我不以大局为重。”

豹子静静的盯着孙柏万看了一会,一把揽在他的肩头晃了几下,拉着他跟在张瞎子身后,朝着右侧的副阁方向走了过去。

我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秦雪,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的迈着双腿,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周围的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寂,氤氲的天坑下愈发幽静,只有那些跟随光柱肆意飞舞的浮尘像是精灵一样在我们左右飘荡穿梭。

谁也没想到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之后,我们面临的第一个考验竟然会是一场无法预料的死亡。

由于那种恐怖的霉菌,虽然所有人都万分难舍,但是也只能暂时的让秦雪的尸体孤独的躺在冰层上。

虽说是暂时,但这种如同遗弃一样的处理方式,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苦楚,我甚至不敢再去回头看秦雪那张已经没有丝毫生机的惊恐中略带一抹留恋与不舍的脸。

斯人已逝,唯留芳华!

虽然我们很想用一场盛大的焰火来让秦雪与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告别,但是眼下活着的人更是我们不容再失的底线,况且失踪的徐海和邢南依然下落不明。

此刻,还不是沉沦的时候。

我们在张瞎子的建议之下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灯火通明的阁楼,而是以阁楼为中心绕着天坑底部探查了一番。

这天坑下面原本似乎是一个大湖,那座阁楼就是修建在大湖中央的浮岛,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改变,大湖被彻底冰封,阁楼也被岁月彻底雪藏。

经过我们的探索,发现天坑底部的冰湖面积虽大,但是与天坑入口相比,不如其二三。

整体而言,就像是一个倒放在地上的海螺,两条贴着崖壁对向开凿的石阶就像是海螺上的螺旋纹一样,断断续续的盘旋而下。

当我们绕到对面,发现徐海和邢南原本要走的那条石阶,最后的几十米已经全部被损毁,但地面的冰层上却几乎没有破碎的石块,似乎在天坑底部的大湖被冰封之前这条石阶就已经遭到了破坏。

下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留意着对面的石阶,但一路也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痕迹,现在又看到这条长达几十米的残破,想来他们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

等我们重新回到阁楼前,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眼前的阁楼丝毫没有变化,就连那些发光物质输送出来的光似乎也一直保持着恒定的状态,恍然之间,好像觉得时光在这里被无限静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