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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悬镜湖 第十章 亚米阿婆

急促的锣声瞬间就到了眼前,童老爷子站在月亮门下向上望着,让我们静观其变,锣声骤然停止,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中年人拎着面破锣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这人个子不高,又矮又胖,穿着一身织布黑衣,眉角处有一道三角形的疤痕,一只眼睛用力的看着我们,另一只眼睛却不自觉的歪到了一边,鼻梁有些塌,两个鼻孔微微抽动着。

一只手抓着一柄不大的小方锤,另一只手拎着面锈迹斑斑的小铜锣,锣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图案,像是锻造形成的不规则花纹,看起来别具一格。

中年人歪着头看着我们,上下挥舞着手臂,左边袖口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手腕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这一阵急促的锣声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样,片刻之间激活了整个屯寨,几只火红的大公鸡扑棱棱的跃上树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男男女女的低语声远远传来,不一会石头寨门后面就汇聚了七八个面色凝重的村民。

“你们,你们是……谁?”拎着小铜锣的中年男人努着嘴一本正经的质问着我们,一歪头看见了我,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容,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拎起小铜锣“哐哐哐哐”的敲了起来,指着我大声说道:“师,师傅,师傅,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他喊着喊着竟然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全都淌了出来,一把甩掉手里的破锣,踉踉跄跄的从月亮门后面冲了下来,也不顾其他人在旁边,抓着我的胳膊跪下来就要磕头,我一下子惊呆了,赶忙托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那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也都纷纷从寨子里围了下来,看向我们的目光更加耐人寻味。

“阿哥,你干嘛,快起来。”我正跟半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拔河,一个年轻的女孩分开人群匆匆跑了过来,她有些狐疑的朝我们几个人快速扫了一眼,抓着中年人的胳膊想要把他托起来:“阿哥,快起来,别胡闹。”

“师傅,我的师傅来了,我要行一个大礼。”中年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挣扎着硬是拜了我一下,这才站了起来,伸手擦了擦嘴边的鼻涕眼泪,向后稍稍退了一步,冲着我们连连招着手,大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去亚米阿婆那里。”

“对不起啊,我阿哥有点,有点……他这里受过伤。”女孩满怀歉意的看着我,轻轻抿着嘴,在自己额头上指了一下,一边匆匆跟我道着歉,一边弯下腰替中年人拍着身上的尘土。

“你就是狗六吧?”祝茜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倒了两颗放进口中,又倒了两颗递到中年男人眼前。

“我是,我是狗六。”中间男人急匆匆的应了了两声,探着头盯着祝茜掌心的糖,眼神不住的往身旁的女孩脸上瞄着。

“糖果。”祝茜轻轻点着头,张开嘴,咬着嘴里的糖给女孩看了看,又从掌心捏了一粒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喏,甜的。”

“狗六,我是,我是狗六。”中年男人一脸慌张的看了看祝茜掌心,又把目光转到身旁的女孩身上,那女孩咬着嘴唇,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

狗六见女孩点头,这才慌忙伸出手从祝茜掌心抓过剩余的那颗糖果放进嘴里,咧着嘴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糖,甜,甜的,狗六,我是狗六。”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狗六正要伸手去拉我的衣袖,人群后面冷不丁有人喊了一句,他像是触了电一样,慌忙把手缩了回去,一副犯了错的模样朝着石头寨门后面看了过去。

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拎着一把镰刀站

了出来,似乎由于常年劳作,让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窝有些凹陷,脸颊两旁的肌肉使劲往下坠着,远远看去,脸上就好像只有一个大大的鼻子挺立着。

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件半旧的圆领海魂衫,腰间扎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子,随着他手臂的摆动,红绳微微颤抖起来。

见我们不回答,他又上前一步,举起镰刀指着我们说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这位后生,我们是故人来访。”童老爷子咳嗽了两声,把手塞进领口,缓缓掏出一根项链,摘了下来举在手里,项链的吊坠轻轻晃了几下,我看了看,是之前童老爷子一直珍藏的石头钥匙。

见到童老爷子手中的项链,那些村民的脸色瞬间变得谨慎起来,相互看了看,默默转身朝着寨子里散去,拎着镰刀的黑瘦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匆匆跑了下来,托起吊坠看了看,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跟我走吧。”

进寨的路上,拎着镰刀的黑瘦汉子告诉我们,他姓韦,叫韦家达,目前是这里的村长,也是亚米阿婆的二儿子,刚才拦着我们的人叫狗六,小时候贪玩跌下天坑,摔坏了脑子,所以行为有些莽撞,让我们别介意,狗六身边的女孩叫月亮,是她的妹妹。

“现在寨子里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老人,我阿妈让月亮出去读书,月亮不去,要留下来照顾阿哥,唉。”韦家达叹了口气,默默的说道:“本来呢,我的三表姐给月亮相了一门亲事,可月亮说自己不嫁人了,要照顾狗六一辈子。”

“韦老哥,狗六是不是有个师傅?”我看了看韦家达,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起来:“他一见我就叫师傅,这什么情况?”

韦家达看了看有些冷清的屯寨,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要问我阿妈,我带你们去吧。”

韦家达带着我们转了一个弯,跳上了一块石头,指着立在半山上的几幢房子说道:“我阿妈就在那边,我们去吧。”

我抬头看了看,半山腰错落有致的堆叠着四五幢小楼,其中一幢看上去面积稍大,二层好像还有一个露台,露台外面围着一圈不锈钢栏杆,里面架着一个架子,似乎晾晒着什么东西,剩下的几幢都是小小的样子,有两层的也有两层半的。

这些小楼的地基全都是由大块大块的石料堆砌而成,小楼的外墙看上去是典型的干栏式建筑风格,墙面上的木板全都是大面积的棕黄色,只不过靠近地面的部分已经旧得有些发白,这种自然的磨损在黄墙黑瓦的衬托下倒显得非常具有乡土气息。

小楼一侧是一座挂满绿树的小山包,另一侧则是山石耸立的石崖,临近石崖是一个小山坳,一个由大块大块的石料垒起来的高台横在山坳边上。

高台背后有一个怀抱粗细的泡桐树斜着伸出山崖,大树下的的石头上窝了一排花花绿绿的老母鸡。

脚下的路也都是由大大小小的石料堆砌而成,新旧程度不一的水泥像是大片大片的花朵一样开在形状各异的石料上,倒显得别有一番景致。

韦家达指了指脚下一直通向半山腰的喇叭形石阶告诉我们:“这些台阶是后面铺的,寨子里的房子也都修缮过一部分,原来寨子里有一百多户,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半,县里商量着让我们这里搞旅游,现在还在洽谈中。”

我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房子大多都还保留着石基木瓦结构,大多两到三层,屋顶为双斜面。以前下层是用来放养牲口的,上面用来住人,只不过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对于牲口的需求也降到了最低。旁边的小楼外还用石头围出了一

块菜地,里面种了一株半大的柚子树,另有一小片看不出品种的蔬菜,几只小花鸡低着头在绿油油的菜地里钻来钻去。

我们跟在韦家达身后,沿着喇叭形的石阶一路爬到半山腰,韦家达径直走向最大的那幢小楼,打了两个喷嚏,探头朝里面喊道:“阿妈,他们来了。”

“我听到了,我又不聋。”屋门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伸手在韦家达身上指了一下:“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老阿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土,抬起头来,她的脸上皱纹叠着皱纹,脸色略微暗沉,双唇稍稍有些凹陷,唇边全是枯树皮一样的褶皱,两个硕大的银环分左右穿在长长的耳垂上,仔细一看就连耳垂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

一双闪着精光的青灰色眸子藏在满是皱纹的眼皮后面来回的审视着我们,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嘴角一咧,轻笑着说道:“您是亚米阿婆吧,我们是阿暖带过来的。”

“哦,阿暖那孩子,好久不来咯。”老阿婆摆了摆手,盯着童老爷子,瞄了一眼他递过去的吊坠,开口说道:“你是童家人,我见过你,我阿爸说,你们一定还回来,进来吧,都进来吧。”

看着亚米阿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我突然想到秦雪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我们在曹县地宫那些旧房子里,秦雪说过人老到一定的程度之后,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和蔼,而是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可怕,眼前的亚米阿婆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孙柏万轻轻碰了我一下,压着嗓子说道:“你猜猜老爷子和这亚米阿婆到底谁年龄大,我怎么听着,这老阿婆好像还没老爷子大啊?”

孙柏万说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不自觉的朝着童老爷子的手腕看了看,意味深长的朝着我努了努嘴,悄悄说了句铜镜。

太阳已经西沉,整个屯寨慢慢笼上一层黑纱,远处山包上的树木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一样,毫不吝啬的伸展着自己的利爪,远处的房舍逐渐亮起灯火,三三两两,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一样,微弱而又灿烂。

韦家达把我们让进屋子,随后转身,轻轻合上房门退了出去,亚米阿婆一边往里走, 一边随意的挥了挥手:“坐吧,阿塔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见我们一一落座,亚米阿婆这才接着说道:“这个寨子我们已经守了好多年了,现在怕是再也守不住了,我在想,如果童家人不来,等我走了以后就把祖宗祠堂拆了,这件事,总是有人要做的。”

我静静的看着亚米阿婆,她的眼中藏着满满的愧疚和无奈,童老爷子曾经说过,通往镜湖的入口就设立在琵琶寨的祠堂里面。

就像亚米阿婆说的一样,未来如果这里真的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或许拆掉祠堂堵死入口才是隐藏镜湖唯一有效的办法。

“我原本想,等我走了以后,就把这一份守护一起带到下面,我们在这里守护的时间太长了,年轻人不应该再被束缚。”亚米阿婆沉沉的说着,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握成拳头相互敲击着:“现在的年轻人更愿意走出寨子,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寨子里面冷冷清清的。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很多人赚了钱在镇上买了房子,只有过大节的时候才会回到寨中,我大儿子一家也在外地,小孙女现在也去了南宁读书,她应该也不会再回来这里生活了。

唉,如果不是狗六,月亮应该和阿暖一样去外面工作挣钱了,月亮,是个苦命的孩子。

你们可知道,狗六,其实是被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