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灵卜，以咒术卜算为生。我对此知道的并不多。程灵栻对我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我得知，他们也是落魄的家族，曾在数百年前昙花一现，随后在大众眼中不知所踪。
他们曾居住在这城市，但这座城市又毁于天灾，被认为有不祥之兆。她的祖先从此离开这里，并在临走之时将其封印起来，成为“另一个空间”，却不知何时被人发现并且破解。程家的祖先果然是拥有强大的法力，能够把一座废弃的城市完全隐藏起来。
“费尽心思，得到此处，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同时带着灵慧大步向前走去，没有等待的意思。尉迟澜似乎还有些恍惚，我看了她一眼，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向前追赶程灵栻去了。
我们在废墟中穿梭着。程灵栻应该是很熟悉这里，带路带的非常熟练，我注意到，我们走的路都曾经修整过，是一条“十分刻意”的路。路上铺着许多的鹅卵石，一直向前延伸着，不知道通向何处，虽然，大部分石头都不是那么完整了。这里遍地都是断壁残垣，分辨不出原本的样子，大部分能够分辨的残骸都是一些漆黑的石柱，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估计很多都是房子的残骸吧？
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什么木制品。这些残落歪倒的东西身上都有着炭黑的痕迹，就好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
这里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能听见的声音除了呼吸，就只有我们的脚步声…能见到的活物，也只有我们几个……四周没有什么植被，只有孤零零的几丛草，几棵老树…我感到一阵无端的不安。这真的是一座城吗？
程灵栻带的路似乎一直在变化着。脚下的石子从凌乱不堪逐渐变得整齐，焦黑的痕迹却越来越明显。周围的断壁残垣也有种莫名的规划感……他们的位置，好像是刻意摆放的……是什么奇怪的阵法吗？
我们要去哪里？
我正疑惑着，这处处断壁残垣，毫无人烟的地方，静谧得好像一座鬼城，处处都是不祥的气息。突然，程灵栻停了下来，向下看着什么。我也向脚下看去，随即惊讶的发现脚下的路变了。原本的鹅卵石变成了许许多多的碎砖，摆成了许多我认不得的图腾，一个接一个地向前聚拢着……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只不过地面上全都是这种图腾。
“两位小姐，请退后。”
我听了程灵栻的话，退到图腾以外的鹅卵石上。而她自己却站在两个图腾之间，双手结印。让灵慧她在地上扔了许多的符咒，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残魂碎影，听吾号令！”
地上的符咒居然应声而起，一道道从四面八方残垣中呼啸而来的蓝光，带着几分寒意打到了这些符咒上，霎时间萤光四射。这些符咒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灵栻身边不停地飞舞着，先是毫无规律，最后围绕着她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仿佛形成了一个茧，把她围在里面一样。
“现！”
随着她一声疾喝，周围的符咒应声而破，径直向前方炸开，极亮的蓝光让我忍不住遮住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祭坛，我们正在祭坛之下。这祭坛虽然十分残破，但是其规模绝对算得上宏伟。
“目的地就在脚下。”程灵栻向我们行了一礼，她背在身后的黑长发在颔首时滑落到身前。她微微一怔，又从容地将其拨于身后。
我有些恍惚。凄凉的月光从乌云中洒落，又从她的身后冷冷的打来，为她笼绕了一层阴柔的光团。她的冷淡神情，她一身巫卜的装扮，她抬头看向我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刹——
这一刻她带给我的感觉，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苍凉。她的法术看起来也很了不起，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年纪……说起来，她真的和容貌一样年轻吗？
我攥紧拳头，这时候不可以乱想。
程灵栻招了招手，灵慧便欢喜地跑了过去。看起来，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祭坛下方有小路，正是，通向城中墓的入口。”
“城中墓？！”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这里居然有一座陵墓？在城的下头？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来到一座陵墓。当时父亲并不想让我学习这门手艺，出关后也一直做着杀手的任务……没想到最后我还是碰到了这个。
那，这下面有一座城中墓，这个祭坛莫非是封土堆？是叫做封土堆吧？
“不错，段小姐，此处正是城中墓。而这废城，大约都已成了它的封土堆。”
程灵栻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是回答的声音却像是在喃喃自语。与此同时，她右手手指又夹起一张符纸，向前一指。
这祭坛的下方居然打开了一道门。这可能就是入口了。程灵栻挥了挥手，走向了这扇门。尉迟澜怔了怔，也跟着走了进去。我有些顾虑，但是我现在不跟过去，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门内自然是非常暗的。但程灵栻只打了一个响指，这些墓道走廊中的挂灯就全部亮了起来，幽暗的灯火一直向下坡延伸着，颇为壮观。墙壁上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壁画，看这壁画斑驳残破的痕迹，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随着我们的深入，壁画居然逐渐清晰起来，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一阵潮湿的阴冷，这就是属于陵墓的感觉吗？
我忽然有点惭愧。自己对于陵墓的了解真的早就还给师父了，现在连一句专业的术语都说不出来。出身于这么一个世家，从来都没有进过陵墓，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重要的，说起陵墓，我又想到了庄翎的事情……这让我心头一凉。我真的要下去吗？真的……不会有事吗？但是我若不下去，任务无法完成，没有办法交代啊。有的东西想要逃避，却是万万不能。我怕碰到月镜之石，怕这个东西会给段家带来不幸——
一旦有了这许多杂念，我的头脑就会不够用，心情也会开始烦躁。
“小妹，遣你寻的那几味草药可有备齐？”总觉得没走多久，但程灵栻忽然停了下来，问起灵慧。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十字路口，然而无论哪一次边的灯火都异常昏暗，和之前我们走过的墓道完全不同。
灵慧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是呀阿姐！阿姐吩咐的事情，一定万分重要！”
程灵栻点了点头，又向上看去。上面有什么吗？我一直没有注意过，也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顶很高，高到幽暗的灯火根本照不到，只有黑乎乎的一大片。
“此处原应有万钧之阵，不识机关者皆会因落下的巨石而死。如今……倒是破坏的彻底。”程灵栻少见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不满，“借用此处尽管去借，何必破坏呢。”
她一挥手，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把木剑。又向灵慧点了点头，灵慧立刻会意，翻出准备的草药拿给程灵栻。草药被放到地上，摆了个莫约是阵法的东西，程灵栻正站在正中央。
“走捷径。”大概是怕我们疑惑，她在念咒法前特意解释了一句，然后开始专心念咒。我听不清咒语是什么，但是周围的草药在发着淡淡的光，很好看。
不过她这句话……好像并没有解释到什么。我们要走什么捷径？难道程灵栻知道苍颜在哪里？
这样猜来猜去也是无聊，程灵栻站在阵法中央一动不动也很无聊。说起来，进入这里一来，注意力全被程灵栻吸引去，一直没注意尉迟澜，于是我便扭头看向了她。她现在的状态依然不是很好，虽然没有那么恍惚了，但是苍白的脸上依然写满了惊惧……为什么呢？她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可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看到。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陵墓中特有的潮湿被她身上散发的特有的阴冷所取代……就好像，她本身就是一具尸体。（她好像确实是一具尸体？）
我见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便开始打量她的衣着。她裙衫上的纹理看似复杂，实际上很有规律，就像是一个个复杂的图腾，不仅图案一直在重复，颜色也是月白和素白交替而成。我一时也猜不出图腾的寓意，或者说，这图腾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而且，我很确定，之前尉迟澜穿的衣服从来都没有这种样子的图腾。为什么现在居然穿了这么一件特别的呢？
“起！”
听得程灵栻一声清喝，我不得不从思考中回到现实。法阵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她身边的各种草药都不再发光了。但是她还是保持着施咒的姿势，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突然，我身边的尉迟澜又惊叫起来，吓了我一跳。我惊讶地看向尉迟澜，只见那些已经安静下来的草药突然又发起光来，一个个来势汹汹地飞向尉迟澜——就好像她是一块磁石一样？仔细看去，尉迟澜身上衣服的暗纹似乎也在发着光……
“尉迟小姐！”我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可是尉迟澜和没听到一样，躲闪的意识都没有。我连忙看向程灵栻，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程灵栻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祭出那把木剑，那木剑刷的一声飞向尉迟澜，瞬间把草药尽数斩落。我看呆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法术？这木剑有这么锋利？
与此同时，草药落下的地方竟然形成了一个新的阵法，正在发着诡异的光。
“传送阵已激活。各位，准备启程了。”程灵栻微微颔首，然后率先走向法阵，灵慧自然紧随其后。
这法阵通向何处？我心里泛起了嘀咕，她也不说，我也不好去问。这时看向尉迟澜，她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了，但是似乎在本能的躲着什么，盯着那法阵一直发呆，甚至有些发抖，向后撤了一步，似乎有后退的意思。我看她的样子忽然有些同情，想拉她一把，却在接触到她袖子的一瞬间缩回了手……
好冷的感觉。就好像一块冰……
我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袖子，她的袖子上的图腾很明显地亮了一下。但她自己浑然不觉，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法阵，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点点头，但是身体似乎在抗拒什么，迈不出一步来来。
“尉迟小姐。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程灵栻站在法阵中央，没有表情的脸看向尉迟澜，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威胁的意味，“答案近在眼前，真的想要逃避吗？”
这一次，尉迟澜没有逃避。她似乎恢复了正常，向我和灵栻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走向法阵。
我忽然有些怀疑程灵栻的目的。她和这里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很多奇怪的事情都和尉迟澜有关……如今又用威胁的语气来和她说话，是为了什么呢？而且她也不和我们解释究竟要去向何处，淡漠的样子又让人不敢接近。问她的话，她却也会给予回答。她对自己的妹妹也十分关心，就算是平时语气再无感情，和妹妹说起话来都带着几分怜惜。
我在外人看来，也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吗？
终于，在法阵将要传送的时候，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法阵通向何处？程姑娘可否告知？”
在法阵诡异蓝光吞噬我们的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程灵栻的淡淡笑容。微微上勾的嘴角，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表达了一抹独有的满意之情。
“墓室。彼时所有疑惑尽数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