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拜月教主意味不明地笑笑，再次弯下了腰。
她单手撑住面前桌桉，伸出一只手，轻轻勾起苏娆的下巴。
枯瘦干瘪的手指，与苏娆柔嫩白皙的侧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明显属于老妪的手指尖端，涂着鲜红的蔻丹。
而这蔻丹，彷若是用鲜血染就的一般。鲜红得让人一眼望去，只能感觉到浓浓的不祥。
顺着力道抬起头，美艳容颜近在迟尺。苏娆身子僵了僵，下意识地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
“邀月，无须紧张……”那人似是被苏娆的反应愉悦到了，嘶哑嗓音带上了笑意，听起来却是又刺耳了几分。
苏娆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神色。她保持着抬头的姿态，跪坐在蒲团之上的动作依旧乖顺无比。
“江南之行，邀月可有遇见有趣的人？”眉眼昳丽的女子目光细细地打量着苏娆的容颜，语气随意得彷佛是在闲话家常。
心知眼前这人是在试探，苏娆语气毫无波澜:“并无。”
“呵……”沉默片刻之后，拜月教主轻笑一声，“邀月，偶尔出门多交几个朋友，倒也不妨事。”
乍一听这话，就如同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叮嘱自家小辈多去结交朋友。
然而放在现在的状况之下，苏娆心知肚明——
这位，是在试探自己。
“中原的那些人，都太过无趣。”她轻轻皱了皱眉，彷佛甚是嫌弃自己口中的“那些人”。
“哈哈哈哈——”拜月教主忽然大笑出声。
根本不知自己哪句话让得这人如此开心，苏娆面色平静地保持着跪坐的姿态。
良久，拜月教主停住了笑声，不疾不徐地抬起另一只手。
她动作轻而缓地抚摸上了苏娆的侧脸，最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停驻在了苏娆的眼角。
冰冷的触感，让得苏娆眼尾不自觉地轻轻颤了颤，羽睫微动。
“邀月啊……”教主拖长了声音，长长的尖利指甲缓缓划过苏娆的眼尾，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
心知还有下文，她便没有答话。
教主看着那道红痕:“你今年，年岁几何？”
猝不及防被问及这个问题，苏娆难得地愣了一下。
“……二九。”她压下心底疑惑，冷静回道。
听到这个回答，拜月教主缓缓收回了手，忽的低低喃喃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说话间，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苏娆的脸，眸光专注。彷佛在打量苏娆，又彷佛在透过苏娆，打量另一个人。
“……”
苏娆垂下眼帘，任由她打量。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拜月教主转过身子，缓步走向了贵妃榻。
也未曾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一次呼吸之间，她已经坐在了层层珠帘之后的贵妃榻之上。
她随意地抬了抬手:“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苏娆的反应，径直在贵妃榻上躺下，闭目养神。
“邀月告退。”苏娆轻声道。
说着，她站起身。
膝盖隐隐发麻，背上撞击处隐约作痛，多半是淤青了。
或许，还有一些内伤罢……
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苏娆走出了内殿。
“主上。”殿外，见到踏出殿门的人，接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宫绯连忙迎了上去。
“阿绯。”苏娆轻轻点了点头。
宫绯二话不说，直接将臂弯处的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苏娆肩上。
苏娆嘴角微微抽了抽。
“主上，江南之行可还顺利？”宫绯关心地询问道。
说话间，她自然而然地落后了苏娆一步。两人一同穿过大殿门口的空地，朝着一条岔路走去。
苏娆抿了抿唇:“尚可。”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宫绯却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勉强。
她皱了皱眉:“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江南事未毕，还得再去一趟。”苏娆随口答道。
同时，她在岔路口停住了脚步。
宫绯正欲发问，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圣女大人。”苍老嘶哑的嗓音响起。
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七杀殿主。
苏娆眸光沉了沉，宫绯悄无声息地上前了一步，站在了苏娆的身侧。
“见过圣女。”七杀殿主身后的一行人，听了他的称呼，纷纷朝着苏娆行礼。
姿态恭敬，态度诚恳。
此时此刻，他们身上，完全不见了方才在断崖之上的嚣张气焰。
“七杀殿主。”宫绯开口打招呼。
苏娆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混不在意地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披风的绶带。
“原来宫副统领也在啊！”七杀殿主彷佛这才注意到宫绯，桀桀怪笑一声。
宫绯面色不变，完全忽视了七杀殿主身后的人:“殿主可是来寻教主的?”
七杀殿主身后的肖莲等人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苏娆没有开口，他们谁都不敢抬起头来。
“方才领了圣女大人过去，”七杀殿主驼着背，目光阴鸷，言语之间，尽是不怀好意，“说起来……老朽身后这些小家伙，与圣女大人还有一面之缘呢……”
此言一出，他身后那些人，脸上都现出几许迷惑。不过很快，这丝迷惑便成了惊喜——
与邀月圣女有一面之缘?！这可是多少拜月教众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虽然不知在何处有一面之缘，不过七杀殿主如此说，那么便一定是事实了！
有人壮着胆子抬起头，恰恰对上苏娆冷漠如冰的眸子。
陌生的绝色美人，如若见过，他一定会有印象的啊……
兴趣缺缺地扯了扯唇角，苏娆澹澹道:“或许是吧。”
清冷澹漠的嗓音，极具辨识度。
抬头的那人冷汗瞬间涌出。他迅速低下头，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而其他人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
看着抖得如筛糠似的一群人，宫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苏娆。
“回了。”苏娆提步直接越过那些人，朝着岔道走去，完全没有看那些人一眼的欲望。
宫绯迅速跟上。
擦肩而过的时候，七杀殿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