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他跟着苏娆一起，面无表情地踏入了大殿。
“参见教主。”苏娆进入大殿，走到大殿中央，在所有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下，低头行礼。
徵墨在她身后跟着行礼。
“怎的回得这么晚?”嘶哑女声似是带着无上威仪，从交珠纱帘后的大殿主位之上传来。
苏娆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神色:“在乌孙王宫遇到了遥国的人，耽误了一点时间。”
教主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事办妥便好。”
“幸不辱命。”苏娆语气平静。
教主又道:“此次鏖斗场出来的人，想必邀月你刚才已经看到了。今年你的弦卫就不添人了吧。”
苏娆点头:“好。”
徵墨站在她身后，听着她们的对话，眉头无意识地皱起。但因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苏娆身上，而他又一直垂着头，所以无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他来这天山近三年了，所有人都说，教主极宠邀月圣女。
在邀月圣女五岁之时，便是教主亲手将她抱回天山的。
而邀月圣女一到天山，就由教主亲自确立了圣女之位。
按理来说，如果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拜月教教主无子嗣，是将邀月圣女当做女儿来养的。那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应该是很和谐的才对。
可他每次见到这两人的交流，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
很生硬，彷佛这两个人都在压抑着什么，又彷佛都在忌惮着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好像都没有这种感觉。
交珠纱帘之后的人，目光不带一丝停顿地扫过徵墨，兴致缺缺地道:“你们都退下吧。邀月留下。”
大殿之中的众人全都行礼告退，生怕慢走一步便触怒了教主一般。
徵墨最后再看了苏娆一眼，便跟着其他人向殿外走去。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
教主的目光透过交珠纱帘，轻轻地落在了苏娆的身上。
苏娆面上平静无波，任由着那人打量着自己。
“邀月，来后殿。”嘶哑嗓音在殿中回荡，交珠纱帘之后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主位之上。
苏姚抿了抿唇，绕过了面前的台阶。通过主位旁敞开的殿门，向后殿走去。
空荡荡的殿中，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烛。
窗外，树枝投射在窗上的影子，似是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妖魔。
整个空间充满了压抑感。
苏娆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之上。
在前方距离她的不远处，层层珠帘之后的贵妃榻上，传出一声嘶哑的女声：“邀月，你找个时间去江南。”
“属下需要去做什么？”苏娆沉静发问，目光毫无波动。
“两个任务。”珠帘之后，贵妃榻上斜斜卧着的人微微直起身。
那人没有等苏娆回答，便慢慢开口:“刺杀遥国定王。”
教主停顿了片刻，方才补充道:“不必真的刺杀成功，只要你尽力而为便可。”
苏娆有些诧异的抬眸。
这是第一次，接到刺杀任务之后，被吩咐尽力而为。
以前哪个刺杀任务不是必须完成的?
这位遥国定王……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会让这人觉得她刺杀不了?
还是说……想让借刺杀遥国定王来掩盖什么?
“教主，另一个任务呢？”苏娆很快平复内心的微澜，冷静询问道。
“另一个任务，待你到了江南再说吧。”教主澹澹道。
苏娆微微收敛了神色。
心中有了种预感，这次江南之行，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啊……
珠帘之后的教主站起身子，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撩开珠帘。
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撩开珠帘的手的主人漫步走到了苏娆面前。
她穿着一袭绣着繁复金色纹路的黑色长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在身后拖曳。
也许大多数世人永远不会得知，拜月教此任教主，有着一张艳丽至极的脸庞。
这张脸充满了成熟韵味，活色生香，魅惑天成。
大多数人见到的拜月教主，多半是遮挡了面部的。
拜月教主的真容，除了她的几个亲信与苏娆之外，便只有拜月教老一辈的人才见过了。
所以，至今没有多少人发现，拜月教主的容颜，与邀月圣女有几分相似。
只是苏娆的容貌，相对教主而言，多了几分年轻人应有的灵动青涩。却也少了那一分需得经过岁月磨砺，方才沉淀得出的成熟风韵。
拥有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脸蛋的美人，在袖袍掩映之下的手，却是枯瘦无比，如同老妪一般。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上苏娆的侧脸。
手背之上覆盖的皮肤，犹如老去的树皮，干涩枯瘦。
然而她抚摸苏娆侧脸的动作，却是出奇的温柔。
“邀月，你可是在怨本座?”教主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庞，悠悠道。
大殿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邀月怎敢怨教主?”苏娆沉默片刻，方才回答道。
教主笑了笑，目光细细打量着苏娆的脸，似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似的。
枯瘦指尖停在苏娆柔嫩的侧脸之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苍白指甲，轻而缓地划过苏娆侧脸的完美轮廓。
苏娆只感觉到彷佛一条蛇在脸上爬过一般，冰冷而黏腻。她强行压下内心的恶心，面色如常。
“此去江南，小心行事。”
眉眼昳丽的女子一开口，声音就是颇为刺耳的嘶哑。但她的语调之中，却彷佛带着无限温和。
“谢教主提点。”苏柔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晦暗。
教主将手指从苏娆脸上撤回，转过身子，又走向了贵妃榻。
待教主在榻上坐定，她轻扬衣袖，抛出一个瓷瓶。“回去吧。”
“谢教主。”苏娆抬手接过凌空飞来的瓷瓶，声音平静。
说完，她从蒲团上起身，转身向殿外走去。
忽然，身后的人开口叫住她“邀月。”
苏娆步伐顿住，回过了头。
然而教主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道:“带几个弦卫去。”
“遵命。”苏娆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自始至终，她没有碰那杯茶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