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满意他的上道，苏娆开口也温和了些许。
“烦请裴三公子告诉我……与我同行的那位，去哪里了？”
语气听上去颇为客气，然而她的目光，却是隐含锐利，紧紧地锁住裴湛。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之下，裴湛神色自若。
他继续为她斟茶，手稳得不可思议，语气云澹风轻:“既然是姑娘你的人，我等自是不敢怠慢。”
她眸光一厉:“她在哪里？”
“一直昏迷——”见她眸光不善，裴湛闲散地笑了笑，“不会对她不利。”
苏娆偏了偏头，心底冷笑。
无论怎么说，这人都救了她与阿络两条命。
纵使这人有所求，他对她们的“救命之恩”也无可置疑。
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交涉。
裴湛表情放松，言谈之间如老友叙旧般轻松自在，不带一丝拘束：“她的伤不重，只是中了毒。不过现在估摸着也该醒了。”
说完，他看向苏娆:“你要去看看她吗？”
无论她选择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苏娆并没有顺着他说的话，要求他带自己去看看阿络，而是思路清晰地继续将话题拉入正题。
“既然我的人无虞，那便先聊聊其他事吧。”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等裴湛的反应。
此时裴湛已经为她斟满了茶，准备放下茶壶。
注意到她的停顿，他的面上一派古井无波，丝毫没有接她话的意思。
她也不恼，自顾自地执杯，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比如——你怎么会……‘恰好’从那里路过?”
听到“恰好”二字，裴湛放下茶壶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茶壶摆放好，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二皇子朝夜阁发了悬赏，夜阁阁主接了。”
“悬赏？”苏娆动作微顿，不过被她很快的掩饰了下去。
裴湛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点了下头，肯定道:“对，悬赏。”
她眸子一眯，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煞气。
他恍若不觉，悠哉悠哉的喝着手中的清茶。
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渐渐凝滞，偌大的房间又再次陷入了静默。
良久之后，苏娆将茶杯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缓缓开口:“既然你知道夜阁阁主接了悬赏……那你，应该也知道……你们遥国二皇子，悬赏的是谁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应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她原以为，这人即使不承认，也会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孰料，眼前这位放下茶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知。”
“啊？”苏娆有些懵，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知道夜阁阁主接了悬赏，也知道是谁发的悬赏。到头来，却告诉她——他不知道悬赏的是谁。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吧？
“封周的敌人，自当是盟友。”裴湛意有所指地道，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避开与她对视。
苏娆打量着他，许久，轻轻笑了笑。
也行，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至少暂时，他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稍稍放松了警惕，苏娆拈着茶杯，缓缓转了几个圈:“你们盯着的是萧渡?”
裴湛继续盯着面前的茶盏:“嗯。”
苏娆转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随手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嵴背忽的发凉，面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绝对没有监视你的意思——”他试图挽尊。
她歪了歪头，不置可否:“不放心我？很正常啊。”
他表情凝住，一时有些不敢确定她的意思。
所以……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苏娆没有去关注他眼神的变化莫测，而是继续的开口:“萧渡没发现你的人？”
“什么？”裴湛下意识的反问。
她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诡异:“你们没有一直在山路上？”
裴湛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了一口气，道:“在你心目中，我手下的人隐匿水平是得有多高？”
苏娆身子向后仰，懒散的将背靠在木椅椅背之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可说不定。”她勾了勾唇，状似慨叹，“裴三公子手下的能人，可是探查得出夜阁动静呢……”
裴湛被噎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先是在山崖下找到你，之后才去的山路上。”他解释了几句。
见苏娆还是一直盯着他，裴湛只得继续道:“我的人去到山崖之上时，只看到几滩血迹。”
她等待片刻，发现没有了下文，不由得挑了挑眉:“没有尸体?”
裴湛眸光一深，唇角勾起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没有。”
“……”
听到这干脆利落的回答，苏娆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不动了。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了抬，在裴湛注意到之前，及时停住了动作。
“夜阁阁主在山路之上杀了五个人，我杀了一个。”她语气平静地述说着。
裴湛挑了挑眉，修长手指轻屈，在桌面之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苏娆盯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没有将目光投过去的想法。
见苏娆根本不看自己，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手指。
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强调一遍:“可是，没有尸体。”
“……”
苏娆眼帘微垂，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位的言辞，颇有些顾左右而言它……不，应该是说，正大光明敷衍的趋势。
她悄无声息的吐出一口浊气。
苏娆面无表情地想，今儿个可能在这位身上，问不出什么话来了。
不过……来日方长。
毕竟——她不是都答应了，帮他挡几朵桃花吗？
苏娆站起身，眸光清冷:“既然如此，恕不远送。”
裴湛低下头，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额前几缕发丝遮住了他晦暗的眸光。
再抬头时，俊逸容颜之上带着惯有的云澹风轻的浅笑。
他缓缓站起了身，修长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内。
苏娆状似无意地退后两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她在一旁盛满了水的铜盆前站定，探出一双纤长的手，净了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