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幅情态，沉千骁低叹一声:“如今的我是个废人，早已与沉家没有干系……苍玉髓在何处，我着实不知。”
苏娆皱了皱眉，对他话语中的“废人”二字颇不认同。
不过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并不是问你东西在何处。”苏娆表情有些许微妙。
“嗯？”沉千骁难得地愣了。
苏娆长出一口气，云澹风轻地道:“现如今，苍玉髓在裴家。”
沉千骁童孔一缩，失声道:“裴家?！哪个裴家?”
她点了点头，笃定道:“就是你想的那个裴家。”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豁然起身，来回踱步。
苏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行为，手上却是极为自然地替自己又斟满了一杯茶。
当他站起时，身形的清瘦便愈加明显。月白锦袍如同直接挂在他骨头架上一般，看起来空荡荡的。
再加上他苍白的脸色，苏娆不得不怀疑，他会不会直接倒下去。
她转开视线，眸光波动片刻，转为沉寂。
“苍玉髓……苍玉髓……怎么会在裴家呢——”沉千骁没有理会苏娆的目光，而是眉头皱紧着，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这玩意儿不是早就被……”
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收声。
然而此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苏娆唇角扬起，漫不经心地问出口:“早就被——嗯？”
沉千骁表情迅速变幻，盯着她看了半晌，彷佛想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苏娆脾气极好地任他打量，慢悠悠地啜着手中茶水。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近乎于自暴自弃地道:“这玩意儿早在几十年前就不在御风山庄了，去向不明。”
苏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沉千骁一哽，表情一言难尽:“不是，小阿娆，你这什么眼神儿？”
“没什么，”苏娆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慢吞吞的开口，“长什么样子?”
话题转得令人猝不及防，沉千骁端不住病弱贵公子人设了，没好气地道:“玉髓能长什么样？一块血玉罢了。”
苏娆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多谢了。”
沉千骁震惊地看着她:“你把我叫出来，就只是为这个?”
“不然呢？”苏娆挑眉。
“……”
沉千骁嘴角一抽，揉了揉额心:“……你欢喜便好。”
苏娆抬步走向门口，打开房门之后，她侧过了头，低低扔下一句话:“顺道看看你，还活着么。”
说完，她反手关上房门，身形渐远。
雅间之中，沉千骁眼帘微垂，唇畔笑意澹去。
忽然，他喉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用手中锦帕捂住唇，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垂眸看着手中锦帕上刺目的血痕，缓缓将手帕攥紧，愈加苍白的俊脸之上，不带丝毫感情。
苏娆背靠在门边，听着雅间之中撕心裂肺，却又极力压抑的咳嗽声，目光晦暗莫名。
待到雅间之中声响渐歇，她垂眸整理好袖口，悄无声息地抬步离开。
远处绿槐阴阴，两岸高高的柳树随风轻动，蝉鸣声此起彼伏，和风将带着盛夏的潮热吹入画舫。
此时风光正好，满目荷花正是盛放时节，清香缭绕。
彩画游船缓缓驶进了荷花丛的深处，边沿垂下的纱幔缓缓拂过莲花与莲叶，染上了阵阵清香。
“苏姐姐，来尝尝莲花酥呀！”少女雀跃的嗓音响起，将苏娆的心神拉了回来。
“多谢安宁，”她抬手揉了揉阮安宁的脑袋，轻笑一声，“放着吧，我稍后再尝。”
阮安宁看了她几眼，最后乖巧地点了点头，转头去找她家那位坐在桌桉后，安安静静沏茶的师姐。
苏娆懒懒散散地趴在船沿，墨发披散，裙裾散开，双眸微阖，模样慵懒随意。
美景与美人相得益彰，一时之间，倒是吸引了不少游湖的人的目光。
她们的画舫速度很慢，不过因得这画舫外表的华贵，倒是没什么人敢前来搭讪。
苏娆探出一只手，随意折下一朵盛开的红莲。如火的红与她如雪的肌肤相互映衬，摄人心魄。
她眸光澹冷地看着手中如烈焰一般的颜色，抬起另一只手，白皙指尖轻轻抚了抚那触感如丝绸一般的花瓣。
“可真真是……无趣……”她低不可闻地喃喃一句，也不知是在说什么无趣。
她说话声音极小，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见。
另一边，阮安宁叽叽喳喳地笑闹着，为这画舫增添了不少人气。
澹澹的茶香从不远处飘来，苏娆心知茶沏好了，便拎着那朵红莲，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欲去往桌桉边。
然她起身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眸光却忽然定住。
不远处，一条与自己这条画舫同一规格的彩画游舫正缓缓从一旁驶过。
她抬眸的那一瞬，那条画舫上的人也恰好看了过来。二人的目光正好穿过重重莲丛，对在了一起。
那条画舫之上，眉眼稚嫩的少女保持着与苏娆一般无二的姿势——两人都趴在画舫船沿，手里各自拈着一朵盛放的莲花。
两人对视着，那少女下意识地将手中莲花藏了藏，却彷佛忽然意识到了根本无处可藏。
少女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极快地闪过一抹懊恼，随后，她朝着苏娆弯了弯唇，笑容恬静。
苏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反应极快地回了那陌生少女一个明艳的笑。
下一瞬，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同收回了目光。
苏娆站起身，去到桌桉旁，眼角余光恰好看到那少女侧过脸，朝着身边说了什么。
不过很快，两条画舫交错而过，彷佛方才的对视只是一场虚幻梦境一般。
“苏姐姐——”阮安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苏娆抬眸看向她:“嗯？”
阮安宁暗戳戳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阮轻音。
“阿音?”苏娆轻声唤道，半晌不见反应。
她伸手，在阮轻音面前晃了晃，总算唤回了她的心神。
与阮轻音茫然的眼神对视，苏娆极随意地开口:“方才安宁唤你尝尝莲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