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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灵堂扎在操坪里,布置得庄严肃穆。王敏之躺在青松翠柏鲜花丛中,身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灵堂的正上方是竹条与翠柏扎的拱门,披以青布帐幔,上有三个白纸墨字“当大事”。两侧的挽联是“英灵永垂宇宙内,美德常存天地间”。

小芹头顶白布,腰扎麻线,跪在灵堂里哭成个泪人。每有人来吊唁,她就不停地磕头。杨菲菲扛着一个花圈来了,她将花圈放下,朝王敏之深深地鞠躬,然后拉小芹起来,一边劝慰小芹,一边用手帕给她抹泪,自己却禁不住失声痛哭。

林志发、倪小艳、薛一坤、倪小蓉、赵秀刚、倪小飞来了,他们送的花圈非常大,专门雇了一辆加长的东风大卡车送来的,放的炮火非常多,震天动地响了近半个小时。他们一同到灵堂鞠躬。小芹扑到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喊叫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喊的时候还不停地锤打妈妈。倪小艳一声不响,任凭泪水像小溪似的在脸颊上流淌。许多人在抹泪,先有一些轻声的啜泣和呜咽声,紧接着嚎哭之声联成一片。

唐明锋拿了一幅很长的挽联挂在灵堂的左侧,显得格外大气磅礴。大家都围上去看:“天丧斯文四书五经古圣先贤成粪土放声高歌哭夫子;人求实惠三教九流白猫黑猫为功利顶礼膜拜敬方兄。”大家正在品赏议论,鞭炮响起来。徐运清的父亲徐伯,拿了一幅长挽联挂在灵堂的右侧,挽联是:“厄运竟相乘与古人同岁归真有庞士元周公瑾,伤心无可释维吾辈怆怀感旧如瘦子山陆平原。”

送花圈的还有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县教委、区联校。市、县报社,电视台来了记者。

追悼大会由刘承祖主持,关海南致悼词。王敏之生平诸多事迹,常使关海南哽咽得说不下去,不时地掏手帕擦眼睛。黑鸦鸦的人群中,嘤嘤嗡嗡的啜泣此起彼伏。最后,关海南代表组织宣布:追认王敏之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革命烈士,中学一级教师。

乡长代表全乡的父老乡亲讲话,他慷慨陈辞,为告慰死者英灵,号召全乡集资三百万元,修一栋现代化教学大楼。乡长的讲话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有个头发全白的老人走到台子上,举着双手喊道:“乡亲们,王老师为我们新寨乡的子弟把命都献出来了,我们对不起他啊!让老师和学生住在那样的危房里,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啊!刚才乡长号召集资修学校,我第一个响应,我回家把棺木卖了,捐出来。”

老人刚下来,刘蛮牛走上台,哽咽说:“乡亲们,我叔叔听说家乡的学校倒塌砸死老师,非常痛心,决定捐款二十万元。”台下的掌声犹如暴雨。一个年轻后生走上台,向王敏之的遗像三鞠躬,用手背擦干泪水,声音洪亮地说:“乡亲们,为了让王老师能瞑目于九泉,为了我们的后代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我们应该集资。只是,我要斗胆问一句,十多年来,我们交了数千万元的教育费附加哪去了?谁是害死王老师的真凶?”

一石击起千重浪,激愤的人群高叫道:“要乡长回答,钱哪去了?”

“先除贪官,再修学校。”

“把贪官轰出去,他们没有资格参加追悼会。”

面对激愤群众的责难,乡长再次登台,用沉重的声音说:“乡亲们,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大家的责问也是对的。我这个代理乡长上任还不到两个月,也曾过问过教育附加费,然而,乡政府原来的领导升的升迁,调的调离,所有的款子都是一本糊涂账,谁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今年的教育费附加全部用到学校,政府决不挪用一分钱。集资修学校,每村选一名代表,组成筹备委员会,对政府进行监督。”

乡长的话,再一次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出殡了,小芹在杨菲菲的搀扶下,端着灵牌在王敏之棺木前跪下,哭喊着:“爸爸,我要爸爸——”好多的学生也跟着跪下了,哭声惊天动地。唢呐吹起来了,响器敲起来了,三声炮响后,一个提竹篮的人抓了一撮米往棺木上甩过来,杠夫齐声喊“起——”,有人迅速把棺木下面的长板凳抽出去。就在这时,杠夫肩上的木横担“叭”的一声,齐刷刷的全部折断,棺木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人们七手八脚又用凳子把棺木支起来,从附近村子找了一副新的横担。装好后,杠夫架好式,一声喊“起——”。可是,横担“叭”的一声,又折断了。杠夫个个吓得面无神色,所有的人都停止哭泣,世界死一样沉寂。乡长开始不同意用道士开路,这个时候,忙吩咐人去请。

刘承祖走上前,扶着棺木哭诉道:“王老师,我晓得你的心思,你是舍不得学校,舍不得你的学生,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一定把学校办好……”

道士请来了,摆好祭桌,念了一通经,又祷告了好一会,这才顺利开路。那个提竹篮的人每走几步就要往棺木上抛一撮米,往地上丢几张纸钱。

学校到枫木坪,二十几里山路,到处站满了送行的人。他们烧香,化纸,放鞭炮,哭喊着王老师,那痛苦的情形,比失去亲人还悲伤。记者们感动不已,到处拍照,采访,获得大量珍贵的材料。半路上,老天似乎也难掩其悲恸,下起了滂沱泪雨,花圈和灵幡淋得不成样子。送行的人都成了落汤鸡,但没有一个人离开。长长的送葬的队伍,在雨中凄凄惨惨的行进,雨水混着泪水在人们的脸上恣肆地流淌。上石青山时,坡陡路滑,却出奇地顺利,杠夫们感到轻巧巧的,没有一个人滑倒。

人们好像明白王敏之的心思,把他安葬在他母亲墓旁那个他自己中意的位置。一座新坟很快崛起,人们还是不肯散去,默立于坟地四周。雨停了,熹微的阳光从云隙间洒落,山野显得空荡而明媚。刘承祖四面张望了一会,对周兴平说:“这里的风水很美,好像仙鹅孵蛋”

“对,对,像极了,仙鹅孵蛋。”

一个浑身是泥的女子凄怆地哭叫着,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在坟堆上,双手发疯似的刨着那堆黄土。黄土四散飞扬,打在人们的身上,却没有人去阻止或劝慰。坟堆刨开了一个很深的坑,女子一头栽进去,没有了声息。刘承祖奔过去,把女子抱出来,原来是郑娟秀。她牙关紧咬,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刘承祖掐住人中穴,高喊“救人”!呆着的人们这才清醒过来,女人哭哭啼啼,男人乱作一团。一个老汉将祭祀用的瓷碗敲碎,拿一块锋利的瓷片,在郑娟秀的指尖和趾头一阵好刺,把乌黑的血液挤出来。郑娟秀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又嚎哭着扑向坟堆。两个妇人见状,死死将其抱住。

“别拉着我,我要跟着他去……”

郑娟秀嚎叫几声,再次昏厥。太阳不忍看下去,藏到云层里去了。道士点燃纸钱,绕着坟堆念念有词。山风卷着青烟儿,火星儿,灰烬儿,扬上了半空。一只花头、白嘴、红足的鸟儿在一棵古松上鸣叫不停。

(全文完。01年9月8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