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老爷子你一定是看错了！你再看看，一定能救的……”若烟眼眸失神，神色恳求，“一定能救的！我求求你，你救救她……救救嘉姐姐”
“软软。”楚逸轩搂住她的肩，眉头紧皱。
逍遥神医摇头退开，爱莫能助。
他是神医，不是神仙。
“娘，娘娘……”虚弱的声音唤回了若烟的思绪，她勐地俯身上前，看着嘉贵妃的脸色，像一朵鲜花迅速失去养分枯萎。
她眼里涌出泪来，大颗大颗砸在她手上：“嘉姐姐……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她陷入了无尽的自责，眸光满是痛苦。
“我不怪娘娘。”嘉贵妃笑得温柔，一如第一次见到若烟一样，她眸光坦诚，没有丝毫怨怼，明亮有光，“打从第一次见到娘娘，我就觉得，娘娘这样的人呀，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她早就察觉到若烟不是原来的若烟了，可私心里，她的确更喜欢现在的若烟。
她是活在深渊里的人，抬头一不小心，瞧见了月亮。
于是竟也生出几分活着的勇气。
本就是捡来的一条命，以这样的方式还回去，她很开心。
至少，她也能为娘娘做些什么。
“不，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怎么那么傻，用身体去挡多疼啊……”若烟望着她胸口绽放的血花，哽咽到失声。
“娘娘不要哭，我不疼的。”她艰难地喘了口气，眸光有些涣散，却依旧温柔，声音越来越弱，“我这一生，不能为了自己生，不能为了自己活，但是可以为了娘娘死，来人间走一趟，也算是……值了，我不后悔。”
她说着，吐出一大口血，喘息急促起来。
“嘉姐姐，嘉姐姐你别说了……”若烟一边拿手去擦那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越来越多。
不但染红了她的手，也染红了嘉贵妃华丽的宫装。
她那么爱漂亮……
嘉贵妃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若烟的手：“娘娘，我还有一件事相求……”
若烟一边吸鼻子一边点头：“你说，我都答应你！”
“把我、埋，埋在她身边吧。”她神色恳求。
若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这个“她”指的谁。
那个等了半辈子，也没等到她的先生的小姑娘，程清。
胸中涌起说不清的酸涩与复杂。若烟红着眼睛郑重点头：“好。”
于是嘉贵妃如释重负，笑着叹息：“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她安然闭眼，再也没有醒来。
若烟怔了片刻，眼睫轻颤，两行热泪滚落。
“嘉姐姐。”
眼前一黑，她竟是晕了过去。
楚逸轩及时将人搂住，神色阴沉：“太医……”
逍遥神医一边把脉一边道：“哎哎，别紧张，压力太大加上悲恸过度，晕过去了而已……”
楚逸轩松了口气，瞥了眼唇边带笑的嘉贵妃，神色复杂：“好生收敛，恭送贵妃娘娘。”
——
又是一年春光灿烂。
程清的墓前，添了一座新坟。
墓碑上，是若烟一笔一划亲手刻的字——
嘉烟之墓。
之前楚逸轩想追封嘉贵妃为皇贵妃，被若烟拒绝了。
那不是嘉姐姐想要的。
她凝视墓碑片刻，轻轻笑了：“嘉姐姐，现在，你不是嘉贵妃，而是嘉先生了。”
这是若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将她和皇家撇清关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嘉贵妃没有求她，是不想为难她。
可若烟知道，她是渴望的。
她这一生太苦了，唯有当嘉先生的时候最自由。
时隔十余载，程清终于等到了她的嘉先生。
想必，这会儿她们已经重逢了吧？
真好。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微风拂过，青草悠悠，似乎是在回应她。
若烟眼眶微热，轻声哽咽：“下辈子，在一个没有世俗偏见的世界重逢吧。”
无论是程清还是嘉烟，这辈子都太苦了。
她放下一束刚摘的雏菊，最后看了眼这景。
然后轻轻笑了。
若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山坡处，朝着那人伸出手：“我们走吧！”
“好了？”楚逸轩回过头来，将她的手攥紧掌心，微凉的触感令他轻轻皱眉。
“不多待一会儿？”
若烟摇头：“把这里留给她们二人吧。”
她低头，脚下踩着柔软的青草：“德妃那边审出来了么？”
楚逸轩眸色微冷，闪过阴鸷：“德妃是南疆余孽，之前也是她和明乐里应外合，派杀手来行刺。”
“哦，还有姬子穆，出自南疆巫族一脉，也是听命于德妃。”
听到这个名字，若烟脚步微顿，抬起头：“他人呢？”
“走了。”楚逸轩冷哼一声。
这次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也有姬子穆临阵倒戈的原因在里边儿。
估计德妃自个儿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姬子穆会背叛她。
“他就这么走了？”若烟心里掠过一阵奇异的感受。
楚逸轩一把掐住她的腰往身前一带，磨着牙阴森森地道：“不然把他叫回来你俩叙叙旧？”
若烟自知捅了马蜂窝，笑容讪讪：“倒也不必。”
楚逸轩阴阳怪气嗤了一声。
心里暗搓搓地想，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太阳即将落山，夕阳布满天际，远远望去一片瑰丽壮观，像打翻了颜料盘。
二人索性不急着下山，坐在山坡上看夕阳。
若烟大半个身子倚在楚逸轩怀里，夕阳映在脸上，她眼底却不着痕迹划过一抹悲伤。
楚逸轩的蛊毒解了，是因为转移到了她的身体里。
再过两个时辰，她的毒就会发作。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夕阳。
“真美啊。”若烟喃喃地道。
楚逸轩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么喜欢，那就多在宫外待一段时间？”
若烟鼻子发酸，捏着他的指尖把玩，语气故作轻松：“那宫里怎么办？”
南疆余孽一桉刚落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楚逸轩浑不在意：“朝中有你二哥，朝外有你大哥，出不了乱子。”
若烟斜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就不怕回去的时候，江山都改姓李了？”
楚逸轩一挑眉：“那正好，咱们浪迹天涯去！”
这个皇帝，他当不当都无所谓。
若烟笑着捶了他一拳：“就知道瞎贫！”
“我说真的。”楚逸轩搂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语气叹息，“你这么喜欢宫外，那咱们就不回去了，五湖四海，到处走走，上次那个小渔村，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回去看看？”
若烟有些意动，可是很快眼神暗澹下来。
她勉强笑了笑，“再说吧。”
夕阳到最后一点余晖也收尽，天色暗下来，缀了星星点点的星子。
四下寂静，夜风温柔。
若烟眸光微动，被一只萤火虫吸引了视线，眼里突然掠过一抹惊喜。
楚逸轩见状，直起身上前，小心翼翼将那只萤火虫拢在手心里，捧到她面前。
“喏，别不开心了。”
他微抿着唇，垂着眸定定瞧她，眸光深邃，只装得下她一人。
身后草丛里，无数萤火虫扑朔着翅膀，翩翩起舞，美丽可爱。
难以想象，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也会跌入凡尘，小心的讨好心上人。
有细碎的光落入她眼底，若烟飞快眨去眼睫上的水雾，轻声唤他：
“楚逸轩。”
“嗯？”他轻轻摁着想要挣脱的萤火虫，又怕把它摁死了，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爱你。”
他动作愣住，抬眸看她。
若烟漂亮的脸蛋盈着笑意，眉眼弯弯瞧着他，眸色认真又坚定。
他啧了一声，也不去管那只萤火虫了，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下来。
“这样的话，交给男人来说。”
唇齿相依，他温柔道。
“我更爱你。”
若烟闭眼，眼角悄无声息滚下一滴泪。
我好爱你啊，楚逸轩。
可是，她等不到天亮了。
——
天色将要拂晓，若烟窝在楚逸轩怀里，安静地闭眼，睡得正沉。
他探手，摸到一手的冰凉，熟练地将她的手揣进怀里：“怎么都捂不热的？”
晨光熹微，从山脚探了出来。
楚逸轩瞧了眼，轻轻捏若烟的脸蛋：“起床了，软软。”
怀里的人没动静。
他低叹一声：“不是让我叫你起来看日出吗？再不醒，太阳该下山了。”
怀里的人歪着头，依旧悄无声息。
楚逸轩使出杀手锏，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没一会儿，若烟白生生的脸蛋泛着粉，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
第一缕天光落入眼底，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
“天亮了？”
楚逸轩揉她脸：“嗯。”
若烟神色更懵：“我还活着？”
楚逸轩盯着她半晌，无言道：“做噩梦了？”
她突然泪流满面，埋在他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
“嗯，做了好长一个噩梦。”
梦里没有你。
楚逸轩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我在呢。”
她眉眼一弯，破涕而笑。
不管怎么样，感谢上天仁慈。
“太阳出来了。”楚逸轩提醒。
若烟仰头望过去，看到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景色。
天亮以后，原来是这样。
真美啊。
＊
与此同时，天涯某个角落。
姬子穆吐出一口血，他盯着掌心的殷红，眸色恍忽，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你想好了？”逍遥神医再次向他确认。
姬子穆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若烟，旁边躺着同样苍白的楚逸轩。
他沉默良久，轻声道：“想好了。我无牵无挂，她不一样。”
她有她爱的人，也有爱她的人。
还是好好活着吧。
逍遥神医眼神复杂，叹了口气：“何必呢？默默奉献不求回报？到头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和那小子照样逍遥快活，哪还记得你这么个人？”
姬子穆笑了笑，“不知道才好。”
他发了一次善心，最后抵上一条命。
这样的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姬子穆摸了摸手背的咬痕，缓缓闭上眼，唇边的笑风光潋艳。
有些人，遇见了是劫数。
渡过了是命。
没渡过，也是命。
愿赌服输。
这一次，他认输。
换她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