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起初是呢喃，渐渐变成了怒吼，由一道声音，变成成千上万道，在我耳边响着。
我听见了我的声音，也听见了别的，那声音似曾相识，我辨别了好久，才听清是道女声。
破碎的玻璃渣子弹到手上，落在虎口上，落在手指上，我攥紧高脚杯的一端，这该是我此生最期盼的场景，它终于来了，我为何会缩紧身体，全身都在颤抖着？这不是兴奋。
“你没事吧？”汪怀商按住我的肩膀诧异问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汪怀商的轮廓逐渐在我视线中清晰，我看着他，脑海中的声音更加巨大，我总算听清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说着一句话。
“杀了他！”
“杀了他！”
“立刻就杀了他！”
……
可是我分明还听见了一声叹息，自灵魂深处传出来，报仇不是此生唯一的信念吗？仇人就在眼前，我又在踌躇什么？我在叹息什么？
想想梅晓，要是有如果的话，她应该刚过完暑假，高中的作业非常多，她肯定不会提前做的，她要跑到沙滩上，她不怕阳光，晒的黝黑，站在镜子前又愁眉苦脸起来，然后咬着笔头痛苦坐在书桌前，抓破了脑袋……
我笑了起来，可是从来没有如果！
我咬紧牙关，低低咆哮着，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就是现在，就在此刻！
我便睁开恶鬼般的眸子。
世界的声音回归过来，汪怀商眯着眼睛紧张看着外面，“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挡不了多久，我们要马上走！”
就在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外面的时候，我忽然伸出了手，一下抓住了汪怀商，破碎的高脚杯锐利万分，刺在脖颈上，鲜血顺着内壁流下，比最昂贵的美酒还要红润，我将饮下。
他们总算回过神来，看见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危险，还不是太迟，高脚杯还只是刺破他的肌肤，它终究不是尖刀，不能直接割破动脉，我手中钝了，便加倍用力，他总算惊呼起来，声音不够响，我要跟响些，我要他绝望嚎叫，要用最大的声音，这样我才能抒怀，这个过程才有意义！
“你不要冲动！”张学斌暗中摸向怀中，他慢慢朝我走来，余公子慢慢朝后退去。
“站住！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只要你敢过来，我保证他会死得跟快。”我吼完，低下眼看到汪怀商惊呼起来的表情，让我不禁兴奋的战栗起来。
汪怀商迅速冷静下来，冲张学斌做了个手势，扬起头道：“兄弟，你真是受他们的毒害太久了，你看清楚，我是无面人，是你的家人啊。”
我摇头冷笑，“不，你错了，你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汪怀商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头仰的更高，直接将脖子都露给我，“该看的你都看见了，我一心只想建立一个属于无面人的天堂，既然这样都还打动不了你，依旧让你死心塌地对他们忠心卖命。那你就杀了我吧，能死在你的手上，要比成为他们的奴隶好。”
都死到临头了他还在表演，我心中一片冷笑，忍不住揭穿道：“你就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口口声声说的天堂怎么可能会有冰牢？哈，你勾勒出一个美好蓝图，只不过是你笼络无面人的手段，就像你想笼络我，无非想要我帮你扭转颓势。你仿照无面建立起这一切，只要时机成熟，你就是下一个导师。”
谎言被拆破，汪怀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但他还不死心，又要开口。我也终于认识到一个问题，汪怀商并未察觉我的身份，这可不行。
我像条毒蛇般在他耳边低语道：“郭先生，5008，汪怀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汪怀商瞬间瞪大双眼，低低咆哮起来，“你，你是谁？！”
我又开怀笑了起来，舔着嘴唇，咧嘴笑着，“我是丁文杰，我是小文，我是孟楚丘，我是祁牧，我是七爷。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就是一头恶鬼，一直在你身边啊。汪怀商。”
手上的力气加倍重了起来。
汪怀商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是祁牧？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祁牧，你来找我报仇？对了，焦明不是我杀的，是无面干的，黎婉我也从头至尾没有碰过。”
“你错了，你还记得两年前在西城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无面人，还只是无面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在那个时候，你开了一枪！”
汪怀商身体剧烈战栗着，呼吸杂乱无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
“因为她的尸体就躺在我的怀中！”
汪怀商开始抽搐起来，虚弱着腔调道：“你，你是那个疯子？”
“对！那个疯子来找你复仇来了！”
“你说当时你为什么要开枪？你为什么忍心朝她开枪？她是任性一些，凶巴巴的，像头小老虎，那因为她还小，还在叛逆期，长大了总会好点。她也会变得柔美，会换上长裙，像她姐姐一般，哦，她可和姐姐不同，性子总是变不了的，她也会恋爱，有很多小男生都悄悄暗恋着她，黄杰就是其中一个。她也会……”
说着说着，我笑了起来，底下忽然没了声音，我皱着眉，“你也说句话啊，你说是不是？”
“他，他死了。”余公子踌躇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他死呢？我怔怔看向他，汪怀商睁大双眼，鲜血装满了整个高脚杯，溢了出来，地上也积了很多。
他确实是死了，汪怀商确实是死了。
“你怎么就死呢？”我眼睛忽然模糊起来，原来是泪水，怎么会是泪水？
“我不准你就这么死了，你他妈别装了，我知道你还在演戏，你给我站起来，我还没将你凌迟！让你亲眼看着身上每一片肉被我割下！我还你亲眼看着我喝干你的鲜血！亲眼看着我吃掉你的心肝！你给我站起来。”
我狰狞着脸，疯狂咆哮着，高脚杯不停的在他脖子上扎着，渐渐的，只剩下了一个杯脚。
而他，那睁大双眼的头颅逐渐肿胀起来，肿起的脸不停变换起来，好多我不认识，也有我认得的，比如焦明，比如邓维，最后，他的脸定格下来，那张我永生永世都记得的脸。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下来，我瞪大双眼，高兴极了，扔掉高脚杯，双手搭在他脸上，我要撕开他。
可是我刚一碰上，他便枯萎下来，我跟不上他枯萎的速度。
“啊！”
我怒吼着，扯掉干枯的头颅，将整个干枯的躯壳撕的粉碎，还在不停撕扯着。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狼藉，心中一下空荡起来，他死了，汪怀商死了，汪怀商终于死在我手中了，我的仇终于报了。
我不该开怀大笑？不该欣喜？不该有一丁点的快感？
可是我眼中竟然有泪。
可是我的心中突然空荡起来。
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茫然着，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