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鼠叽叽喳喳吊在潮湿的边壁上，尾巴垂落下来，荡在缓慢流淌着的近乎石块般的污水之中。
浑然在空气恶臭我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空气压迫着，让我难以喘息。
黄杰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坚毅，他说：“关大叔这不怪你，你也是受人利用。”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给我说说，最近到底发生过什么？”
黄杰叹了口气，徐徐说了起来，自从开发区的据点被发现之后，无面利用各方势力对正天纲赶尽杀绝，就在我还在老纪的身边紧张破译电脑的时候，正天纲几乎被无面蚕食殆尽，我特意说出了当时小赵破译时突然出现的代码。
黄杰自信扬起嘴角，笑出来却是惨淡，“通过那台电脑的确可以找到我的位置，但是我有自信，他绝对没有能力突破我的防火墙更别说找出我的位置。他通过那条代码定位出来的位置，就是正天纲最后的据点，是我们仅存的精锐力量，我们已经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而最后等来的却是你们，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我瞪大眼睛，还是不愿相信，坚持说：“可是我调查出来的，正天纲分明是无面的一个新的组织，调查局的各种情报也佐证了这个看法。”
黄杰摇着头，“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制造出各种错误的信息，偷天换日硬生生将我们包装成无面好来借刀杀人，说来也是怪我，我仿照无面的手段招募人员被他们揪住了尾巴。”
我被人戏弄了，自以为聪明一世，到头来就是一个个彻彻底底的糊涂虫，自嘲笑了起来。
“关大叔不必自责，被他们蒙蔽的可不只是你一人，而这也印证了一个事实，无面已经将东海上下全部渗透，换句话说东海已经快要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或许还更加严重。”
“这就是你组建正天纲的原因？那个卡车司机是你们的人，难道说……”
黄杰点头道：“没错，我组建正天纲的初衷就是为了将无面的野心与罪行昭然于世，而你救下的那个政府要员其实就是一个无面人，他规划建设开发区一是为了政绩，二是替无面谋求利益。刘大宝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开发区中的居民几乎都被他们害的无家可归。”
黄杰更加严肃，“关大叔，整个东海已经落入无面的掌控之中了。”
我皱起眉头，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你本该只是一个高中生啊。”
“只有像高山一样坚强的人才能驾驭如大海一样深的仇恨。”黄杰捏紧拳头又说起那日他写给我的那张纸条上的话，他此时正是如山一般站立着的，我此时终于明白了，那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是他的决心。
共同的仇恨共同铸就了我们，我低垂下双眼，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
相顾无言站立了很久，我们又向前走去，黄杰继续说道：“那日过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他们，可是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当时我便想只有更高的平台才能窥探到这个世界最深的隐秘，我不断黑进一个有一个隐蔽的组织全都一无所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都要放弃。直到那一天，我见到了那个张迅。”
“张迅？”那是久远前的记忆，突然从黄杰的口中说出让我意外不已，又让我心中亮堂起来，有些深藏在心中的疑问就要解开了。
我们已经走到沟道的拐角处，黎婉从前面折回来，用手势告知我们前面安全，黄杰继续道：“我与张迅是同班同学，虽然不是太熟，也算是有点了解，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他变了一个模样，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我认识的人。我便观察他很长一段时间，大叔也知道我这人是十分善于观察的，观察的越久越让我感觉他根本不是张迅，我便设计试探他。”
我眼睛亮了起来，追问道：“当时那一封恐吓信是你的手笔？”
黄杰点着头，说道：“通过那次试探，我确认那人不是张迅，而像是胡文志，可是他的面容分明就是张迅，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那个时候的张迅就是我最后一根稻草。我继续追查下去，黑掉了他们通讯器，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发现了无面人的存在。”
我恍然问道：“那个时候指引我去查施雯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黄杰笑了起来，“当时我还不知道你也是无面人，你那时是警察，我便将我得到的情报传送给你。通过你们，我发现了那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我终于看到了希望，我终于找打我的仇人。”
黄杰脸上燃烧起一阵狂热，这份狂热很快又内敛下来，“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小，根本不足以摧毁他们，正好那时发现你们正在针对他们，我便专心的不断黑进他们的系统之中，我所做的每一件几乎都是紧随你的脚步的。”
“所以当时给吴国栋寄U盘的也是你。”
“我也同时见识到了他们的手段，可是后来你突然死亡了，我是真的以为你死了，还惋惜了很久，吴警官又退到暗处，这我一时失去了方向。不过我能感觉出来，吴警官一直在调查那个导师的身份，我便将心思全都放在这上面，花了很久我终于在他们的系统中找到一份许久前的视频，也看见了那副真假猴王画，起先也没有注意，直到后来我在吴警官基地的监控中看见他也拿出了同一副画。我便明白这是极重要的线索，便放在大数据中检索起来，最后在D大的一个毕业生上传的照片中发现同样的图画……”
我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也是你指引吴国栋去图书馆查清了导师的身份。”笑完又握起拳头砸在他头上，“小兔崽子，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杰眼眸低沉下来又说起了那句话，“只有像高山一样坚强的人才能驾驭如大海一样深的仇恨，是仇恨让我不断强大。”
我神色一怔，叹息一声，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宽慰道：“黄杰，咱们的仇已经报了，我亲手手刃了我们的仇人，咱们的仇报了。”
黄杰脸色罕见冰冷下来，这冷不是冷漠，是我不能体会的另一种冰冷，他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了距离，“关大叔你错了。”
“我错呢？我怎么错呢？”
“你知道我黑进无面的系统后看见了什么吗？无面将他们每一次的实验都完完整整记录下来，近乎万份的视频都是他们实验的场景，我一遍一遍看过去，像是亲眼看见那些无辜的人惨烈的死状，我看着那些孕妇、幼儿、青年、老人全身炸裂的死状，看着那些无面人被他们折磨放到火炉里肿成肉泥的场景，看着那些普通人被他们洗脑最后沦为机械的奴隶的过程，当我彻底了解无面之后，我便知道我仇人不再是开枪打死梅晓的那一个人，而是一整个邪恶黑暗的无面组织。”
黄杰扬起了他那冰冷的脸蛋，笔直的对准了我，“关大叔，其中有一份应该还是你的。”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直接从我的头顶穿到脚底，如一颗子弹，直接射透整个魂灵，更是让我认清了自己，只配烂做一团腐肉，烂在这肮脏不堪的下水沟里，与老鼠为伴。
一段仇，铸就的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