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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一章

晋.江.独.发.

四一章

年四旬有余的刘太医被沈临邑属下匆匆用马驮来,一路飞驰, 刘太医扶腰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 顾不得腿软, 立即在马车内为沈将军进行诊治。

豆苗儿给他打下手, 因距离较远,他们还在回将军府的途中,条件有限,只能进行简单的清理包扎。

忙碌片刻, 血勉强止住, 人却没有清醒的痕迹。

刘太医一边看诊, 一边忍无可忍地碎碎念, 譬如病人们一个比一个不听话,这么不把大夫的叮嘱当回事儿还请什么大夫?敢情耍他们玩儿呢!一出事请大夫请得比猴儿都急,早干嘛去了?不安安生生待在府邸休养,偏……

豆苗儿听着心底很不是滋味,她低眉望着沈临邑憔悴的面容,自责不已。陆宴初会找来将军府是她没料到的事情, 更没想到沈临邑在这种状况下依然这么注重承诺, 在扬州他保证到京城后会护住他们母子, 真的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马车轱辘轱辘疾行回府邸。

众人合力将沈临邑送回后院, 刘太医重新把崩裂的伤口清理包扎, 开了药方,再三叮嘱注意事项后摇着头告辞。

豆苗儿站在窗下,看沈慕春红着眼眶拧帕子为他擦拭。

守了一个时辰, 不见人醒,知他已无大碍,豆苗儿折身回枫桦院,从扬州带来的木箱基本没拆,原封不动放着。她取出银票,整理了几件衣裳,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在床头。

酉时初,沈临邑醒了,豆苗儿起身过去探望他。

伺候沈临邑喝完药,沈慕春端着托盘退出去。

气氛安静,豆苗儿上前两步,低眉向他道歉:“沈将军,我应该在走之前向你亲自道谢告辞,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误会,现在还连累你伤势恶化,我很抱歉。”

背靠软枕,沈临邑扯着苍白的唇笑了笑,似想起什么,他无奈道:“陆元辅那模样我方才已领教过,他要带走你们娘儿两的心分明刻不容缓,怎会依你的想法?”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沈临邑蹙眉看她,“赵夫人,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请你不要勉强自己。不论陆宴初如今身份权势如何,也万万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就我刚刚看到的画面,他就是在威逼胁迫你屈服,你若有不得已之处,不要硬撑!在扬州,我与一双儿女颇受你与曹老照顾,你不用对我羞于启齿。”

“沈将军放心,我要是讲客气,就不会带福宝借住在你府邸。”豆苗儿感激地看他一眼,顿了顿,轻声呢喃道,“陆宴初那样,大概是太生气,所有一切都来得太过仓促,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难免失去理智和分寸,我想,他对你一定没有恶意!请你不要介意,他只是对我……”

“对你有恶意?那你为何还替他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豆苗儿尴尬地别过头:“沈将军,我没有替他解释,今后……福宝会待在他身边,而我……”

“你要把福宝交给他?那你以后怎么办?回扬州?你能舍得福宝?”

无声摇头,豆苗儿忍住鼻酸,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些:“走一步算一步吧!事实上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他很喜欢福宝,目前也没有娶妻生子,我至少不用担心福宝在他身边受别人的委屈。”

沈临邑浓眉久久拧着,忽的咳嗽一声。

怕耽误他休息养伤,豆苗儿言简意赅道:“沈将军,前两天御医为你诊治后去看了福宝,他身体已无大碍,如今福宝去了陆宴初那儿,我也得走了!枫桦院的箱子我能不能等几日再来取走?”

“福宝去首辅府邸,你呢?你去哪儿?要是没落脚处,继续住在枫桦院就是!我将军府可没那些繁复酸臭的规矩!”

摇摇头,豆苗儿婉拒:“我是大人了,沈将军你不必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握拳捂嘴,轻咳两声,沈临邑好笑:“你比慕春大不了多少,平日看你温温和和忍气吞声的样子,不知你和慕春那般大时,是不是也有过荒唐的年月?”

跟着弯唇,豆苗儿紧绷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她眼眸眯起,脑中一幅幅画面陆续晃过,泖河村的一花一木,岸畔垂钓的瘦削男子,爱撒娇的大黄黑妹……

可惜时光不再来,她敛下思绪,笑道:“慕春很好,她一点都不荒唐,不像我,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

天色近黄昏,豆苗儿背着包袱踏出将军府。

找了家尚算靠谱的客栈,她放下行礼,打听到陆宴初府邸后,便雇了辆马车行去。

渐渐地,天彻底暗了。

不敢光明正大停在府邸大门前,豆苗儿提前下车,沿长巷摸索着寻去。

也不知福宝乖不乖,有没有吵有没有闹,陆宴初有耐心哄他吗?会不会凶他?

全身疲惫,脑中却有一根弦紧紧绷着。

小心翼翼藏身在府邸对面的树木阴影里,豆苗儿望向偌大又气派的府邸。

大门由两位护卫把守,檐下几盏灯笼随风摇曳,幽幽泛着白光。她怔怔望着,眼前好像浮现出一盏灯笼,只是那盏灯破旧多了,黑夜里在他手中慢慢地悠荡,照亮了前方未知的路。那灯光不如这儿亮,却不那么冷,她跟在他身后,朝着橘光走,心底都是暖的……

京城的夜晚比扬州冷,几点星子点缀在漆黑夜空,冷风呜咽。

豆苗儿倚在树背,麻木地望向远处黑暗。

他要的是福宝,这个孩子在她身边养了五年,无论她怎么爱护怎么教导,都比不上陆宴初现在能给他的一切。

从前是她被邪术夺了福气离不开他,如今是福宝,除了舍不得福宝,所有事情真的都与她无关了……

她与陆宴初的生活各自翻天覆地,曾经的诺言被岁月蒙了尘灰,更是被天意折腾得支离破碎,还需要算数吗?还能算数么?

打了个寒噤,豆苗儿趁门前的两个守卫不注意,跑去斜对面墙角下的避风口。

亥时的梆子声刚敲过,远处长街的热闹喧哗逐渐褪去不少。寻常这个点儿,福宝已酣睡,他这孩子一向不怎么择床和挑剔环境,算是个令人很省心的习惯。陆宴初应该能顺利哄他睡着吧?弯腰蹲在墙角,豆苗儿没有勇气去叩响那扇沉重的大门,这里不似竹林小院的篱笆栅栏,她站在外面,轻轻喊一声,就能看见他推门而出。

太晚了,等明早!

豆苗儿望向头顶的冷月,双手拢在一起取暖。没事,她弯唇笑笑,毕竟她没有对不起他,好好解释,至少他别那么生气别那么可怖,福宝住在他府邸,但偶尔总能让他见见她吧?对她来说,能这样就够了!

府邸内,陆宴初抱着刚沐浴完的福宝回他寝房歇息。

冬日天气冷,福宝穿着新里衣里裤,外面裹了条暖融融的貂毛毛毯。

“为什么将脸藏在里面?闷不闷?”陆宴初低眉拾起毛毯一角,小人儿却哼唧一声,还往里头钻。

没辙,陆宴初头疼地加快步伐,只嫌这长廊远了些。

“爹……”小手蓦地掀开毛毯,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点鼻尖,福宝眨眼,像分享小秘密般道,“除了娘,没人看过福宝不穿衣服的样子呢!”

失笑,陆宴初眸色闪了下,忍住不再去想关于赵寄书的任何事情,他抱紧他,低眉答,“刚好,除了爹的娘和你,也没人看过爹不穿衣服的样子!”

“爹的娘见过,那福宝的娘难道没见过?”眼珠骨碌碌一转,福宝瘪嘴,找不准方向地搂住他脖颈,着急的往周遭找寻,“为什么娘还不来找我们?天好黑,福宝都要睡觉了,我好想去找娘,但福宝又答应娘好好照顾爹的,男子汉岂能言而无信?”

“没事,你睡,爹帮你等她!”

“好吧,那娘回来了,爹一定要叫醒福宝哦,我们拉勾勾!”

陆宴初有些僵硬地伸出小指,与他柔软脆弱的指尖轻轻触碰,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整颗太阳坠在心底,炽热又不灼烫!

许是累了,回屋将福宝放在床榻,他小小身子趴在他胸口与他软软说了会儿话,便逐渐陷入沉睡。

四周寂静,心绪跟着宁静。陆宴初握住他手,舍不得松开。

认真看他眉眼,陆宴初百感交集,这一切都像是梦,他就介于真实与虚幻之中。但福宝是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因此他没办法去想关于赵寄书的任何事情,否则愤懑与恼怒或许又将摧毁他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理智。

门外陶平候了许久,陆宴初等了等,小心翼翼抽开身子,替福宝盖好棉被,蹑手蹑脚开门出去。

“大……”

食指竖在唇间,陆宴初蹙眉,带他走到远处,低声道:“有事快说,注意简洁。”

陶平收回即将出口的话,为难的琢磨了下,见他神色不耐,忙快速禀明:“府外有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眉头皱起,陆宴初没来得及启唇,陶平继续:“奇怪的是,她打探半晌后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远处还有个人似乎在跟着她。属下瞧着,倒觉得那男子像是在秘密保护女子,男子十分机敏,肯定会功夫。”顿了顿,眼睛一眯,“大人,要不要命人把他俩捉回府中盘问?”

“不必,别管她。”面色陡然阴沉,陆宴初斜陶平一眼,拂袖匆匆离去。

等陆大人他像被蜜蜂蜇了般气冲冲步入寝房,陶平怂怂肩,心底像是有爪子在挠,好奇得不得了,陆大人去将军府查案,怎么还查出个疑似儿子的娃出来了?这将军府和陆首辅之间……

摇摇头,他朝反向拾步,哎,看来今晚他注定只能揣着这个不解之谜睡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