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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惠特曼爵士

当他们把他放在镶铜的床上,床上铺着厚厚的丝绸和毛皮时,他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死了。布尔坦尼亚国王的旗帜在他头上飘扬,旗帜被固定在床边的一个架子上。一排身着王家制服的仆人环绕着床,用鸵鸟羽毛的扇子制造出一阵人造的微风。

乡绅们在帐篷里跑来跑去,手里提着几壶从井里舀来的凉水,这些水被帝国巫师的魔法冷却了。医生们簇拥着他,认真地检查着他的每一根手指和脚趾,试图恢复他的活力。在亭子的一角,一位不苟言笑的女祭司立了一个小小的神龛,向慈悲与治疗女神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

恩纳苏-赛夫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一切,他的思绪回到了沙漠中的埋伏,回到了曾经拯救过他又毁灭他的陌生又奇怪的黑暗骑士。

“他活不下去了,”胡格诺-德-纳瓦尔男爵沮丧地尖声说道。“每个医生都这么说。他们无法阻止毒药。甚至艾尔厄拜人也不知道他的血管里有什么毒液。没有希望了。”

“这不是英雄该有的死亡,”德-图卢兹伯爵痛苦地说。“躺在床上,这些该死的医生和他们的水蛭榨干了他的生命!他还不如在与肮脏的异教徒的战斗中战死呢!”

“不管是不是英雄之死,”德-纳瓦尔男爵宣称,“我们必须接受阿基坦公爵无法康复的事实。”

“那么,如果他要死了,就让他死在布尔坦尼亚的土地上吧!”查理国王威严的声音因疲劳和绝望而变得刺耳。“这块可恶的土地已经夺去了我们太多的献血。但绝不会有他的!”

“理智点,陛下,”德-纳瓦尔男爵恳求道。“他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把他送回阿基坦,既愚蠢又残忍。当我们离开这该死的沙漠时,让他的尸体和另一个高贵的死者一起被抬回去吧。”

“娶给你的女儿并不意味着你就是我的父亲。”查理国王尖刻地回答。“在我们的远征中,没有人像阿基坦公爵那样为我们的事业而战得如此崇高,如此出色。他的所作所为如此伟大,我们甚至无法给他匹配的荣誉。”

“可是他快要死了,”德-纳瓦尔男爵坚持道。“我们必须考虑未来。必须有一个新的阿基坦公爵。陛下,你是继承顺位中的下一个。你是承担他职责最合理合法的人。”

“让他带着所有的头衔和荣誉回家吧。”查理国王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在这种时候扮演豺狼的只会是无赖。”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坚定。“这是我的命令:公爵的仆从们要把他尽快送回阿基坦堡去。护卫队将护送他们穿过沙漠,当他们到达埃尔赫克时,舰队中最快的船只将随时待命。当公爵返回阿基坦时,应考虑到他的舒适和尊严。如果我们可以做到的话,我们将把他送回他的领地,让他在被那位女士拥抱之前,可以看看布尔坦尼亚的绿树。”

“如您所说,陛下。”德-纳瓦尔男爵说道。“每件事都必须考虑周全吗?”

戴恩-加特勒-惠特曼爵士摇了摇睡着的农夫的肩膀。那人的手立刻飞向靠在土墙上的矛。他的头摆来摆去,像一只大鸟,他的眼睛挣扎着要穿透黑暗和死角上的睡意。

骑士拍了拍吓了一跳的农夫,安慰他,劝他保持镇静。惠特曼爵士担心的袭击还没有表现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这个人保持警惕。因为袭击就要来了。在他的一生中,惠特曼爵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任何事情如此肯定过。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骑士最绝望地祈求的东西无情地伤害了吉瑞尔村的守军。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加强对吉瑞尔村的防御,需要时间来说服当地的伯爵和侯爵夫人,让他们相信派遣军队保护一群农民的小屋和一座几乎被遗忘的小教堂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

大多数贵族都嘲笑惠特曼爵士的恳求,嘲笑他说血鹰公爵回来了。也许,如果他完成了他的追求,成为一名圣杯骑士,他们会听他的,但惠特曼爵士的理念已经转移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上。现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白,他和他曾经属于的骑士阶级之间的鸿沟。

还有一些希望,也许诸神会打动那些没有嘲笑过他的领主们的心。即使有十来个骑士和二十来个战士,也足以守住礼拜堂和礼拜堂周围的墓地。足以挫败血鹰公爵的计划,在他的邪恶计划开始之前就将其消灭。

在那之前,惠特曼爵士只能将就着应付他的部队。吉瑞尔村本来就不缺志愿者,每一个身体健全的人,还有几个健康状况不佳的人,都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他唤醒的那个人,特雷西,现在紧紧地握着他的长矛,几天前只不过是一个养鸡户。他从来没有做过比用粗壮的棍棒和高呼从他的院子里追赶狐狸更好战的事。然而,当惠特曼爵士向特雷西解释村子的危险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加入了。一想到要面对那些行尸走肉,这个农民就觉得很害怕。不过当他一想到他的家人和他的家被这样的生物摧毁,就更害怕了。

惠特曼爵士所有的农民战士都很害怕,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恐惧只会与日俱增。他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除了笼罩着他们村庄的可怕的厄运之外,什么也不想。时间把他们磨得筋疲力尽,害怕把他们吞噬,直到他们筋疲力尽地倒在岗位上。这些人既不是骑士也不是士兵。他们是农民,是猪倌,是马夫,是皮革工人,对他们来说,一想到战争,就和血鹰公爵本人一样可怕。

惠特曼爵士离开了特雷西,继续沿着战壕前进。农民们辛辛苦苦地在教堂和墓地周围筑起了防御工事。当然,盖尔斯公爵的工程师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村民们听从他命令的方式给惠特曼爵士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这毕竟只是和挖排水沟或灌溉渠略有不同,但对骑兵的冲锋同样有效。挖掘出来的泥土已经形成了低矮的土丘,在墓地周围形成了一个交错的屏障,足够高的让人躲在后面,但又短得无法挡住敌人的进攻。

惠特曼爵士从战壕里站了起来,望着士兵们焦急而疲惫的脸。他能看出他们对自己的临时武器粗制滥造的长矛、绑在杆子上的农具、生锈的斧头和从某个古代战场上掠夺来的狼牙棒感到多么不舒服。对他们来说,携带武器保卫家园的想法是很奇怪的。惠特曼爵士也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骑士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带着人们去打仗,不管他们是农民还是贵族。他只能相信诸神,相信他的领导能力和他们的勇气是不会缺乏的。

一阵罪恶感掠过了惠特曼爵士的心。骑士把目光从战壕和战壕的守卫者身上移开,望向他们身后广阔的墓地。墓地的面积是吉瑞尔村本身的许多倍,而且逐年扩大。很多埋在这里的人都是骑士阶层的人,他们被埋在这里,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教堂的圣杯骑士的旁边了

正是这个礼拜堂及其神圣的气氛吸引着血鹰公爵来到这里。那个怪物会来取被秘密埋在教堂下面的东西。惠特曼爵士不允许血鹰公爵侵犯那些隐藏的地下墓穴。这比他自己和村民的生命更重要。教堂里的圣堂必须得到保护,如果需要的话,保护到最后一滴血。为了确保这一点,骑士设计了一个残忍的骗局。

惠特曼爵士告诉村民们,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避难地点是在教堂的神圣墙壁内。当这些人保卫墓地时,他们的家人躲在大理石墙的神龛里。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的安全是一种幻觉,相反,他们把自己置身于即将来临的暴风雨的中心。的确,对礼拜堂施加的魔法会阻止血鹰公爵把埋在礼拜堂下面的死人复活,或者把埋在周围墓地里的人复活。但是神圣的守卫们并没有强大到可以阻止那个怪物或者已经在他旗帜下行进的亡灵。

骑士的手指抚摸着绣在斗篷上的乌鸦。这是一个卑鄙的伎俩,但有一些事情比荣誉和骑士的誓言更重要。诸神会理解的。应该由他们来评判他的行为。

“你指望他们今晚来吗,我的主人?”这个问题来自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民。尽管年纪很大了,下巴上也没有牙齿,但阿诺身材魁梧,肩膀宽阔,粗布长袍下的手臂肌肉发达。他披着一件锁子甲,兜帽向后拉,在喉咙上围了一条铁围巾。他的袖口上系着一大袋大蒜,腰带上绑着蒜头。他手中那张一根权杖,末端有一根拴在他手腕上的绳子,绳子上还挂着一根马掌,由于太过古老,它的表面变得坑坑洼洼。

“它们已经太旧了,”惠特曼爵士告诉阿诺。与村民不同的是,阿诺了解战争的方式。他是一个圣杯朝圣者,是吉瑞尔唯一一个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认识埋葬在教堂的圣杯骑士的人。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阿诺的村庄就被兽人袭击过。野蛮的劫掠者们被一个孤独的骑士拦住了,他给了他们战斗的机会,使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这些怪物赶回了他们的山里。从那天起,诺阿就跟随这位骑士走遍了整个国家,他是一个小教派的头目,这个教派把骑士尊为活着的圣人。朝圣者的教派跟随他们的骑士穿越了布尔坦尼亚,在他的许多战斗中与他并肩作战。当他最后去世并被安葬在这座教堂时,诺阿和其他朝圣者留下来看守他的坟墓。

最初参与过战斗的朝圣者都走了,除了阿诺,其他人都来代替他们的位置,他们听过圣杯骑士的故事,通过服务神圣战士的精神来寻求平静。在吉瑞尔村只有十几个朝圣者,但惠特曼爵士认为自己很幸运能有他们。他们是最接近真正的士兵,他不得不利用。

惠特曼爵士没有让朝圣者沿着战壕散开,而是把他们留在教堂附近,作为对血鹰衣公爵进攻的快速反应部队。他本想要一队快速行进的骑兵,但在墓地拥挤的地面上,惠特曼爵士认为,下马的朝圣者实际上可能更具机动性。

惠特曼爵士盯着参加战斗的朝圣者,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穿着粗糙的土布长袍,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些盔甲。一个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皮条吊着的前护臂;另一个人的头上绑着一个像头盔一样的罩子。每个人都带着这片盔甲碎片,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作为护身符,因为每一块都是从他们的圣杯骑士的坟墓里取出来的。一个名叫利拉德的黑发朝圣者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圣物箱,拴在一根粗壮的枫树木棒上,木门上刻着粗糙的圣杯图案。盒子里有圣杯骑士的头盔和战马的头骨碎片。对朝圣者来说,这些是最神圣的遗物,对他们来说就像圣杯对王国骑士一样重要。作为农民,他们永远不可能见到那位女士,也不可能啜饮圣杯;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向一位曾经有过这种经历的骑士顶礼膜拜。

这是一种惠特曼爵士可以理解的感情,因为圣杯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尽管在他的情况下,是选择而不是出身使他无法走上这条路。

身穿黑袍的骑士看着天空开始变暗。暴风雨的乌云席卷了夜空,遮蔽了星星。当他的灵魂感觉到空气中邪恶魔法的作用时,他的皮肤像有虫子爬过。惠特曼爵士冷酷地拔出了剑。“把你的人准备好。”骑士对阿诺说。“派他们中跑得最快的人去警告村民。”

骑士透过头盔上的钢制面罩说话时,他的声音就像一个金属在咆哮。

“等待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