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如果不是卡里太紧张，他如果不是因为紧张猛然站起来，那么栗佳佳就会挽着她母亲直接上了楼梯。因为栗红和他坐在最里面那个不起眼的墙角里，如果他俩不首先站起来，那么刚进来的人是不容易看见他们的。
他突然站起来了，顿然之间，他脸色惊慌，眼神不宁，一副张口结舌呆愣愣的模样，栗红无比惊奇与纳闷，便望望他，然后顺着他的眼神转头望去。
“嗨，妈！”栗红惊叫一声，慌忙跳了出去。
栗佳佳这才看见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卡里。
“姐，你和姨也来了！”栗红跑过去，没有牵母亲的手，却挽上了姨的胳臂。
栗佳佳虽听见了妹妹的话，却没搭理她，而是把眼睛直勾勾地放在了卡里的身上。她看见卡里站在那里，像一个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却被大人抱到路上站着后，又突然离开了似的。他是一脸的惊慌，而且由于害怕，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那又惊又慌又窘的样子，栗佳佳顿然明白了一切。先是一呆又一愣，继而脸上便出现了惊讶与愤慨。不过，她反应的快，很快挣扎出来一脸的笑。可是，那笑里，却有点凄惨与忧伤。不过，当妹妹打面前走过时，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两人坐在大厅里吃饭，既然没有去二楼的包间，那么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还算正常。
进来的并不仅仅是栗佳佳、她妈和她姨，后面还跟着两女一男。
栗红的母亲看见栗红和一个年轻人坐在一起，便把客人都让到了楼上后，便和栗佳佳也走了过来。
栗红对卡里说：“卡里，这是我妈。”
然后她又冲她妈说：“妈，这是我徒弟。”
“伯母好。”卡里颤着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可是，无论是栗红的话，还是卡里说的话，老妇人似乎都没听见，自从她知道了女儿是和这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后，就一直地瞅着卡里。她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她不错眼珠子，仔细地望。
卡里被她望的头晕目眩，神魂颠倒，手足无措。脸色由白转红，羞涩尴尬，惊慌不安。自小到大，没有被人这么望过，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谁这样望过别人；只有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街上买牛时，父亲对牛才这么认真仔细地看过。
卡里忽然记起，当年父亲买牛时，不但要看牛头和牛尾，而且两面肚子也是要看的，所以，卡里想到老妇人也会这样，忽然就转过了身子。
三个女人同时一愣的时候，卡里却回过头说：“伯母，里面有椅子挡住了，不方便进来，干脆我自己转过来，把背部也让你看一下。”
栗红和她姐还以为卡里突然把身子转过去，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呢，不料他却说出这样的话，连同她妈，三个女人一齐大笑起来。
尤其是栗红，喊了一声妈后，手指着卡里，笑弯了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妈捂着嘴呵呵呵的，眼睛也笑成了一道缝。卡里没有笑，却说：“那年，我跟我爸去镇上买牛，我爸就是看了前边，然后再去看背面的。我想伯母也会这样的。”
他说话不笑，极为认真，三个女人笑的更起劲了，那笑出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这里的笑，把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笑罢了，老妇人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笑望着两个女儿说：“甭笑了，都坐下，坐下好说话。”
由于一张椅子只能坐两个人，栗红看见姐姐和母亲坐在一起，她便转过去和卡里坐在了一起。这样，四个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一张桌上。
现在，相互间仅有咫尺之遥，如果这是相亲，看的更加方便。
老妇人依然望着卡里笑，栗红说：“妈，瞧你那眼睛，哪有这么望人的，几乎想望进肉里去！卡里刚才说的并不是夸张话，也不是笑话，说的确实是实话。”
她妈这才不笑了，然后把眼睛挪开，转到了栗红的脸上，说：“怎么，和我女儿单独在一起吃饭的小伙子，我瞅一瞅望一望不应该么？”
说着，她又把眼睛挪到了卡里的脸上。这时，卡里的脸像红纸一般，他面对着老妇人那又一阵子的望，呐呐无言。
栗佳佳说：“卡里，你以后不能把我妈叫伯母了。”
不但卡里一愣，栗红和她妈也同时一愣。似乎都清楚她说这话的意思，同时又觉得有点贸然。毕竟嘛，双方才刚认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不料，栗佳佳接着说：“栗红是你师傅，你如果这样叫我妈伯母，就不论辈分了。”
她妈这才明白过来，急忙插嘴说：“啥师傅不师傅的，栗红是临时的教练，只不过也就那么几天，不是真正的师徒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就叫伯母挺好！”
栗红闻言，一脸的快乐，并且用双手抱住了她妈的脖子，然后把头埋进去。
“妈，看来你已经相中了这头牛。”栗佳佳似笑非笑地说。
她妈说：“你这孩子，卡里自己能说自己是牛，你也能这样说他！”
栗佳佳哼了一下，然后又诡秘一笑。
她的哼，他的笑，卡里都看在了眼里，也明白她哼她笑的意思。并没有搭腔，报以不以为然的笑一下。
她妈把栗红扶正，又望着卡里问：“孩子，你是哪儿的？”
卡里未及答言，栗佳佳抢着说：“离这里有二十多里呢！”
“往哪个方向的二十多里？”她妈转头问大女儿。
栗佳佳说：“妈，如果往城里二十多里路，栗红会和他一起吃饭么？”
她妈连忙点点头说：“嗯嗯，那方向已经介绍了好几个，她面都不见一下就说不同意。”
“妈，卡里是淮河那边穷窝窝里的人。”
栗佳佳话音未落，她妈霍然站起来说：“他是你爸种板栗那地方的？”
栗佳佳和她妹妹尚未答言，卡里霍然站起来说：“伯母，那板栗原来是你家种的呀？！”
“太多了，太大了，有好几百亩呢！”卡里又惊呼一句。
老妇人却慢腾腾地说：“今年下来，已经超过千亩了。”
卡里说：“正在建的那厂房，是准备把板栗深加工对么？”
看见老妇人点点头，卡里说：“太好了！”
栗佳佳问：“卡里，好什么呢？”
卡里说：“我家门口有了工厂，我们打工就不用再出远门了，难道这不好么？”
栗佳佳哦了一声，说：“就是，你那里的人就是太穷了！”
她妈说：“现在这样的社会，穷怕什么！我们当年那么穷，现在岂不也是走了过来？现在的人，只要本本分分，只要身子不懒，处处都有金钱，随便去哪个地方，一天下来，也能挣个百八十块的；现在的钱还不好挣么？现在人的肚子还能饿着了么？”
栗红说：“妈，现在卡里虽然在学车，但他每天上午都在派出所那边的建筑工地当小工呢。”说着，他把卡里的褂子解开，露出肩膀头上的那片烂肉让她妈看。
她妈望一眼后，收起脸上的笑说：“好孩子，你吃苦了。不过，现在趁着年轻吃些苦好，练练筋骨，磨磨意志，对成长有好处，对将来也有好处。”
栗佳佳看见了卡里的肩膀头后，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心往下坠，像吞了一块砖头似的，变得沉甸甸的。同时，胸口上，一阵子的滋啦啦的感觉，觉得像有刀子刮着似的。并且，嗓子似有一股子什么东西阻住了一般，热辣辣的，几乎把眼泪顶撞出来了。
那天在医院里，栗佳佳以为那片烂肉是干农活留下的，不料他却是在建筑工地搞成的。
一时间，栗佳佳的心里极为难受。她勾下头去，暗自叹了口气。“他太可怜了，他应该得到幸福！”
“妈，我们几个明天要去卡里家吃西瓜呢。”栗红忽然说。
栗佳佳突然抬起头，望望妹妹，又望望卡里，脸上闪了一下，眼神也飞出一丝亮光。嘴角浮出笑意的同时，也不由地冲他俩点点头。
她妈说：“去吧，这是你们的正事，也是你们的权利，我不反对。当然，那里的水好地也好，长出来的西瓜个大又甜。你们回来时甭忘了给我捎两个啊。”
接着，她冲大女儿说：“那边客人还等着我们呢，我们快走吧。”
栗佳佳说：“妈，你上去吧，我就坐在这里。”
她妈伸手把她一拉，说：“人家两个在这里坐的好好的，你坐在这里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