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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老农民阿月去租地

隔天,陈侍卫再见到裴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古怪——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很想笑的样子。

“你有什么要放的?”裴卿一看他的样子,话里就夹杂着冰碴子,“别告诉我你去找李逸了。”

陈侍卫春风拂面的回答:“是,属下想办法见了李教官,他没事,身上只是一点小小的划伤,根本不是伤的要死——您别担心了。”

裴卿的声音就如寒冬腊月的清雪,她反问:“我担心过?”

陈侍卫差点咬到舌头,忙不迭的回答:“您没有,您看起来冷心冷肺,一点都不担心李教官。”

然而裴卿没有饶过求生欲爆棚的陈侍卫,她这个时候正在写字,这时恰好该给毛笔蘸墨了,于是她将笔尖点进砚台,视线落在笔尖上,口中悠然道:“没错。所以,如果你再私自出城接触李逸……你也就别在昔县干了。”

她语气清淡,但任谁都能意识到她说话算数的威力。

陈侍卫微微一僵,表情复杂的顿了顿,低声回答:“是!”

完了,主母和主上闹别扭,俩人扛上了,那他这碗夹生饭该怎么吃啊?

*

又隔了一天,去隔壁让县租地的阿月回来了。

她这次出去的时候,有昔县的委官和十个田地与让县接壤的农户陪着,手里还拿着曾县令的亲笔信,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十车粮食,可以说一入县衙,就收到了让县县令的热情招待。

听说她是带着善于种地的乡亲们以个人名义来租地送钱的时候,让县县令没怎么犹豫就派人去请县里的十几个大地主,让他们亲自与阿月接洽。

然而,让县虽然是个土地众多的穷县,但肯出来把自家的地租出去的,却只有一个姓钱的的地主。

钱地主的田地恰巧就在让县和昔县接壤的地方,而且大部分都是沙壤土,无论种麦子还是种豆子都十分适宜,只是有一样,钱地主提出地租以粮食亩产的双倍来给付。

若是给他粮食,那每亩地的粮食就要达到他家土地最高产二百斤的两倍——四百斤,他才肯租。

而若是给他银子,那每亩地的租赁银子就要高达一两半,少一钱银子他都不租!

在钱地主提要求的时候,让县县令频频目视他,却都被钱地主无视,大衍朝的士绅,不是一个没有后台背景的穷县令能得罪的,县令老父母可以暗示,但钱地主他也可以无视县令的暗示。

钱地主家里一共有五百亩地,在让县占据了不大不小的地块,据说祖上也是出过举人进士的,可不仅仅是土地主,所以一听说有傻子捧着钱来租去年大旱过的欠产地,钱地主就欣然而来。

——傻子的钱嘛,不赚白不赚。

所以,他要价要得很笃定,成了,他大赚一笔,年年不亏;不成,他也少不了半亩地不是?

让县县令在一旁干着急,同年曾县令派人给他送来这十车粮食可谓是雪中送炭,在这青黄不接的月份,在不能动用官仓粮食的情况下,这十车粮食可以救活不少人命了。

所以,就冲着“曾县令的善意”,他也决心把这事促成。

“钱老兄,价格不要定的那么死,毕竟庄稼靠天吃饭,哪一年的年景都不同,你定这么死,人家收不到那么多粮食怎么办?”让县县令在一旁苦劝,“两县隔得这么近,不好做太绝吧?”

钱地主压根不听,他就是那种宁肯逼死佃户都要收全租子的顽固地主,让县县令的话对他来说有如狗屁。

这个时候,默默观察了半天的阿月终于开口了:“一两半银子一亩地太贵了,租不起。”

让县县令又拿眼去瞅钱地主:“钱老兄,你再稍微降降,稍微降降不吃亏。”

钱地主嘬着牙花子,慢吞吞的说:“那就一两四钱一亩地,不能再少。”

阿月坐着没说话,她就跟最朴实的老农一样,不善言辞只一心作物农田,她不知王妃娘娘为何派她出马,但即便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她硬撑也要撑着把事情办成。

不会说话,那她就不说话。

冷场。

冷场。

冷场。

尴尬的过了一盏茶时间之后,还是让县县令先开的口。

“钱老兄,你不要这么较真,人家姑娘家家的肯定是替主母夫人办事来得,你不要为难人家。”让县县令试图换个角度。

钱地主冷笑:“就是我亲闺女来租地,我也是这个价。”

又是冷场。

冷场。

冷场。

热茶都换过三轮之后,让县县令再度劝说钱地主:“再降降再降降。”

阿月不说话,但在椅子上端坐如磐石。

钱地主有心甩脸子起身就走,但县令姿态放得那么低,他还想再受用些好话,于是只能僵持。

“一两三钱五分银子,”最终,钱地主喝了第六杯茶,不情不愿的吐口了。

阿月还是不说话。

让县县令心里发急,不得不再度热场:“钱老兄,再降降再降降。”

钱地主这下也不说话了,只低头喝茶。

然后继续冷场。

冷场。

冷场。

渐渐的,钱地主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他的茶吃了八杯,肚子里已经渐渐感到满了,然而隔壁昔县前来租地的年轻女子却一声不吭,不表态,也不同意他的报价。

钱地主就……开始内急。

他不敢再喝水,但内急却无法停止。

这凳子上,顿时便变得犹如针扎。

让县县令仿若未觉,还在苦劝:“钱老兄,再降降,再降降嘛。”

钱地主咬牙回答:“一两二钱银子一亩地,成就成,不成我就走。”

说着,他要起身,却被让县县令牢牢拉住。

阿月还是不说话。

让县县令感觉一辈子的嘴皮子都在这个场合被磨破了,他按着钱地主,低声说:“钱老兄,再降降罢!”

钱地主腹内欲裂,越来越感到危急。

“一两一钱银子!”钱地主瞪眼道。

阿月不回答。

“一两五厘银子!”钱地主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阿月依旧不回答。

钱地主牙齿咬得格格响:“一、两、银、子!”

阿月豁然起身:“成交,来,签合同吧。”

说着,她将一式两份的契书递了过来。

钱地主气苦,提着气怒视让县县令:老父母,你到底是哪边的?!

让县县令恍若未觉,迅速拿过纸笔递给他,殷切的催促:“钱老兄,签字画押啊。”

钱地主膀胱都快炸了,以最快的速度签了字,迅速起身离开了这里。

等他起身回来后,签字的墨迹都干透了。

那个一直闷葫芦一样的昔县女子这时才取出一个匣子递给钱地主:“这是契书约定的一百两银子定金,你收好。”

钱地主的心头气登时烟消云散,美滋滋的接过沉甸甸的匣子,打开一看,十锭纹银,而且全是足斤足两的官银!

“早点拿出这个不就好了?”他半真半假的搂着银子抱怨。

阿月又变成了那个闷嘴葫芦。

把契书收好后,阿月叫过那十个一同来的农户,告诉钱地主:“地契是以他们十个为一组的‘农业合作社’的名义租下来的,以后他们十个就是你家土地的租户。”

钱地主这才顾得上拿出已经收好的契书翻看,他边看边奇怪:“何谓‘农业合作社’?你不是替大户人家的主母来办事的?你们到底要在我家地上种啥?”

阿月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豆子。”

钱地主的困惑简直直冲脑门:“豆子?你们在一亩地只能收百十来斤的地里种豆子?那你们一亩地可得亏……亏将近八百文钱啊!”

让县县令也是吃了一惊,突然有点后悔促成这件事。

谁知,阿月却轻蔑的看了钱地主一眼,非常老农民的鄙视他道:“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