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民区赶往小教堂的路上，卡希达将汽车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用手指悄无声息地在车上划动，跟我进行了一次隐秘交谈。
卡希达写道：“我和蒙娜丽莎，的谈话，你已经‘看’到了。”
我心头一惊。
刚刚探查汽车记忆的动作，原本自以为十分隐蔽，却没想到会被发现。
于是，对着后视镜动了动嘴唇，无声道：“我不明白你的话。”
卡希达：“不必紧张，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梅洛夫人和我，都是联盟在意大利分部的负责人。这次的任务，是谋夺西西里岛黑手党的权力。”
我心里一动，用唇语悄悄说道：“特意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卡希达：“我的能力其实是判断。”
判断力，顾名思义，是人们分析决断的能力。
包括，将普遍规律和范畴，用于个别事物的决定判断力，以及偏向精神情感方面的反省判断力。
卡希达拥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和选择，区区百步穿杨，根本就是小意思。
我怔了一下。
他继续划动手指：“我能够通过任何蛛丝马迹，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因此，我可以根据你的表现，判断出你没有背叛联盟。”
因为人在说谎的时候，总会流露出小小的体征细节，比方说童孔、呼吸、语速等等。
哪怕最专业的演技派，都无法保证自己滴水不漏。
也许这一丝一毫的破绽，很难被外人捕捉，但是对于拥有“判断”能力的卡希达来说，就足够他分辨出，对方究竟是否值得信任。
合修会，当然不会对于一个异化人，轻易付出信任。
我被他们从埃及带到了意大利，是因为在这里，有艾薇拉这样的精神技能高手。
她利用催眠洗脑等方式，对我的记忆，进行了“九实一虚”的微妙修改，甚至拿走了我身上所有可以查探从前的东西——
然而她不知道，在我接受催眠之前，曾悄悄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将它小心藏在了指缝间。
我以这样的方式瞒过了艾薇拉。但要消除他们的疑心，以求早日打入内部，却还差火候。
想到这里，我似不经意地挡住梅洛夫人。
卡希达也会意地翻开衣领，露出藏在下面的十字架吊坠，和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水晶兰文身。
使徒联盟内部分工合作，其中的暗杀组成员，以“花”为代号。
在日本的时候，我曾查阅过联盟内部的相关资料，暗杀组作为使徒联盟最重要的部门之一，里面每一个成员，都必须保证绝对的忠心。
尤其是在四年前，曾经有叛徒事件发生后，暗杀组的所有成员，都接受了一种芯片移植。
这物件里设定了相关思维程序，一旦寄居者生出叛逆想法，就会将它激活，芯片会直接在体内爆炸，摧毁中枢神经系统。
芯片植入皮下，表面就会有与代号相应的文身，遮挡手术后的瑕疵。
因此，看到这个之后，我顿时有一种老友重逢的感慨，用唇语回道：“既然你相信我，而又如此谨慎防备，看来……梅洛夫人有问题？”
“我的能力可以判断出，在刚才的情报交流里，她对我说了谎，而且……”
卡希达瞥了警后视镜，手指继续划动，“联盟与合修会对峙已久，双方都在拉拢普通人势力，壮大自己。”
“西西里区的黑手党，是这个国家的影子政府。联盟本打算利用我和费因斯的关系，暗中掌控这股力量，但是，合修会向来与美国黑手党合作较多。”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可是身为联盟的情报成员，梅洛夫人却暗中怂恿来昂，与美方合作。
卡希达继续写道：“刚刚我和她对于现在的情况做了分析，以布来德为代表的合修会成员，现在扼住了黑手党势力的咽喉，想虎口夺食，就得先清除这些障碍。”
“于是，我们商定，以她为诱饵，降低布来德的警惕，然后趁机动手，不过……”
“不过你认为她背叛了联盟，因此刚才告诉她的计划，只是一个幌子，对吗？”我顿时了然。
“这毕竟只是我的判断，而她是联盟情报部里的高层，所以需要进一步确定后，才有权采取处置行动。”卡希达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如何击杀布来德，也是一个**烦。”
我皱了皱眉，嘴唇翕动：“我曾经与布来德进行握手接触，发现他身上有百分之八十的部位，都是无生命机械改造而成，但是因为接触太短而没能仔细辨识。”
“这种机械化改造的人，很难通过外力，彻底被制服，你打算怎么做？”
脑子里，千头万绪打成了结。
我面上不动声色，按照布来德的吩时，把他扶向教堂的地下室。
下楼时，我一手按在墙壁上，“看”到因为腿伤，而不得不留在二楼的梅洛夫人，掏出了手机。
眯了眯眼睛，我没有说出这些。
而是扶着布来德，进入了正厅后面的十字通道，由此到达地下室。
出乎意料，这里竟然亮着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椅子上，正是艾薇拉。
她依然是那副娇小如女童的模样，抱膝缩在椅子里，看着眼前的大屏幕，里面是教堂各区域的监控影像。
我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寒意——之前探查教堂记忆的时候，一种无形的电子磁场，悄然模湖了我的感知，让我完全感觉不到，这里还有个总监控室。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艾薇拉收入眼中。
假如我有做得半点不对劲的地方，恐怕，现在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
哪怕你有通天彻地的能力，也无法避免某一时某一刻，低微得与蜷蚁无异。
长久以来，获得异能的隐隐自傲，在这一刻被完全打碎。
我顺势低头掩去眼中神色，惊愕道：“艾薇拉，你……”
“你做得很好，周辞。”她说过这句话不止一次，我却是头一次听出了郑重感。
他们终于对我产生了一定信任。
我却再不敢生出骄矜，故作苦笑地回答她：“现在，我们在一起。”
艾薇拉示意我把布来德放在平台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边取出工具箱，一边对我吩咐。
“现在外面一片漆黑，监控器失去了作用。我已经关闭了磁场干扰设备，你立刻放出感知力，有任何异常情况都要通知我。”
“行，你要怎么做？”
“布来德的芯片已被损毁，我必须马上将它取出来，并清理损坏的零件和线路，然后植入替代品。”
她拿起手术刀，擦拭过特殊药液后，毫不犹豫地切开布来德身上的彷生皮肤，卸下他已经被毁坏线路牵连的手脚。
轻快如切豆腐一样，就连布来德，也没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
她抹了把汗：“布来德，接下来就要开始移植芯片，你的生命值将降低到最底线，从而触动颅内保密程序。因此，你必须全程保持清醒，否则会触发它的自毁装置。那样的话，手术就没办法继续，你会真正死去了。”
布来德哑声道：“好。”
他暴露在外的身体，简直不能算是人体，只有颈部以上，还保留着普通人类的特征。
艾薇拉切开他的胸膛，露出附着在肋骨上方的一枚晶片，然后拿起镊子小心靠近。
我在旁边看得清晰，艾薇拉的技术十分娴熟，这次手术过程相当顺利。
如无意外，布来德很快又会满血复活，那样的话……我和卡希达，就真的是白费心思。
眼里划过一道冷光，我通过附在墙壁上的手轻轻一颤，“看”到留在二楼的梅洛夫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犹豫片刻，我悄悄按了下左袖纽扣，同时在心里默默倒数：5、4、3、2、1……
心里刚刚念完最后一个数字，我“看”到二楼落地窗前，溅开鲜血，梅洛夫人的身体，突然倒了下来，再也没能站起。
我立刻惊慌出声：“不好！”
“怎么回事？”
听到示警的艾薇拉，脸色一变。
她的镊子刚刚夹住那枚芯片，布来德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双眼瞪大到了极致，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然后童孔慢慢扩散。
我不经意间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计划，终于成功了。
……
我又回到了这个牢房，不过这次不再是作为来访者，而是成了房客。
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画板之类的工具也都被收走，整个空间弥漫着死寂的味道。
这里无事可做，更没有什么娱乐设备，我在无聊的驱使下，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练习广播体操。
下午则窝在床上装鹤鹑，直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卡希达换上了一身普通狱警服，帽檐也压得略低，恰到好处地挡住小半张脸。
我懒洋洋地开口：“事情都处理好了？”
“布来德留下的暗线，都已经被拔除，几个趁火打劫的小家族，也被联盟派人处理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扶持新教父、重组势力的时候，政府那边居然暗中开了绿灯。”
我摊开手：“意大利的地下势力根深蒂固，他们没办法连根拔起，自然就要在震慑之后，选择性扶持，才能让黑手党在不会压过他们的前提下，管制住其他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