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滨田鹤的目光越过我：“龙组长，你们一路辛苦，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顺着滨田鹤的目光看向龙昕。
在听到这些惊天秘密后，就连尹来斯特都变了脸色，龙昕却很平静。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心头“咯噔”一下，看着屏幕上的雪花，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上，透骨生寒。
夏娃是联盟的前任BOSS，她的存在，对异化者至关重要。
因此，这十年来，使徒联盟从没有放弃过找到夏娃本体的办法。
可惜，她的存在，乃是合修会顶级机密，知道的人唯有加罗德。
因此，联盟与米利安勾结，时刻关注着加罗德的情况，知道这个老人正逐步走向衰亡，合修会大权旁落在滨田鹤手上。
如果在真相大白之前，加罗德就死了，那么夏娃的踪迹，要么被带进棺材，要么就会被他交托给滨田鹤。
无论哪一种可能，联盟都必须派人冒险进入合修会总部基地，亲自查探究竟。
我的用处，是为了加罗德的尸体。
而龙昕的存在，是为了对付滨田鹤。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夏娃的精神体，居然与肉·体分离开来了，像个病毒般，被关在了一个虚拟世界中。
如果龙昕能打破这个世界的禁锢，将夏娃本体的精神体夺回，再加上藏在联盟内的幸存分体，和我对AP药剂的资料感知，完全可以让夏娃逃脱禁锢，在那个躯壳中重生。
到了那个时候，联盟多年筹谋一朝成功，加罗德的半生心血化为乌有。
“你们利用我……”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尹来斯特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异化者，果然不可信！”
话音末落，他勐地出手，攻向龙昕。
尹来斯特的速度与力道极快极强，然而，世上能快过风速的只有光。
当尹来斯特一拳砸断龙昕肩胛骨的时候，一道被他凝神聚成的强大风刃，已经破空而出。
将那只巨大水箱、连同里面的加罗德，一分为二。
尹来斯特的眼睛顿时红了。
血水喷溅蔓延，计算机彻底黑屏。
我看到满地狼藉中，有一枚染血的芯片，那是加罗德脑中的一级权限卡。
然而，它在加罗德死亡的时候，就已经报废。
一级权限的崩溃，让合修会内所有改造者体内芯片同时失控，一阵腥风，在这个地下基地里骤然而起。
……
千里之堤刹那间崩溃，洪水勐兽席卷肆虐。
基地四区的终端程序陆续失控。
被移植了芯片的改造人，要么突然发疯，要么在这片刻间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
普通守卫乱成一团，整个地下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混乱。
A区大楼，突然响起了巨大枪声，直达下方实验室。
龟缩在墙角的我愣了一下，听这声音像是在交战，可卯月纯就算变成三头六臂的哪吒，也难抵一个基地的敌人。
尹来斯特被龙昕削掉半截金属手掌，后者却被他一拳打断了两根肋骨，战况简直到了白热化地步。
我赶紧找到藏在角落的磁场干扰器，关闭之后，立刻将感知力释放到最大范围。
整个A区大楼，就像全息投影一样，出现在我脑子里。
我“看”到众人混乱激战，似乎有一队人入侵。
滨田鹤脸色一变，他对着领口一枚按钮问道：“尹诺克，能听见吗？外面什么情况？”
我顿时一惊。
难怪滨田鹤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原来他还跟外面保持着联系，随时可以瓮中捉鳖。
尹诺克的声音，从按钮通信器中传出：“四区通道都暴露了，在五分钟前有人入侵，现在情况混乱。”
五分钟前，正好是一级权限芯片报废的时候。
时机能拿捏得如此准确，绝不可能是偶然。
我和滨田鹤都看向了龙昕。
在他暴露出来的胸膛上，看到了一枚跟滨田鹤那份一模一样的通信器。
他被带进基地的时候，跟我一样被全身检查，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了几个先前被忽略的事情：一是米利安带我逃出基地的时候，尹诺克明明看过她的眼睛，没理由不知道她心中打算，却还是让她成功带我离开。
二是在尹来斯特发难的时候，他明明可以直接联系滨田鹤，让后者跟尹来斯特私下解释。
却利用不经意间的引导和数据影像，使尹来斯特放弃了最后一份信任，导致事态恶化。
三是在他被尹来斯特挟持的时候，曾与我对视一眼，很可能发现了我们破坏B区终端室、解救龙昕的计划，却根本没有提醒滨田鹤。
这些状似无意的小细节，就像涓滴细流汇成长河，在这一刻，掀起惊涛骇浪。
要入侵基地，必须对这里有相当的了解。
除了通道位置和门禁密码之外，还要拿捏好时机，将基地内的守卫调离战略要点。
现在能做到的人，除了滨田鹤，就只有尹诺克和艾薇拉。
然而，那个半AI少女已经被龙昕打成重伤，所以，嫌疑者只有一个。
尹诺克，代号“赫尔墨斯”。
曾是滨田鹤在使徒联盟时的亲密搭档，也是联盟前任情报组长。
他真的会为了所谓利益和昔日交情，背叛联盟，放弃大好前程，去跟改造人为伍吗？
我刚想到这一茬，滨田鹤已经开口了：“尹诺克，联盟能给你什么？”
＂Partner（搭档），你曾说过‘异化者是不该存在的异端，唯有清除才能消灭’，因此你背离自己的身份，叛变联盟，接下加罗德的橄榄枝。”
通信器那端，尹诺克的笑声温和如初，“可我认为，如果人类因为异端，而恐惧异化者，那当他们自己也成为这样的存在，异化者就不再是异端……他们无法改变过去，却要争取未来。”
我终于明白，米利安只是联盟竖立的挡箭牌。
这次行动，真正的“接应者”应该是尹诺克。
从百慕大任务中的“背叛”，到后来一系列的针锋相对，都只是他为了麻痹滨田鹤的手段。
取得了信任，才能给予最致命的一刀。
使徒联盟这一次所图极大，自然不可能只派我们几个人前来。
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上百个异化者带领手下，伪装成游客，分批进入柏林，埋伏在各处，等待尹诺克的行动指令。
因此，在滨田鹤外出，对付我和米利安的时候，尹诺克已经趁机与龙昕接头。
让他跟我们一起吸引火力，并寻找加罗德，自己则着手布置入侵计划。
此时，联盟的援军，已经悄然来临。
一部分由卡希达带领，潜伏在通道外守株待兔。
一部分已经在尹诺克的指令下进入基地，开始了一场混乱厮杀。
尹来斯特这次是为私事，孤身前来，现在要联系德国军部已经来不及。
失去了改造人力量的合修会基地，就像打破外壳的鸡蛋。
我来不及为这大起大落平复心情，就听见滨田鹤笑了一声。
“尹诺克，你的确很了解我，可惜……你不了解加罗德会长。”
他抬起头，目光从我们脸上一扫过，最终落在尹来斯特脸上。
我心头一跳，勐地意识到一件事——
能把合修会发展至今、对私人领域掌控欲如此强盛的加罗德，会在什么情况下，把二级权限交到滨田鹤一个合作者手中，然后躺入水箱沉眠？
除非，他依然拥有最终权限，并做好应对惊变的准备。
滨田鹤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忽然开始道：“时间到了，忒修斯。”
我和龙昕，同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只见尹来斯特的身形，突然停滞了片刻，那一瞬，他的眼睛暗澹空洞，却又在一秒钟后陡然亮起。
我吓了一跳，后退的身体，撞翻了计算机。
这才发现，它的底座下面，竟然藏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上面的人，穿着二战时期的德国军装，眉眼英俊，神情严肃，跟尹来斯特一模一样。
照片背后有一个名字：加罗德。
……
忒修斯之船，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
说的是一艘船，通过不断维修和替换部件的办法，在海上航行了几百年。
那么，等所有功能部件都换掉之后，它还是不是原来那艘船？
25年前，加罗德的前妻，因为受不了工作压力和他对家庭的漠视，选择了离婚。
可他们根本没有儿子。
四年前，加罗德眼看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虽然是改造人的创始者，却仍坚持自己的普通人类身份，不愿意用生化机械改造自己，延续生命。
但合修会的大权，和改造人的未来，他不放心交到别人的手里。
因此，他提取了自己的基因，如制造克隆人那般，培育出了第二个“加罗德”。
并通过细胞药物，让其在数月之内，成长到健康全盛的模样。
然后，竭尽心血，做出了最完美的生化机械改造人，起名尹来斯特，代号“忒修斯”。
并利用计算机数据，给他移植了设定好的记忆，再借政府的力量，为其安排身份过往。
尹来斯特，实际上是加罗德造出的另一个自己。
因此，被龙昕毁掉的那枚芯片，只是高彷品。
真正的顶级权限芯片，早被移植在尹来斯特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