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但很显然，云禧不是那个。”
欧阳牧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听爹的，离开京都，走远远的。京都在明帝没有清政，还是摄政王掌控的时候，还会太平几年。一旦明帝到了十六岁，摄政王权力移交，东洲必定是浩劫开始。
老二，你去北荒找你姐去。哪儿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你沉下心跟着你姐夫好好学本事。等到浩劫来临，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欧阳辰这一次听明白了。
他红着眼睛，拉住欧阳牧的手：“大哥，那你不走么？我们和爹都走了，你若是还留在京都，那云禧逼迫的就只有你了。”
欧阳牧抬手将一个空酒坛子在桌上转了几圈，笑了。
“老二，你觉得一个醉生梦死的人会有用么？有时候纨绔和不作为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而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你现在还小，可能听得一知半解。很多事，你要长大才能真正明白的。”
欧阳辰点点头，他现在的确是一知半解，他现在还头晕晕的呢。
以前没喝过酒的他，现在觉得有股劲儿顶着脑袋，想骂人，还想打人。但最后被哥哥一巴掌打到后脖子上，扔床上睡去了。
帝师府。
书房。
怒气的欧阳云禧将一个笔端狠狠的摔到地上，段成两半。
“爹，我不是你的女儿么！为什么别的孩子你都护着，疼着。却独独我，欧阳云禧，无论怎么努力都是错，都不能博得你的关注！”
“我现在当皇后了，是欧阳家从开族谱开始，第一个皇后。这是多么天大的荣宠，光耀门楣的事，可你却不仅不高兴，还急于和我划清界限！”
“这，历朝历代，那一位皇后的身后不是一整个家族的支持，是一整个家族的荣耀。可爹你呢？我说的话你不听，我求你做的事你不做。你是陆中贤最尊敬的老师，只要你说一句一定好使。
做当朝的宰辅，右相都行，直接手握住重要权利。你在朝政保护我，我在皇上面前提携你，这一个大家族不就起来了？这是双方都有好处的事，为什么别人能做，就你做不了！”
欧阳云禧握着拳头发疯，喊得声音很大，陈氏在外面都听见了。
陈氏想进屋，但是想到相公说的话，又只能抹着眼泪，狠下心肠回去房间。
欧阳牧等欧阳云禧吼完，他叹口气，语重心长起来。
“云禧，你说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后身后都有一个家族在守护。但是你又知道么？每一个皇后的消失，她后面的家族又有几个是全身而退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倒霉全族人陪葬。云禧，欧阳家开族谱后的几百年是没有出过皇后。但那不是我们家族的姑娘都没有具备皇后才能和机会，而是大家早看透一切，都非常默契的选择远离是非，明哲保身。”
云禧不屑的哼一声：“欧阳家族就是一群胆小鬼。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在皇后的位置被撸下去。我相信，只要我好好谋划，我会做一辈子的皇后。而欧阳家族，也就能兴旺一百年！”
“那些被抄家灭门的家族之前，大家也都和云禧有一样侥幸心里。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肯定会平衡两边，永享荣宠。但是最后呢？在历史的滚滚之中，侥幸的有几个人赢了？”
面对父亲的反问，云禧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但短暂的沉默后，她却说出了一个更要命的事。
“爹，你教了明帝这么久，应该深有体会。明帝无能，毫无主见。七岁看老，如今九岁能看到死也会这样。所以，我们的家族，为什么要寄托在这样一个人手上呢？握在自己手中不好么？
爹，云禧有信心，只要云禧稍微用点手段，到时候就能将话语权从明帝的手里抢过来。云禧在宫里，爹地在宫外，哥哥弟弟去军中，我们一家联手，这东洲的天下换个姓氏，似乎不是多难得的事。爹，你觉得云禧这个想法是不是好呢？”
欧阳淮听女儿又说了这些，不仅没有觉得好，反而看到了垂在家族头上的巨大的剑就要落下来。
他万万想不到。女儿的野心居然不仅仅是一个皇后之位，还是……整个东洲天下！
欧阳淮摇头，使劲摇头。
“云禧，爹劝你收手，不要再胡闹下去了。你聪明，但聪明要用对地方！你也别怪爹胆小。若就爹自己，爹也愿意跟你拼一拼前程。但是爹的身上，此时背者整个家族的三百多口人，爹不敢大意，一次也不敢放松警惕。”
欧阳云禧见自己发了半天脾气，又说了半天，老爹还是不吐口。又气又急的她问出一句：“爹，如果现在是姐姐站在这儿，你还会如此坚定不移的选择不帮她么？”
欧阳淮看着女儿那因为怒气而狰狞变形的小脸，长长叹口气。
“这世上没有如果，但如果有，你姐姐当初就不会出现在选秀现场。也就不用面对今天的选题了。”
“……”
云禧，高处不胜寒，注定矜寡孤独。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未来一定艰难。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若你能及早醒悟，就剃发而去，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吧。”
欧阳云禧忽然笑了，十一岁的小姑娘，笑声里有悲凉却又有无尽的张狂。
“剃发而去，青灯古佛？爹啊爹啊，你居然连我的去处都想好了。但是，爹，女儿就算被赐鸩酒一杯，白绫一条，哪怕的五马分尸，都不会去寺院了此残生的！”
“爹，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我就想要你看看，你抛弃的女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欧阳云禧说完拂袖而去。欧阳淮，掩面痛哭，好久好久都没有出来书房。
七日后，欧阳淮一家启程离开京都。
苏三和柳湘竹来到城外折柳送别。
“欧阳兄，你去了敬阳郡，我们就近了。马车一天的行程，坐船大半天的行程。若是你早上得了好茶，我下午就能吃到了。”
欧阳淮笑了：“苏老弟，我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如今，我京都风云里带了半生，如今才终于体会明白你坚持留在河间镇的决绝。教书育人，平澹一生，为兄我，追这你的脚步去了。”
柳湘竹扯了扯苏三，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耽误了欧阳兄的行程。”
陈氏一边笑着道：“幸好你们在这儿只是暂时的，等清华园秋季开学，你们也就该回去了。到时候先去敬阳郡，给我们的北大学堂揭匾庆祝一下。”
“好，那一定的！”
苏三个柳湘竹异口同声的道。
马车带着欧阳淮和陈氏越走越远，苏三和柳湘竹目送到没有影子了，转头看一眼空了的帝师府，有些唏嘘。
曾经盛极一时的门庭，如今就关门大吉了。这份果断和这样的选择，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相公，我们和欧阳兄一个在河间镇办学，一个在敬阳郡办学。也不知道这两所学校对世人有多大影响，两家的学堂又能走多远。”
苏三牵着柳湘竹的手，笑着道：“你也看见了，河间镇的发展有多快。这才一年，镇域面积往外扩大很多，四周慕名而来定居和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相信用不了多久，河间镇的繁华就会追上敬阳郡。两边距离本来也不远，几百年之后，会不会两边合到一处都不好说呢。而经济发展的越快，百姓手里越有钱，就会越重视教育。湘竹，我有预感，我们两家学堂会未来发展肯定会越来越好，桃林满天下，成为东洲教育界的扛把子。”
柳湘竹了解相公，是个极其低调的人呢。
而他这一次，却说的康慨激昂，甚至预想了几百年之后的事。
国家兴盛，看教育。国家和平，看教育。
柳湘竹将头轻轻靠在相公的肩膀上。她庆幸自己当初选对了人，更相信相公的每次选择都是对的。
郡主府。
“郡主，小公子洗完澡了，你要不要看看？”奶嬷嬷抱着襁褓站在门口，轻声问。
苏染染一个翻身从床铺上起来。今天是第十天，臭小子能不能逆袭，今天好像是第一关。
这边养孩子有点事多，说孩子小，不能总洗澡，怕伤了风。这第十天，还是在苏染染强烈的要求下，奶嬷嬷和婢子才如临大敌，准备了半天，终于将小公子的澡给洗完了。
臭烘烘了十天，现在洗香喷喷的小帅舒服的睡着了。
苏染染抬手从奶嬷嬷的手里接过去襁褓，迫不及待的扒开被角一看。
眼睛有瞪大一下，居然真的看到了逆袭的曙光！
十天，黄疸已经褪去，脸色好看不少。之前脸上的浮肿也退下去了，下眼袋没了，只剩下大大的双眼皮。
这十天长了差不多一斤，身上有了点肉，脸上的褶皱也被肉肉撑起来一些。看起来不像丑巴巴的七十岁小老头儿了。
“嗯嗯，还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好好蜕变。不然，就你现在这丑样子，长大都娶不到媳妇的。”
“谁说咱小帅娶不到媳妇，我早就跟江六预定了，他闺女静怡以后就咱儿媳妇。”陆中贤一脚跨进门说道。
苏染染眨巴眨巴眼睛：“你给小帅定了静怡啊？可我怕咱儿子长大没人要，昨天给李青松两口子写信，厚脸皮的说想要他家文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