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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冰天雪地

“雪若!你哭了?”不知何时,聂宣挡在我身前,杀气未褪的小脸上盘恒着一抹突兀的温柔。点点头,对他时常神出鬼没的出现,我已有些习惯。

任凭他取出怀中绣绢,小心翼翼地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有些发怔,半响,才恍然抬眸,茫然道:“沫儿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天风餐露宿,咱们尚且觉得疲惫难熬,她一个小孩哪能受得了,方才已经去睡了。”

思及当时的情形,我心有余悸,“但适才我同柯玥下楼追堵贼人,你又去了何处?”

“当时突发凶器之人无心恋战,而博命之举,显然是在掩护同伙脱身,那人原非我敌手,但又担心他逃后走再纠集同伙前来滋扰,我虽然不怕,却担心连累到你们,致使前些日子来的努力毁于一旦,所以……”他抬头看我一眼,“便只得追上去将那人毙于掌下。”

我拧了眉,淡然追问,“你没逼问他什么?”

“我又非呆子,怎会不问青红皂白便乱施杀手,但以往我那些逼供方法,此刻却俱已派不上用场……”聂宣灵气的双眸,隐隐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阴戾,“但毫无疑问,他们绝对是噬天魔门用来监视高手的工具,而此种说法,又有来历,雪若可愿意听我详述?”

我颔首回应,等待他说出下文。

“遁影门虽属魔门旗下,但我往日行走江湖,却对其知之甚少,除了替教主搜罗四海财富,偶尔也会去探一探十大门派的虚实,是以对魔门上下的人力集结,虽不感费力,却对之结构的组织概念十分模糊,据我这半年观察所得,魔门弟子所知十分有限,而这些人大都是被抱养的孤儿,以各人资质接受不同的训练,正因为如此,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家族观念,一心只为圣教效忠。”

“你的意思,魔教中的弟子俱是以死士为中坚力量?”

聂宣默然相对,微微含笑的瞳眸,无疑已赞同了我的看法。

“既然如此,这些傀儡心中想必是一片空白,若是寻机填补这块区域,岂非便可唯我所用?”

他赞许的点点头,随手端了茶盏自斟自饮,“不过,他们早已被填补了这个空隙,举个例子来说,那些人和我全无关系,但因为我是五旗堂主之一,负责管理分堂钱庄,而在此处作工的弟子,便都唯我是从,老实说,这些人只是知晓我的身份,诸如武功修为、内力深浅可谓一概不知。他们尊我号令,只因为我占了堂主之职,而魔门弟子的可怕之处,便在于绝对服从命令的精神。”

我一怔,总算明白了柯玥动用瞳术的原因,然而那股莫名的恐惧感,却仍让我久久无法平息。

聂宣默然起身,突然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掌,吐息似有意若无意地呵暖了我的鼻尖,“雪若是否还记得一年前的常州城外,见过一个浑身是血的负伤少年?曾几何时,我被仇家追杀,寡不敌众,深受重伤。醒来之时,眼前有个美丽的女子正撕下裙角,为我仔细包扎伤口。”

他像是陷入内心柔软的情愫,一字一句都如吟词,“只是,当初未来得及相问恩人姓名,她便匆匆离去。”

末了,我低问一句,“后来呢?”

他温柔地望着我,柔声道:“然后,我便听得远处柔美的女声轻唤,霏羽,该回去了。”

我不禁垂眸,正好见他自怀中摸出一方悉心迭好的绸缎,借着灯焰拂照,玄青的软绸已变得十分陈旧,依稀渗出几分黑涸血渍,却被他珍重地捧在手中,“我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睹物思人之余,从未放弃过追寻你。”

聂宣语调平静宁和,冰雪剔透的双瞳里,明澈得几与星月争辉,“昔日我曾起誓,纵负天下千万人,也绝不会负你。”

神思逐渐变得恍惚,才刚收起不久的泪水,复又顺着脸颊无声淌下。我自问对聂宣的性格了若指掌,能与他说道理、辨是非,晓以大义,甚至如同至交般无话不谈,先前的合作关系也仅仅当是江湖小鬼的小打小闹,不曾想,事情一切的因果竟只源于报恩,也是时至今日,才总算彻底明白了聂宣的初衷。

心里甜甜的。的确,聂宣为我做付出过许多,肯毫不迟疑地陪我远赴关外,更说明此话绝非信口胡诌。

我素来敏感,又岂能不知他的心意,隐隐中,胸臆中似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令人心旌酸楚,无法遏抑。

“大傻瓜……”

聂宣眉眼含笑,五指顺其自然地扣入我的指缝,整个人高兴得无以复加,仿佛一刻也不愿松开。

夜半惊醒,我身体猛地一震,瞪大眼睛醒转,身上的棉被不知何时被踢掉了一半,腿上凉飕飕的,耳边似乎还飘荡着梦呓的声音。揉揉眼角,我拉好被子,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中颠来倒去全是适才的梦境。

梦很零碎,甚至并不真实,我不知道时间在情节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只是一些情节和片段,准确来说,是千丝万缕的影像,一层揭开,接着是另一层,各自进行,仿佛没有任何关系。

睁开眼,瞥了瞥窗外昏暗的天色,准备再睡一会儿,却不想,垂睫时不经意一看,才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又突然烟消云散,靠墙的左侧云榻边,蜷缩着某个窈窕有致的身躯,嗅着鼻尖那抹似兰如麝的醉人幽香,才发觉半个身子也被她轻轻拥在怀中,枕边,柯玥酣睡的容色妍逸出尘,适逢淡淡的月色如溶墨般渗入窗纸,一切罕有的恬淡,昏暗而美好。

心跳恢复正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往上扬起,轻轻地扯过被角,替她掩好肩头,指尖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抚上那张绝世容颜,轻柔的从她的额滑到脸颊,溜到下巴,悉心地描绘着她的轮廓。心底明明有个声音在抗议不该和她这般亲近,但突然间觉得好累。有柯玥馥郁如芳兰的气息笼罩着,那适意的依赖,让我懒洋洋的不想闪躲。

顷刻间,昨日慑人的画面复又在脑中频频闪现,强抑了胸臆间的不适,却还是暂时无法抗拒对她的疏离。无声抽出被环抱的手臂,我轻轻转过身,望着满院被雪色倒映的凄白,直到曙色浸满窗纸,却仍然没有生出丝毫睡意……

因为大雪阻路的缘故,几人在城中耽搁了一日,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备马启程,栈道路上商旅显然比往日少了大半,听聂宣说,通往白沙湖南麗的阿尔泰山口前两日突发雪崩,淤积在官道上的冰雪几达数丈,取道小路虽然绕远,但仍要比走官道节省不少时间,主流商队便因此分散为十几拨,而我们见到的人数,自然便会随之减少。

身边结冰的河床上,寒风过野,刮得大氅猎猎作响。银絮纷扰的冰雪中,偶尔映出几点墨影,穿雪逆风,似是经受不起窒人的风压,歪歪斜斜地钻进山腹之中。眼前的风雪愈发汹涌,须臾间,碎雪已变成龙眼大小的冰球,呼啸着刮过鼻眼,奇峰如削的峭壁显得异常苍茫,雪光与山色混成一片,几乎无法分辨出何处是天地,何方有山川。

我眯着几乎被灼伤的双眼,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正好撞见柯玥关切的目光,延着我的脸膛,缠绵雪白。

探手拉下风氅的帽檐,我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吞了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沫儿先打破沉默,撒娇似的口吻颇为盛气凌人,却又透着十二分的严肃,“兵家历来远征西域,俱是春去秋归,此刻大雪封山,随时有被困之危,你却还急着要赶路,到底安的什么心?”

聂宣兴致盎然地一抚马鬃,微微笑道:“眼下取道雪山,自然不宜耽搁,兼程行马,庶几便可安然抵达。如能将此事筹划妥善,不虞匮乏,我有把握,两个月内必可凯旋。我正是顾虑到你们在冰天雪地中吃不消,才想把旅程缩短,早早离开西域,再说这天气有人想要追上咱们,岂不是白日做梦?”

沫儿斜斜依在马背上,彷佛连坐着都嫌困,“倘若只是坚持两个月的行程,不须恶战,咱们足够应付,可我总是觉得不大对劲。”

柯玥沉吟片晌,突然问道:“此处只有你明晰地形,不知聂公子究竟有多少把握?”

“地形可用,钱粮亦足,我有十二分把握。”

“你虽有必胜把握,但若有人再番合力围攻,便实无制胜信心。再者,咱们的行迹已落入敌人手中,一旦有人失手遭擒,便无法再拯救同伴脱险,是以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多加小心为妙。”

聂宣听柯玥放出话来,欣然颔首相应,脸上难得的一本正经,“此事便是姑娘不提,我还是能顾虑到的,而我等此行旨在解药与雪若身世之上,并非要一路偷偷溜过去,但如果走错一步,只怕难再有第二次安然脱身的机会,须知这等局面之中,一步行错,非但难以逃出厄运,且会连累到彼此,所以决不可贸然而行,目前形势虽然是危机四伏,但只要能略施小计便足可将其甩脱,不必急在一时,现在最为要紧之事,得先照顾好你们自己的身体,才好应变各种危险的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