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来不及换，他在睡衣外面披了件西服，穿着拖鞋就急急忙忙地开门出来了。
“郑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给忙湖涂了！”
他瞪了一眼窝在沙发上，姿态懒散的赵燕燕，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压着嗓子训斥道：
“燕燕，你也太没规矩了！郑老师和许教授来了，连个茶水都不倒！”
赵燕燕根本就没把郑淮和许老头放在眼里，还以为他们就是普通人，想要求赵广生办事呢。
见赵广生着急忙慌地出来迎接，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她这才意识到，这两个老头的身份很不简单。
一想到刚才态度傲慢甚至十分无礼地说了很多浑话，赵燕燕不禁打了个冷颤。
赵广生训斥她，她也不敢顶嘴了，提着茶壶就赶紧进了厨房。
赵广生又是递烟又是赔笑。
“郑老师，许教授，你们怎么到我家里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呵呵，赵校长日理万机，身体不好还要赶稿子，我们来看看是应该的。”
郑淮和蔼地笑道，可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刀子，刷刷地往赵广生的心口扎。
论职务，郑淮是他的顶头上司，许老头是科研泰斗；论年龄，郑淮和许老头比他大上两轮；论辈分，他得喊两人一声“叔”。
让两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高他一等的老人来家里探望，还被怠慢，都是不近情理，说出去他就会被戳嵴梁骨。
许老头不像郑淮那样脾气好，讥讽道：“赵校长西洋参吃着，南洋咖啡喝着，怎么看着气色还不大好啊？”
一句话，激起了赵广生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巧赵燕燕低着头，一脸心虚地拎着茶壶从厨房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赵广生，战战兢兢地给郑淮和赵广生倒了茶。
“两位老师请喝茶。”
与刚才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还有事情要谈，你赶紧进屋吧！”
赵广生生怕赵燕燕再说错话，迫不及待地把她给赶出了客厅。
她刚走到卧室关上门，就听到许老头说道：“赵校长，我看你挺忙的，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顾知昀的事情。”
赵燕燕听到“顾知昀”三个字，心跳立刻就加快了。
她跑进了卧室，虚掩着门，躲在门后偷听。
赵广生没想到，堂堂许大教授竟然为了一个学生，跑到他家里来。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郑淮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赵校长，你按照规定取消了顾知昀的入学资格，原因是他家庭成分太高，也不能说你没理，但是这个理由现在已经很难服众了。”
赵广生忙替自己辩解道：“郑老师，我是严格按照教育部的招生政策来的，政策上说，要多给工农兵等穷苦人家的孩子更多的读书机会，帝都大学招生名额有限，我思来想去，只有把顾知昀的入学资格给取消，给了另一个偏远山区孩子入学机会。”
许老头听了这番辩解，立刻黑了脸。
“就算顾知昀家庭成分高，可他家是地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顾知昀生在新社会，接受的是新教育，凭什么把旧社会的枷锁，套在一个优秀的人才身上？再说了，帝都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教育部给的支持也是最多的，怎么，连多招一个学生，都负担不起吗？”
赵广生虽然心里对许老头没多少尊重，但人家是科研界最有牌面的大老级人物，他不敢当面和许老头呛。
郑淮显然对赵广生的这番解释也不太能接受。
“赵校长，执行教育部的政策是对的，可你也不能寻章摘句，过度解读，只看其中一条，不考虑综合因素吧？咱们的政策说得明明白白，要以高考成绩为主，家庭成分为参考，有些条件特殊的，还要特殊考虑，目的就是确保不遗漏一个读大学的好苗子，你这个决定，实在过于草率了。”
许老头没有郑淮这样的好脾气，也懒得把话说得漂亮体面。
“赵校长，你是帝都大学的领导，你有权决定学生的去留，但是航空航天学院是由我负责的，你取消顾知昀的入学资格，都不通知我一声，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面对许老头义正辞严的质问，赵广生冷汗涔涔。
他就是怕通知了许老头，许老头会极力阻止，所以才私下做了决定。
郑淮拍了拍许老头的肩膀，笑着让他消消火。
“赵校长，许教授是教育部好不容易才请来，指导航空航天学院的特级导师，你绕过他，的确有些草率了。”
赵广生只得点头承认：“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
许老头不咸不澹地“哼”了一声。
对于看不上眼的人，他向来不喜欢装模作样，直接就没给赵广生好脸色。
进赵广生家门之前，他和郑淮早就在帝都大院作了调查，把事情的原委问得清清楚楚。
他们二人都认为赵广生一个大学校长，不至于湖涂至此，连顾知昀这样难得的奇才都轻易放过，直到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了赵燕燕的所作所为。
原来，赵广生取消顾知昀的入学资格，就是为了逼他和自己的女儿相好。
二人听街坊四邻咬牙切齿地说赵燕燕的种种不是，起先还不怎么相信。
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教出如此蛮横无理的女儿？
见到赵燕燕，和她谈了几句，二人才相信，街坊四邻的话一点都不夸张，甚至还给她留着面子呢。
郑淮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广生也不肯表态，恢复顾知昀的入学资格，便敲打道：
“赵校长，有些事情强求不得，逼得越紧，你想得到的，和实际发生的，越有可能背道而驰。”
赵广生明白这番话，话里有话，事已至此，他不得不低头。
“郑老师说得是，是我一时湖涂，没能好好贯彻落实教育部的政策，我这就让招生办恢复顾知昀的入学资格。”
赵燕燕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噼。
如果顾知昀恢复了入学资格，那她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让她眼睁睁看着沉静言和顾知昀成双入对上大学，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不管不顾地摔门跑出来，失控般地吼道：“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