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着养心殿中的寂静，冥冥之中自有预感知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他有准备。
栖迟啊，我是说过，就算是十八层阿鼻地狱，我也愿意心甘情愿地陪你一同下去，可是其实我心里更是希望，万般地狱，还是我先下去，你只需要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间就好。
“朕是应该唤你摒尘师父？还是林煜？”
“都好，林煜并未出了这佛门，自然也算是佛门中人。”林煜一双眼睛，透着几分枯骨的苍凉，眉宇间英气十足却又透着苍白的冷厉，浑身上下都是矛盾，却偏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佛门中人，行的却是凡尘俗事。”陆逸林低下头有些讽刺地一笑，“你可知，一向尊贵至极的朕的皇姐，因为你，因为这些事儿，败坏了多少往日的名声？”
林煜看出来了他话里话外的敌对，确实也是一切因为自己而起，身为出家之人，破了清规戒律，为了一份执念，将所爱之人的清誉拉下了水，“我知道。”
陆逸林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朕同皇姐之间一切相依为命度过了多少的日子么？”
“知道一些，你们姐弟之间的情分自然都是无人能及的。”
“皇姐一出生，就是亲王之女，长公主之尊，自幼备受宠爱，养在这宫中，她陪伴度过了童年的所有时光，练字、骑射、读书，朕时常跟在皇姐身后想着，究竟是怎样的男子才能够配得上她呢？长大之后，父皇母后皇叔等人意外薨逝，朕同皇姐，两个孩子，面对着一众心怀叵测的大臣，还有外面虎视眈眈的敌人们，朕尤其小，每天只知道皇姐的身后，畏首畏尾。皇姐一手要照料我，又要随着我去上朝，面对着那群朝臣，她不过也才十五岁，便为我平定天下，征战沙场，其实我有时候想想，皇姐其实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帝王。可惜她依旧是兢兢业业的，将一切完美无缺地交到了我的手里以后，不曾贪恋过这半点权势。”
“栖迟曾说过，她只有你一个弟弟，一切逝去之后，你就是她生命之中唯一的血亲，她不贪恋权势，她只希望你好好的。”
“这我自然知晓，皇姐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是记在心里一清二楚，我为皇姐做了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那年，也忘了是多少年前了，我同皇姐上朝没有几日，受到大臣的为难，当众让我一个九五之尊的皇上下不来台。皇姐当时拔剑而起，一刀插中了那大臣的心脏，血流了满地，我知道，她是想为我树立一个威严，让这言朝的所有朝臣都不敢再在我面前放肆。我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的皇姐，身在血泊之中，我就那样定定地看着。”
陆逸林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之中，神情分外怅然，“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我真是没有办法去容忍皇姐被陷入众失之的，你知道么？她是我的皇姐，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亲人和依恋，她应该是九天之上无比傲然的凤凰，尊贵至极，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最值得的人，可如今，却因为这样一点点的事情而变得如此日渐消瘦，朕希望，能够拥有以前的皇姐，林煜，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皇上的意思，我明白。皇上深夜让我前来，说了这么多的话，无非是想让我明白一件事情，没有我，我消失，一切就能够回到以前的模样。栖迟依旧是那个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生杀予夺，傲然立在枝头，没了我，她就再也不需要忍受旁人的风言风语。”林煜了然地一笑，目光直直地望向陆逸林，“我也正有此意，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真的喜欢着你的皇姐，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让她不再深陷于旋涡之中。”
“当然信，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皇姐身中剧毒的时候，那个孩子意外胎死腹中的时候，你看向皇姐的眼神，我至今都记得。可是你若是存在，皇姐的日子永无安宁，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生离的，那就只有死别这一条路了。你在一日，皇姐就会饱受风言风语一日，这是我无法容忍的，皇姐永远不可能身在旋涡之中的，她可以永永远远地安享尊荣，此事过了日后，再有人胆敢因为这件事情对皇姐指指点点，朕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我知道。皇上思虑周全，我心中明晓。”
林煜释然地一笑，心中却是莫名感怀，栖迟，为了保护你，我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只是是为了保护你。
这一生别无所求，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从前是为了报仇，今时今日只是为了一个你。
所以你要原谅我，然后好好地生活下去。
“难得你如此明白，倒也不需要我苦口婆心地相劝。我还以为，你会卷恋这个尘世间呢，毕竟也许有着许多你留恋的东西。”陆逸林瞧着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倒是有些诧异。
“我并不留恋这个尘世，只是留恋你的皇姐而已。能容我给你皇姐留下一封信之后，再自己一个人走么？”
“当然，朕替你准备了一杯鸩酒和三尺白绫，你可以选择了，毒酒可以一击毙命，不会有任何痛苦的，就看你怎么去选择了。”
“多谢皇上，原来临走的时候，还会有这样的待遇。”
林煜笑着，脸上展示出了一抹绝然的意思，他转身就要离开这养心殿之中，眼中含着几缕晶莹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陆逸林有点看花了，那彷佛是几颗眼泪。
“等等！”他突然鬼使神差的出声喊住了他，“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为何如此心甘情愿，又为何独独选中了我皇姐，若说是为了这泼天的富贵，当时也当真不像，可若说是什么可取之处，你若是一味贪图美貌，更是不至于如此，所以你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