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峰死了，眼睁睁地倒在了陆栖迟的面前，甚至是嘴角还带着几丝满足又怆然的笑意。
他这一生，杀伐荣辱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死后魂归九天，终究又是另一段开始。求仁得仁，也算是有个好结局。
上官氏族开始倒地，开始溃散。
他们多年的荣辱兴衰终究还是消失了，想要重新颠覆现有的天下，在主心骨倒塌和内斗开始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没有什么挽救的必要了。
谢贵妃却不甘心。
她双目赤红，状似疯癫，头发散乱，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血腥的一切，当身后最后一个谢家人倒下的那一刻，她癫狂地笑了。
笑容中混含着泪水。
“林煜，你可有过对我动过一点点的心，哪怕只是依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的渴求，看的陆栖迟竟是心中酸涩，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在绝望的不可能中希冀寻求到一丝渴望。
“没有。”
谢贵妃眼角泪水划过，“林煜，你有没有心！？十岁那年初见，我将你奉为我的神明和信仰，尽管入宫，我仍然明白你内心的野心和渴求，我盛宠加身，却毅然决然为你服下不孕的汤药，仅仅是因为不想为你多出来一个争夺皇权的对手！什么至高无上，什么万千宠爱，什么六宫之主，我统统都不在意，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的心！”
“可是你爱上了别人，我为你付出一切你却爱上了别人！她陆栖迟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干，你就喜欢她！我恨，我怨，我更是不甘心啊！”
“你我从一开始说的便不是真心，而是利益的置换，你......”
“若能分的那么清楚，我又何必沉沦于苦痛之中？”谢贵妃怆然一笑，捡起地上沾染了鲜血的刀剑，“我谢笑怡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你林煜，否则我这一生，我这一生可能也能得个圆满。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想遇上你！”
电光火石之间，谢贵妃手中揣着剑就冲着林煜奔驰而来，冷笑着凄厉，“既然此生得不到你的心，那就让你同我一起去死吧！”
陆栖迟脑子陷入瞬间空白，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义无反顾地推开了林煜，分隔开了他和那炳即将撞进去的刀剑。
“噗嗤！”
“栖迟！！！”
陆栖迟眼睛瞪大了，心脏之处一阵刺痛，恍忽间听见了无数的嘶吼声和叫声，以及面前谢贵妃颓然倒地的身影。
心脏处插了一柄剑。
她的生命应当是快要到头儿了吧。
“主上！！！”
“栖迟！！！”
她轻飘飘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林煜的怀中，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和猩红色的长裙融为了一体，“别......别哭......”
“太医！唤太医！”林煜哭喊着红了眼睛，上一次哭成这幅样子，好像还是他生母伤逝的时候，多年以后，又一次体会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蛮荒之地，偏远古堡，哪里有太医？
医者不自医，陆栖迟并不能救了自己。
“栖迟，你听我说，别睡，我们走，马上就走，马上就能够......就能够治好你的伤，你哪里那么脆弱，你听我说！”林煜晃晃悠悠地抱着浑身是血的陆栖迟就要往外走，神情惶惶不知所措。
“别......别忙了。”陆栖迟残存着最后一口气，气血翻涌已经压制不住了，“林煜，替你挡这一剑我从不后悔，该报的仇报了，该了结的事情也已经了结了......日后.....日后我希望你能够善待江湖中人，将生死门的一切交给我师父......他救命教导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只能等待来世了。”
“不！栖迟！栖迟！”
陆栖迟分不清天色也分不清时候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只知道方才那一剑是毫无犹疑的，林煜不是他，她心里一清二楚，只是时候久了，终究也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思念了。
谁人不辛苦呢？
这一世，她彷佛也对不起很多人，也曾为了自己的目的辜负过许多人的真心。
终究，走到了尽头。
“栖迟，”林煜哽咽着，看着陆栖迟的气息一点点消退下去，“我想问你，你从来不曾亲口说过我爱你，能不能说一次......我怕我我往后的余生，都没了任何的指望和盼望了。”
陆栖迟微微一笑，随后双手垂了下去，再没了气息。
生死门中人以沉寒等人为首颓然跪下，“主上！！！”
“栖迟！！！”
长庚四十五年，上官氏一族同天成王朝殊死一战，混有江湖势力。双方损失惨重，上官氏一族覆灭，生死门门主身亡。
短短的几句话，却昭示着陆栖迟光芒璀璨却又隐于阴暗之中的一生。
林煜已经数日不曾上朝了，只是抱着一个骨灰坛子，冷静地喃喃自语。偶尔眼角落下几滴眼泪，眼眶通红，昔日俊朗的面容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胡茬儿凌乱，再没有昔日天成皇帝的丝毫风采。
他受到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王昀看不过去，“皇上......郡主已经薨逝，您得保住这片她为您守护过的大好河山啊！皇上，身子要紧啊！”
“她没走，她永远都不会走的，她就在我身边，片刻不曾离去。临别之际，她都不愿意说一声她究竟是不是爱我，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彷佛都是上一世了。”
“郡主若不爱您，又怎会替您挡剑，替您孤身前去铲平上官氏一族。”
“可她没有说过，连一丝温存都不曾留下。我总觉得她是在透过我的面容看着另一双眼睛。只可惜，有些话，还不曾问出口，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煜颓了，温言伤了，沉寒倒了。
连带着生死门的肃杀气氛都被耀眼的白烛染上了些许凄凉的色彩，那位传说中美艳逼人却杀伐决断的主上，再也不见了，重重帷幕之后，没有丝毫声响。
逝去的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留下的人却要承担面对接受生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