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茹自杀了。
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当场身亡。
生前高贵至极的女人，死后却是成为一堆血肉模湖的烂肉，死无葬身之地。她留下了一封并不算简短的遗书，一字一句，都彷佛敲在人心上一般。
“林煜，这封信是留给你的。我很爱你，爱到迷失自我，放弃人生。但我生来也并不是疯癫至极的这般样子，你我青梅竹马，大院里相见的时候，你站在树下看一本我并不懂的英文书，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这一生能够得你相伴，便是此生无憾。现在细细想来，不如不见，不如不钟情，钟情的那一刻便是我郑茹一生悲剧的开始。嫁给你，是我有预谋的一切。我打听到了你公司里面出现了一些资金链的危机，当时若是我嫁给你，你我两家合作，不仅能够免除这份危机，还能够实现双赢的目的，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甚至会满心欢喜地将我迎进门。所以，那一封婚前协议书，承担的从来不是交易，而是我郑茹对你浓浓的爱意。”
“可你不爱我，一丝一毫都没有。你甚至不愿意因为这场危机勉强娶我，酒醉之时，我和你生下了孩子。我疯癫，我歇斯底里，我疯狂咆孝，其实不过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得到你那些微小的注目。我不在乎你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也不在乎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能够成为你真心相待的人。”
“你父亲过世，我父亲也过世了。我们的婚姻在名存实亡之中终于消散，我却依然关心着你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细节。陆栖迟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所有的沉寂，你对她的上心，让我无可奈何的焦灼。明晃晃的疏离和厌恶，打破了我最后生的希望。”
“我死了，没关系，不求来世。”
“希望你能够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把他平安抚养长大，也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此生沉迷于无处追寻的爱情之中，搭进去了自己的一辈子。”
“再见。”
信是亲笔写得，上面甚至还有着几分泪意的痕迹。
林煜握着这封信的时候，手颤抖了几分。是愧疚么？是的，他好像对不起这个女人的一辈子，但是归根结底，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被安排好了，过这被束缚却无处逃离的一生。
“您好，请问您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前夫。”
“那您之前知道过她有自杀的意图和倾向么？”
“不知道，我们并不时常联系。”
陆栖迟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她没有任何的准备。她赶到的时候，林煜正一个站在角落之中，茫然地抽着烟，看着一趟又一趟的人来来往往，有收敛遗体的，有过来调查的。
“林煜……”
“别动，栖迟，让我抱一会儿。”林煜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烟，转身拥住了陆栖迟，声音沉闷，“我不知道，原来我和她的终结，竟然是这一步。”
陆栖迟长长一叹，又是一个把路走死了的人。
她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起。
尽管我们生来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你对林煜的爱，是母庸置疑的真诚。
人一旦死后，生前的是非和荣辱，就都已经缺少了意义。
远处直挺挺地冲过来了一个不算小的男孩子，看起来其实眉眼和郑茹更像几分，他眼眶通红，大喊大叫，“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妈妈！！！是你们！！！”
他茫然无助，彷佛丢失了全世界。
他是林煜的儿子，林缘。
缘分的缘，不知道究竟是孽缘还是良缘。
林缘愤恨地捶打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哭得哽咽，“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你不时常过来看我，妈妈也经常不理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煜如同一个木头桩子一样任凭林缘捶打。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难道要他对一个孩子说，因为你的爸爸不爱你的妈妈，所以你的妈妈跳楼自杀了？
陆栖迟透过林缘，彷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在歇斯底里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是夫妻恩爱和顺，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冷漠的父亲和疯癫的母亲。
她轻叹了口气，蹲下来，半蹲到林缘的面前。轻声说道：“缘缘，没有人害死了妈妈，是因为妈妈觉得这个世界不好玩了，所以想要离开。这种离开，对于妈妈来说，是一种解脱和快乐。以后，跟着爸爸生活好么？是妈妈让爸爸照顾你的。等到缘缘长大了，就会明白，再过许多许多年，你就可以见到妈妈了。不要哭了，好么？”
林缘被这样一劝，眨巴着眼睛，倒是真的把眼泪收了回去，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爸爸身边？”
“叫我姐姐或者阿姨都可以。因为爸爸太孤独了，所以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和理解。缘缘以后，要好好体谅爸爸好么？”
“好的，姐姐。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哭鼻子了。我会成为一个男子汉的！”
“缘缘今天是不是要上英语课啊？让阿姨收拾收拾东西，送你去好么？”
“好！”
小小的孩子，还不太理解什么叫死亡，更不知道什么叫爱恨情仇和生离死别。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失去和孤独。
“栖迟，谢谢你。我……”
陆栖迟替林煜整了整衣领，“没什么，孩子还小，不要过早地让他生活中所有的惨痛事实，还是快乐一点比较好。事情处理完以后，好好休息休息吧。”
血淋淋的人命横亘在中间，不是能够轻易磨平的。
彷佛一切的事情都如同命中主动一样，没有根据，更没有什么依傍。
近在迟尺，却又远在天边。
葬礼该办要办，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分割和处理。
林煜甚至忙得和陆栖迟几天没见。
陆栖迟心思复杂，将吴白约出来喝酒，几杯酒下肚，才觉得神智回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