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策？”奉承话不管何时说，都是中听的，况且李牧有几分书生意气，虽为行伍出身，但对那些莽夫是深恶痛绝的。几句话，沈君狂以把自己和那些人分得清清楚楚，李牧听来更是深感欣慰。
沈君狂轻拍了一下刘昆的肩膀，“今日的刘团长若与三国时的黄盖比起来，也不差什么！若不是刘团长这一出反间计，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试出李统制的忠心呢？”沈君狂几句话竟将整个局势反转过来。
“恕李某愚钝，只是这反间计如何使得，还请沈少爷明示！”明明是反戈一击的好时机，谁曾想这沈君狂用一个真假不辨的委任状和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将一切都掉了个。面对着这有些可笑的局势，李牧不知该是喜是忧？
“当初若不是刘团长暗通张君升，我如何能演出月下烧贼人的好戏，而李统制，”沈君狂笑望着李牧道，“李统制又如何能手刃贼人，从此断了姓张的念想。再说今日之事，如若不是李统制一片丹心，又怎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将内奸抓获。而且李统制还特意将他带到我面前来，这不是赤胆忠心，是什么？”一番慷慨激昂，说得李牧都能名垂青史，李牧活生生该建个生祠，为这乱世之中毫无忠义之心的众人做个表率。
“是，是啊！那是自然……当然……过誉了……”李牧硬生生被拱上了这样的高位，脸上僵笑着，嘴里胡乱回应着，脑子更是乱成了一窝粥。“李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半晌，李牧这才拱手谦辞道。
“哪里，哪里。督军令你主持三市军政要务，定然是信李统制绝非庸人。而刘团长……”说着沈君狂会看了刘昆一眼，“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如此严刑之下，刘团长竟还是挺住了。如此不光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官位，也是保全了李统制的名声官位。”沈君狂不无赞叹道，一句话下来更是将刘昆捧成了功臣。
“啊？”没想到当初自己为那刘昆胡诌了一个官位，此刻越发坐实了，李牧讪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今日之事，他该当居首功。”
虽说李牧明知那刘昆连这官位，都是自己胡诌来的，哪里又能有什么“反间计”。只是可恶那沈君狂上下嘴皮一碰，愣是把那黑的说成了白的，还把自己拱上了这忠臣孝意的高位上，眼下的李牧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次不止要白白送出一个官位，可恨还要被这三市统制之职给牢牢捆住。明眼人都知道除了这宁水城之外，他李牧能照管得了哪个，那些人可都是好惹的？这下子不光丢了北去张君升处的指望，更是将他置于刀尖上，日后恐怕就连救火都来不及了，更是无暇他顾了。
“师长当真要将警备团长的位置拱手让人了？”长年跟在李牧身边的副官还从没见过长官吃过这样的闷亏，愤愤不平道。
从院内出来的李牧也顾不得往日的俗礼了，尽力保持着表面的笑意已是勉强了。坐入车内的李牧更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双唇紧抿着，鲜少这样喜怒行于色。
“你以为老子愿意啊？”气极的李牧粗暴的骂了起来，接着将揣在怀里的委任状一把掏出来，“唰”一声扔到副官脸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和从前的往来文书笔迹是否一致。”李牧自认此行早已思虑周全，谁曾想竟让沈君狂三言两语将局势犯了个天。
向来学着古时儒将风范的李牧，还是第一次对底下人的人动粗，副官心知此时不好再辩，忙捡起文书，仔仔细细看个清楚。饶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还是难以相信，沈君狂能无中生有。下边派下来的文书向来都是副官经手，他本身也是读过几天私塾，自信对这书法上还是颇有研究的。只要是有一丁点蛛丝马迹都难逃他的法眼的。无奈，副官左瞧右看，几乎把那张纸翻烂了，还是看不出半点临摹的痕迹。
“难道这一切都是督军早就吩咐好的？”事到如今副官也马虎起来。
“蠢才，蠢才！”气闷难当的李牧在狭小的车内不便行动，只得抬起手中的文明棍朝着副官的脸上猛击过去。副官眼见着那木棍朝着自己的脸上飞来，但是瞅见长官横眉怒目的样子，也不敢躲，硬是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那木棍上。登时，一个鸡蛋大小的青紫印子现了出来。
那渐渐远去的小汽车，颠簸的前行，似乎承载了太多无处发泄的暴躁，走得越发慢了。然而倚窗遥望的沈君狂却是另一番心境，来了这几日，他从未发现从这里望去，塞外的天空蓝得那样纯净，岂是嘈杂庸扰的中原可比。这里的太阳也带着塞外汉子的豪爽火辣的性子，天空中那可怜的几朵云彩更是挡不住它的光芒万丈。
那里竟还有棵桃树开得这样好！
为了躲开太阳那灼眼的光芒，沈君狂垂眼一扫，这才发现原来这驿馆之内还有棵桃花树默默绽放着美丽。那些不起眼的小花朵一个挤着一个的竞相开着，那粉嫩粉嫩的花骨朵挤满了桃树的枝枝桠桠，连那刚健的树枝都压弯下去了呢！
果真不负古来名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连这塞外都等到了迟来的春意，想来燕城更是不差的。身在异地的沈君狂只能如此安慰着，冀望燕城早已“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了。
燕城
记忆中最后一次看燕城，回望里也是满城的柳絮飞扬。今日里再抬眼望去，与当日的情景所差无多，差的唯独是身边多了这些唯唯诺诺的下人，以及行在路上人人侧目的尊荣罢了。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日子久了什么都能变。当年在这里，这个最繁华的城市里，她度过了人生最心酸的年少时光。那豆蔻年华里，唯一值得怀念的唯独那个如铁般坚硬的男孩。同样的，在那如花般的年岁中，伤她最深的依旧是那个如铁般冰冷的男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