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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话 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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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位尼姑的脸上,却不再有出家人的慈祥。

一双眼睛,明亮而又充满疑惑。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却在四目相对之时,心中升起一种异样。

这异样,我也说不清楚,但却并不舒服。

我沉默着,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把玉坠放回布袋,塞回到裤兜里。

随手的一些零钱,放在满是灰尘的佛龛下。

安静,转身,准备离开。

“施主,请等一等……”

背后,忽然传来尼姑的召唤。

我虽不想多说什么,却不能不停下脚步,至少,这是一种尊重。

我回头去看她,她却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她的脸上,竟然流下两行泪滴。

“这……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暗自猜疑,却如何能够猜得到。

正在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再次开口说道:“施主,缘尽缘来本无缘,人生人死由天裁,上下两路勿要走,人间正道心自开。”

她的语声慢慢,一字一句,像是吟诵佛经一般。

声音温柔如丝绸,划过耳畔之时,心中漾起一阵阵的温暖。

我看着她,她却又坐下去。

闭目,打坐,仿佛忽然之间,她就已入定了多时。

她的面上,慈眉,善目,平静,自然,像是一潭沉稳的水,仿佛这世间的一切,本就和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一尊“活菩萨”。

——回家,总是焦急的。

夜深,我和关颖,已经在18楼的家中了。

一场并不是旅行的旅行,却让我们俩,都非常疲惫。

她有些闷闷不乐,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已经睡下了。

我则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慢慢将最后一支香烟,燃尽,回想着那段话……

“缘尽缘来本无缘,人生人死由天裁,上下两路勿要走,人间正道心自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次日,清晨。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

虽然我讨厌这股味道,但是,这几日,我却有些想念它了。

按部就班,开窗,扫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当法医部的张主任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洋溢起欣慰的笑容。

“三郎,你回来了?”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怎么样?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嗯,安排好了。”

“唉,节哀顺变吧,以后生活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说。”

“嗯,谢谢您,张主任。”

“好。”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点了点头,就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桌上的报告,好像厚了一点,难道我走的这几天,还真的又有案子发生?

点燃一支烟,坐在稍显昏暗的办公室里,我慢慢翻开了那几本陌生的报告……

——傍晚,家中。

一天,很快的过去了。

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天。

仿佛只要天还亮着,我的工作就没有开始。

夜,总是和我相依相伴,香烟不离手,酒也在身旁。

关颖,也坐在一旁——她却在嘲笑着我。

她觉得我太随意了,是个没有生活的人。

我也嘲笑她,如果她不随意,怎么又会住在我的家里。

我们俩,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非常要好的朋友,当然就要互相嘲笑,这本就是朋友之间的特殊权利。

酒精,在适量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更加清醒。

现在,我就很清醒。

清醒的时候,人就不容易犯错误。

“叮铃铃……”

当我的电话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清醒,在这一夜,将派上用场。

——电话的另一端,仓促的叙述着地址,一个凶案现场的地址。

关颖耸了耸肩膀,抻了一个懒腰。

“夜里骑车小心一些哦……我去睡觉了。”

她转身进了房间。

我收拾好帆布双肩包,里面装着我的相机。

——摩托车,永远都是独行侠的坐骑,它风驰电掣,任由交通如何拥堵,它却从不受到干扰。

现场,就在一家酒店的房间里。

一个女人,赤/裸着身体,被吊在房间门口的衣橱里,死掉了。

细细的尼龙绳,将她的脖子紧紧勒住,另一端却固定在衣架杆上。

这样看去,她像极了一件苍白的裘皮大衣,被人小心翼翼的挂在衣橱里。

她背向外,面向里,拍照的时候,是看不到脸的。

“幸好她的脸没有朝外,否则那个发现她的家伙,早就被吓死了。”

一个警官在我旁边打趣着说道。

我微笑着,保持沉默。

因为现在,我就要看她的脸。

当旁边的两位取证法医,将她放下来的时候,我端住相机的手,也忽然颤抖起来。

“怎么又是一样的脸……”

“是啊,又是一样的,这已经是第三起了吧?”

“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

两位法医同事互相低语着,口罩下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也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

脸上毫无血色,像是一张白纸,但却是一张被人践踏和蹂躏过的白纸。

她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相貌,这个死去的女人,连眼皮也都没有了——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割掉了。

两个眼球,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凝固多时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她的鼻子也被削去,只剩下两个黑色的小窟窿。

尽管如此,她的脸,却保持着一种笑容,一种任何人看上一眼,就会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的笑容。

——她的嘴,被人豁开了。

两侧的嘴角,被向上划开,直到耳朵的根部。

舌头从一侧流了出来,耷拉在创口外侧,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现在这样看去,她那张恐怖的脸,却像极了一种小丑嬉笑的面具——麦/当劳叔叔的面具。

她仿佛在笑,却没有人知道,面具后面的她,却在哭。

其实看到这样的一张脸,我并不是非常惊讶。

原因就是我白天的时候,曾经翻看了两起类似案子的报告。

报告中的相片,也同样记录着两张这样的脸——这样的笑脸。

——很明显,这是一起连环谋杀案。

——当我将她的面部拍摄完毕,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正当我准备收拾相机,往外走的时候,旁边的一位警官却忽然对我说道:“同志,你来看看这个,这个是不是也要拍一下?”

“我漏拍了吗?”

这可不像我,我可是专业的。

不过,我确实漏拍了。

这位非常细心的警官,就在浴室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处可疑的痕迹。

这块痕迹非常不明显,它是被画在浴缸的侧壁上,用的,则好像是女人浅粉色的唇膏。

我仔细的看着这块痕迹,却忽然觉得,它莫名的有些眼熟。

只是,我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管了,还是先拍下来再说。

我对着它照了两张特写,又照了两张环境,这才收工回家。

——家里的灯,被我都打开了。

在经历了这样的现场之后,就算是精神再大条的人,恐怕也会做噩梦的。

我,就更别提了。

香烟,酒精,将是我今夜的伴侣。

最后一支香烟点燃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半了。

窗外的夜空,格外晴朗,正好为我做伴酒的佳肴……

——清晨,突然惊醒,我依然瘫坐在椅子上。

又是一场噩梦,可我却还是记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场噩梦。

我用冰水洗脸,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点,然后在厨房里,放下五百元现金。

——分局的一层楼道里。

今天,我还是第一个。

第一个开门,第一个开窗,第一个打扫卫生,第一个打印出照片,第一个递交报告。

张主任依然满意的对我点点头,他一向对我很好。

——“三郎,你过来一下。”

快到中午的时候,张主任突然坐在办公室里对我喊道。

他手中正拿着我的报告,仔细的端详着其中的一张照片。

“三郎,你来仔细看看,你觉得这个图案,像什么?”

张主任把照片递给我,他的眉头紧锁,让我忽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图案?

照片上的图案,正是凶案现场,那个浴缸侧壁上的图案,那个用女人粉红色唇膏画出来的图案,那个非常容易被人忽略掉的图案。

我正在思索着,张主任却忽然在一旁说道:“怎么样,三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图案……像是个鬼头?”

“鬼头?”

我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鬼头,对,就是鬼头!

怪不得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候,就觉得它很眼熟。

原来,这个图案,竟然和我父亲留给我的那个玉坠,非常相似。

山字头顶,尖嘴猴腮,一双瞪圆的怒目,威武铿锵,栩栩如生。

这……这画的,就是那个玉坠。

——可是,这个凶案现场的图案,怎么可能会和我的玉坠有关系呢?

我思索着,却不漏声色的说道:“对,张主任,我也觉得这个图案,就是一个鬼头。”

张主任点点头,赶紧找来另外稍早的两份报告。

他仔细的重新检查了报告里的照片,终于,就在一些不显眼的位置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图案。

“干得好啊,三郎,多亏了你的照片,否则,我们可能已经漏掉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张主任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其实,那个痕迹,也不是被我发现的……”

我多想说出这句话,诚恳一点,诚实一点。

可是,我却没有说出来,我忽然觉得,我也并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君子。

张主任拿着三份报告,在分局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条线索,也成了破案的关键环节。

“为什么要故意留下这样的一个图案?”

“鬼头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符号?”

“这个鬼头又代表了什么?”

……

一系列的问题,摆在了办案警官的面前。

但是这一切,却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的全部工作,已经都在那份报告里了。

至于要怎样破案,抓住凶手,那是不在我的工作范围里的。

尽管如此,像是非常轻松,但是我却依然有很大的压力。

——“压力,只要工作,就会有压力。”

很多人都会这样说,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

我,恐怕要比那些自认为非常有压力的人,难过得多——原因是,那些死人。

所以,我经常会去喝酒,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角落。

今天,我又要去喝酒了,路过街角的酒吧,停下车,坐在同一个角落里,点上一杯又臭又苦的烈酒,独自买醉。

这样做,其实非常无聊,但是却非常奏效。

我其实也想叫关颖下来陪我的,因为我现在只有她一个朋友。

可是我却不希望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副将要被压力击垮的样子。

人,总是有一些自尊心的。

——酒喝下一杯,还有一杯。

夜已经悄悄的来临,正如我的酒兴。

喝酒,会让人头痛,但是在头痛之前,却从没有过那样的舒服。

昏暗的光线中,人们来来往往,我却忽然在迷幻中,发现对面的角落里,也同样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和我一样,一个人,一张桌子,一个角落,还有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缘半句多!”

当我端着酒杯,摇晃着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坐下的时候,我和他都同时笑了。

笑声里,是同样的宣泄,是同样的豪爽。

“我欣赏你,来,干了这一杯!”

“好!干!”

他毫无理由的提议,我却毫无理由的接受。

一杯接着一杯,我和他,都醉了。

醉,本就是一种状态,其实就算没有酒的时候,人,也是可以醉的。

现在,我就醉了,只不过我也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而是因为,我需要醉。

——我觉得,他也醉了,一个同样孤独潦倒的男人。

有的人醉了,喜欢唱歌,喜欢睡觉,喜欢赌钱,喜欢奔跑……

可我醉了,却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抽着烟,看着对面的他。

他的确也醉了。

他醉了,却喜欢画画。

用手沾着杯子里的酒,在桌子上画画。

——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不由自已的笑着,深深吸入一口香烟,看着桌子上他用烈酒画的画……

忽然,我的笑,却凝固了。

我的脑子迅速的做出反应,飞快的旋转着,我的身体也再次感觉到了冰冷现实的存在。

——就在这一刻,我的酒,完全醒了。

他还在继续画着,在桌子上慢慢的画着,用又臭又苦的烈酒画着——一个鬼头……(《摄影尸》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