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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七棵枯死的小树

时间缩回到沈金贵被判劳改的时期。眼睁睁看着戴着手铐、脚镣的大哥,被押上了囚车,沈银贵那一直强忍着的泪,如开了闸的洪水,再也关不住了。。。。。。那渐渐启动的车轮,好似从他的心上直碾而过,让他感到碎裂般的生疼。。。。。。他同紧随身后的沈平贵和沈安贵,一起挥手哭喊着“大哥,大哥。。。。。。”狂奔追赶着前面的囚车。。。。。。直至加速的车子消失的无踪无影,将他们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早上刚刚落过的一场雪,让湿滑的大路上,显得更加的凄凉;依然阴沉昏暗的天空,伴着阵阵呼啸的寒风,又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神情黯然的沈银贵兄弟三个,沿着载着大哥的囚车飞驶而去的方向,默默地往家走。

因刚刚生下二女儿玉竹,而没能去县城送别大哥的沈七凤,早已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那又红又肿的两只眼睛,都已如同桃子一般。尽管其夫凌诚一再用“月子里不能哭,哭多了会落病”来劝解安慰着,可一想到此去十五年的大哥,前路茫茫、生死难料。她那手足相连,如切肤般疼痛的心,就又立刻摧垮了眼泪的防堤。

“为了让大哥能安心,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自大哥被抓之后,二弟这为鼓励全家坚强、振作的话,再次在其耳边回绕着。。。。。。

许久许久,泪湿枕头的她,才在这不绝于耳,反复嚼咀着的话语中,坚强地止住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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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贵被发配去了冰天雪地的北大荒,心被儿子生生揪走了的吴氏,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病倒了。。。。。。被阴霾笼罩着的这个残破的家,如厦倾梁倒一般,没有了半点的生气儿。

“为了让大哥能安心,我们一定好好活着!”面对这家徒四壁,灯死火灭的家,沈银贵悄悄握紧了拳头,暗暗对自己说。他带领着弟弟们,更加努力地劳作,立誓要重新撑起这衰败的家,以慰藉那远在北大荒的哥哥。

因怂恿众人,捏造陷害沈金贵的肖科,终因六子的重现使其恶行暴露,而被农会给踢了出去。不敢再行嚣张的他,让昔日惶惶的沈家堡,人心安定了很多。

身为家中顶梁的沈银贵,利用积累的中医知识,和兄弟几个的细心照顾,总算是调理好了母亲的身体。

身体复原了的吴氏,虽依然愁眉不展,却已能够下床为孩子们做做饭了。。。。。。

满月后的沈七凤,更是隔三差五,就带着两个孩子来给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尽量帮持着这个家。再加上玉竹的“哇哇”啼哭;青竹的憨态可爱,常常引逗的全家人,暂时忘掉了忧愁,让那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给这个清清冷冷的家,添注了些许温暖、热闹的气息。

生就一付热心情肠的沈银贵,每看到身体不适的贫困乡亲,总是会主动帮着出出偏方,帮助没钱买药的他们,尽量减轻些身体上的痛苦,和经济上的负担。这时长日久的真心付出,让他的威信、名声,又在沈家堡日益高涨了起来。。。。。。沈家这打不死、挫不败坚强毅志,直气的那败落了势头的“肖克星”,眼睛里直往外冒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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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指针,就在这婴孩的啼哭、嬉戏声中,一天天转动着。

以村为单位的人民食堂,没过两年的功夫,就因粮食短缺,而解散了。各家各户,自己又重新开启了炉灶。

*所附带的一系列做法,至使原本就食不果腹的农民,更是无粮下锅了。。。。。。野菜、树叶,甚至树皮、草根,都被饥饿的农民采光吃净。身背地主大帽子的沈银贵一家,境况的艰难,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沈银贵家南面的大沟旁边,有一小片废弃的荒地,里面满是荆丛杂草,和乱七八糟的碎石垃圾,是个人见人躲,谁都不肯停留半步的地方。勤劳的沈银贵,利用在生产队劳动的暇隙,将其收拾、开垦了出来,栽上了许多小柳树。

开始的时候,柳树苗的长势非常的喜人,没两年的功夫,就已长的鸡蛋般粗细。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枯死了七棵。重起炉灶的家里,不仅缺米,更是少柴。为了让做饭的母亲少犯点难为,沈银贵便将那死去的七棵小柳树,砍倒截碎,抱回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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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贵被抓了!

这是抱着枯树枝回家的他,还没等到母亲做完饭,就被村里的民兵,以破坏社会主意为名,给捆绑带走了。。。。。。没想到自己开荒种植的七棵枯死之树,竟成了他获罪入狱的根由!任由世道的扼杀,而无处辩驳的一个家,再次被分崩离析的噩运,推入了黑暗的旋涡。。。。。。七棵鸡蛋粗细的死柳树,竟硬生生判了沈银贵七年的牢狱。

无端获罪的沈银贵,被押往了莱芜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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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可谓是摧垮人类意志的最强大,最无形的利器。

饥饿的恐慌,席卷着整个神州大地。一些连草根、树皮都被吃光了的地方,饥饿难耐的人们,开始吃观音土。因观音土入腹发胀,无法排泄,至使不少生命,活活死于观音土之手。。。。。。再加上连年的天灾,使得饿瓢遍野的局面,继续在恶化、漫延。。。。。。

沈银贵所在的莱芜监狱,同样面对着饥饿的威胁。

那些监狱里的狱规、狱矩、坐板反思等等,所有针对犯人的一系列改造手段,都不及这来自于饥饿的折磨,更让他们恐慌、惧怕!

为了一点掉到地上的窝头渣渣儿,受制于狱霸的犯人,都能毫无尊严地,忍受钻档穿跨的屈辱跪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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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与劳改农场所不同的是,犯人的饭菜,是由专人通过号房铁门下面的小门洞,投递进去的。

每每开饭的时节,狱中号房里,那暗地里论资排辈、划分为三六九等的犯人,其中那主管领饭者,一听到门外那声“打饭啦!”的呼喝,便立刻如弹簧般一下弹下大板铺。只见他弯腰从大板铺底下,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摞在一起的大盆子,然后再将盆里如人脑袋般粗笨的一摞大碗,取出来放到板铺上。随即,拎着那两个空盆直奔牢门口,把它俩一字紧贴着牢门,排放在地上。

这时候,所有饿的两眼直泛蓝光的其他犯人,自觉地按自己在号内所处的地位等级,分成两列,在大板铺一侧的空地上,顺着板铺规规矩矩地面对面盘腿坐好。

身为号头老大,资深位高者,背靠板铺一列,而其他位卑低下者,则紧贴着霉黑、潮湿的墙壁。

随着“嘎吱、嘎吱。。。。。。咣铛!”一声响,牢门下方一个狗洞般大小的小门,就被打开了。

领饭者赶紧弯腰蹲在地上,双手端起一个大盆子接在那小门前,“哗-哗-哗-哗”一个铁皮的水舀子,将四五舀子菜汤,精准地倒进了盆子里。

领饭者小心奕奕地放下菜盆。随即端起另一个空盆接至小门前——“砰-砰-砰。。。。。。”按一个人头一个定数的玉米面大眼窝头,被一双筷子夹挑着,迅速飞舞着落入大盆,便懒洋洋地,横倒竖躺在盆子底。。。。。。紧接着“嘎吱-嘎吱。。。。。。咣铛”,狗洞般大小的门,就又被从外面关上锁死。

此时板铺上那一摞粗大碗,已依次摆放在席地而坐的每一个人面前。执掌着饭菜大权的领饭者,将手中的长勺在菜汤盆里搅了搅,捞起一勺沉淀的菜叶,连汤带菜首先倒入了号头的碗里,并随手递上一个最大的窝头。。。。。。如此依序反复操作着。待轮到最后一人时,其所得到的,也就是连片菜叶都看不到的半碗菜汤,和那缺边少皮的最后一个窝头了。

双手捧宝似的,捧着这散发着霉辣味的玉米面窝头,小心啃咬着的狱犯,若是一不小心散掉到地上米粒似的渣块,也会立刻忙不叠地用手指粘起来送进嘴里。。。。。。若是那恃强欺弱的号头故意岔开腿给拦着,视窝渣胜过珍宝的捡拾者,就会跪趴在地上,默默钻过狱霸的腿底,去用舔上唾沫的手指,粘那捏都捏不起来的,可怜的小饭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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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吃到那发霉发辣窝头的时候,也还是在沈银贵入狱之前。

自沈银贵入狱之后,正是全国粮荒最严重的时期。他所在的监狱里,早就已经见不到窝头和菜汤的影子了。

给他们用以充饥活命的,是两桶稀的照得见人影子的玉米面粥。。。。。。满大桶的稀汤却不再限量,任人可着肚子装。怎奈汤虽不限,可胃的容量却有限。每个人喝不上两大琬,胃就会被撑得皮球一般,而无法再继续往下咽。。。。。。那一肚子的稀汤,一泡尿下去就又会腹内空空,让他们重回心慌难耐、腿脚发软的饥饿之境。。。。。。

刚开始的时候,沈银贵同大伙一样,每每喝不过两碗就只能罢手,可那两大碗也没有半两粮食的稀粥,又如何能让人扛得住饥饿的折磨呢?要想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增加喝粥的数量。当时正值严夏酷暑,光着膀子都让人挥汗如雨。。。。。。这滚落的汗珠,却让沈银贵灵机一动,顿时有了能够多喝粥的主意。

再次开饭的时候,沈银贵竟是全幅武装——将自己的所有衣服以及棉袄,全部都套在了身上。。。。。。盛上那热气腾腾的稀粥,也不待其凉一下,就趁着热劲喝了起来。。。。。。三伏盛夏,棉衣加身,再加上入肚还发着烫的粥,沈银贵身上的汗,顿如雨淋、瓢浇一般“哗-哗”直淌,可他连擦都顾不上擦一下,任其横流,而一个劲不住地喝着稀粥。。。。。。在同号犯人目瞪口呆的诧异下,他硬是比平时多喝进肚子里,超过了一倍的数量!

原来,他是在靠着厚厚的衣服和粥的热度,迫使体内的水份迅速变成汗水排出,而可以继续用喝粥来补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