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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回 遍行生贪念

第四百三十六回

与此同时的长安城内,梅三娘乘车去李淳风的宅子,提着一包礼物拜访簪花娘子。

簪花娘子和李淳风新婚燕尔,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无比和谐,只是裴寂的身子拖沓着不见好,让两者心里都蒙了一层尘埃。除了裴寂这个老人,袁老道也在李淳风的宅子里暂住,然而他无须别人照料,成日在东西市里逛游,甚是懂得自得其乐。

梅三娘亲手做了些点心送给簪花娘子。她晓得对方最喜欢样式新颖精致的吃食,记得秦英在翰林院时,多受李氏夫妇的照拂。梅三娘也就时常往他们宅子走动了。

适逢李淳风在宫中办差,簪花娘子一个人看着家中的各种账册,忙的头都有点大,见有客人拜访喜上眉梢,连忙设了席位茶具相迎。

坐在一处说了会儿闲话,梅三娘便笑问起来,他们准备何时要个孩子。

簪花娘子红了下脸颊,沉吟半晌才低声喃喃着道:“阿耶的身子如今这么不好,我哪里有心思同房?”

梅三娘捧起茶杯,疑惑地眨了眨眼眸:“不会吧。上回我还听秦英道,有个高僧来此登门化缘,给裴大人开的方子卓有成效。”

只见簪花娘子黯然地叹息道:“那位高僧早在一旬前就离开长安城了,于是阿耶用的方子没法更改剂量,难免是不太对症的,这两天他又出现了双腿麻木的病状。”

梅三娘恍然地点点头道:“那位高僧如今去了何处?”

“不晓得。我曾问过普光寺的应门小沙弥,得知他们的首座换了个临时顶缸的,至于如七师的去向,他们也语焉不详。”簪花娘子提起此事就觉得莫名巧合。

秦英离开长安不过一旬有余,而如七师紧接着也辞了僧务行出长安……再说他们两个还是旧识,在大半年前关系挺不错的。会不会是如七师也到河东了?

轻轻转了一下杏眼,簪花娘子问道:“阿耶有我和郎君日夜护理,应该也出不了乱子。倒是你家秦英此次出远门,多天过去也该到河东了,可有给你捎什么书信?”

梅三娘有些为难地低垂了眼帘:“没有,就算她写书信,也是打几句言不副实的官腔而已。”

簪花娘子抚掌感慨道:“你家秦大人什么都好,只是冷静之处让人感到情薄。”其实她的话语有些以偏概全了。秦英只将自己的私事看得比较轻,并不真正算情薄的。

……

如七在普光寺已然稳定了僧务职权,不过他选择五六月之交出去云游,和秦英联系不大。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的他,从大兴善寺的长老口中,听说了河东出了时疫,死伤者众多,便存了前往灾区救人的念头。

虽然普光寺寺主昙藏师,曾好言好语地劝过他不要冲动行事,凡有所行必要三思。但如七的脾气一旦硬上来也是十分固执的。

好生将自己的僧务交给别人代理,过了两三天功夫安顿了一切事宜,他干脆利落地背起包袱悄然上路。

他是独自一人行脚,两条腿走路当然不比秦英乘车赶的进度快。在秦英被山匪劫持的那天,他还在关内摸索着便捷小道,但已临近太行山山域了。

太行山的山匪不止一波,有的是专业从事这档子苟且事,有的则是情势所迫半路出家。如七进山之后没有好运遇到李承乾等,而是遇到流民扮的山匪了。他们一哄而上地抢了如七的包袱,着急忙慌地扒拉开,惊讶地发现没有半点钱财粮米。

那帮子人被饥饿逼的失去理智,泄愤似的把包袱里面仅有的两套僧袍撕成破布。临走还不忘给如七无数冷言冷语。

本来是要痛打如七一顿的,但如七静静地盘坐在一块巨石,双目微合犹若入定,流民就不怎么敢造次了。对看上去十分年轻又十分庄严的高僧下手,他们害怕被佛祖怪罪,骂骂咧咧就算是过了把作恶的瘾。

不得不说,如七的心理素质堪称强大,经过流民的蛮横洗劫还能坚定地朝前走,而不是要转身回头原途返回。

他忍耐着自己没有衣袍换洗的滋味,翻过两座不高的小山包,隐约地看到了人烟。

进入郡县时他遇到了个小小的麻烦,那帮流民抢他包袱的时候,把他的度牒弄进了一道流动着的泉水里,等流民统统离去,他费力地打捞上来,度牒字迹就模糊不清了。它没有法子验证他的身份。

虽然他顶着光亮可鉴的头,僧袍制式也是严丝合缝的,但现在是不看人只看凭书的时候,关卡严查着来往出入的人,迟迟不让如七进河0北州府的外城。

好在如七的运气不算差得让人发指,在极端困扰时有贵人相助,一位身着朴素浅灰色衣袍的老者出面,用自己的名誉保了他进城。

“您是……”如七倾身礼貌地朝他道谢,之后问道。

那老者捋了捋胡子,状若随意地看了如七一眼便微笑道:“敝姓孙,你是道宣师的徒儿?”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如七身上带着故人的几份做派。

如七摸摸自己的额角羞赧道:“山西玄中寺的道绰师是小僧剃度师,不过小僧两年前曾在道宣师的座下,修习四分律和医方明。敢问先生全名是否叫孙思邈?”

他听道宣师说过,和孙思邈是摒弃佛道两派立场的好友。道宣师修起禅医就是源于孙思邈的点拨。

“不错。”孙思邈的笑意更甚,觉得眼下的小辈目光如炬脑筋也活。实际上他是看差了眼儿。如七的话完全是信口蒙的。

他们互通完名帖,也就渐渐熟络起来了。

孙思邈好奇如七怎么讲度牒这等重要的东西弄湿,如七抱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律条,哭笑不得地将自己在太行山遇到的抢包袱之事复述一下,最后又叹息道:“意触受想思五遍行,生贪嗔痴慢疑五毒。”

“因为河东之人普遍贪婪,才会感召天时,降洪水之患啊。”孙思邈闻言低声念叨一句,语气并不像如七初见时那般亲善和蔼了,带着些责备与怜悯。

如七暗暗惊讶孙思邈竟能说出这等话来。毕竟孙思邈的名声早就在外飘扬,谁人都以为他是个妙手回春心肠柔善的医者,不过没有多少人与他私下相交,得知他也是个有脾气的。

而且将天灾与人心联系起来,完全是佛门的观点,孙思邈无意间涉及此处,也大大赢得了如七的好感。

两者先在城中的邸店休息了一夜,之后便赶到义仓周边临时安置的草盖平房。那里聚集着无数身患时疫的灾民。

孙思邈和如七虽然是头回合作,却能配合地相当默契。事后如七觉得是因为,自己过去在道宣师的手下学过一轮的缘故。

总而言之如七表现地刻苦勤奋、功底扎实,在孙思邈的眼里就成了优异的接班人,指导他诊脉行针也就更尽心尽力了。

两天之后孙思邈将控制时疫的几个简单偏方,全数告诉了当地部分留守的江湖郎中,自己准备前往其他时疫地区。

临行前孙思邈问了一句如七,可否愿意和自己同路。

如七犹豫了刹那便点头。他没有度牒无法单独出入城门关口,孙思邈愿意捎着自己是最好。

孙思邈摸了摸自己的布袋褡裢,那里面装着零散铜板,还有治病救人用的医箱针盒,面色郑重地思索道:“那么出城之后我们走水路吧。这样应该会近便一些。你可知道前朝在河东,兴修了两条横跨数十里的沟渠,合称叫做京杭运河?”

如七茫然地望着对方,一时没有搭话。他从小生长在关内,还是第一次跑出陇西地界,真不晓得河东这边有名声响亮的京杭运河。

“没事,我带着你长长见识。”孙思邈笑着拍如七的肩膀,两者并行在雾气蒙蒙的山野小路上,身后各带着一筐子刚采摘的药草。

……

秦英的预感做了准,在被山匪软禁的第三天,事情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让秦英颇感意外甚至措手不及。

领头儿的山匪邀请秦英去见一个旧识。

本来容落听罢也想跟着秦英去看看,不过领头儿的山匪狠狠凝视着他,阻拦之意无比明显,简直是不言而喻的,容落见状便讪讪地垂下了目光。并非是容落畏惧得罪那帮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而是转念想到有些事情外人似乎插不上手。

秦英跟在领头山匪身后两步开外,慢吞吞地磨蹭着脚步,不知为何有不祥的预感,她害怕自己相识的什么人也被山匪捉住了。虽然知道了山匪们背后的势力主导是谁,但秦英如今与他相比,还是个一巴掌就能拍死的蝼蚁。

她没有力量去奋起抗争,只能惴惴不安担惊受怕。

拐过一道不长却光线昏暗的回廊,领头的山匪指点了一处厢房示意秦英进去。

她站在门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想要将心中的胆怯懦弱全部舍弃,推门只见寒光蓦地一闪,之后冰凉刀锋带着凛冽的风,堪堪抵在她脖颈边上。

这个角度很刁钻,只要秦英下意识地转动一点距离,侧颈就会落出纤细的血线。

“好久不见,我敬爱的秦大人。”低沉的男声拂过她的耳畔,相当亲昵地挑着尾音,但是秦英听了只觉得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是你?”秦英缓缓抬头,等看清厢房中是谁人使剑威胁自己,一双如水的眼眸里盛满了厌恶与恼怒。

眼前是胆大包天抢过秦英礼部祠部郎中的卫大人。

她记得自己半年前施计,将此人赶出了长安,流放到西南边陲做微末小吏。如今匆匆隔了几个月,他还不到调任之期,怎么会出现在河0北道州府?

“秦郎中在朝堂上钻营心计玩弄权术,现在落在别人手里,也该沦为被玩弄的一方了吧。”

“过去的副手找我叙旧,也该有个恭敬样子。”

虽然大典还有一旬就要开始,时间紧张,但他跟着自己的时日尚不长久,彼此还有些生疏,要多顺着他的心思,慢慢培养出感情才是关键的。

长息听她很快允准了,无比开怀。当即进了回霙殿换一身常服,才开始往殿外溜达。不过他在离开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自己的便宜母妃。

姿态僵硬地请了安,想要与她擦肩而过,余光就看她慢慢悠悠地跟在了自己身后。

就像所有被大人撞破了秘密的小儿,他的心中又羞又恼,勉强低首用着恭敬的语气道:“母妃也准备散散心?”

“你去何处,我也去何处。”阿琢双手交叠放在腰带之上,好整以暇地回答。

长息听罢一个头变作了两个大,他就是因为不想看见便宜母妃,下午才说要出去玩的,而这个便宜母妃比自己想象的要难缠许多。

“我找玭珧殿的阿阮。”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殊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老气横秋。

阿阮是他的双胞胎妹妹,虽然心智晚成,但身为哥哥的他怎么能嫌弃妹妹呢?

他过去在玭珧殿时,每天都会很耐心地陪她玩花绳或者编草结;现在他从搬出玭珧殿搬出来了,心里却还是很惦记阿阮。这大概就是血缘之情。

看到长息那副明显厌恶的神色,阿琢没有半点多余的话,淡淡地应了声好,继续跟着长息穿过缠绕着绿色藤萝的廊道。

她不会教养孩子,更不会哄他高兴。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都是被瑞香天女放养着长大的。直到后来认识了先主,她才逐渐地了解到,这三十三天原来是这样的繁华热闹。

长息生着便宜母妃的闷气,又不好发作,就在故意踢道上的细小砂粒,一路行过去,他的袍子下摆已经有些脏了,但他还是不解气,双腮鼓地像揣了俩包子。

阿琢有着他心通,知道眼前的跳脱身影是暗含怨恼的,却因为修行地不太到家,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兜兜转转,从阿琢的回霙殿来到了漓珠的玭珧殿。

有耳聪目明的侍婢看到长息,一边连声唤着小殿下,一边殷勤地走上前,迎住了他并且不住询问,近日可还安好诸如此类。

他们这些侍婢几乎都是看着长息渐渐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长息微笑着在几个侍婢的簇拥下走了很久,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便宜母妃看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