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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不详

一片沉沉的黑暗。

常夏站在黑暗的中央。这片黑暗太纯粹,不见一丝光,他环视四周,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失去了功能。

忽地耳中传来一丝声响,常夏侧耳,依稀辨认是微小的呜咽声。他尝试着抬脚向前走去,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常夏停住了脚步。哭声竟是从他四面八方传来。

男女老少,高高低低,一时低泣如私语,一时高亢如控诉。

“你……我……不……”

每当他循着一个声音接近,那哭声就倏忽隐去,换做另一个哭声高亢起来。他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常夏转了一个方向,向一个声音走去,那哭声忽地远了,又有一个哭声从身后炸响。

他忙收回脚步,猛转过身。忽然,脚下一空——

常夏身体不由打了个颤,睁开眼来。

“是梦啊——”

常夏依然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还有几个黑乎乎的虚影,随着他睁眼而没入地面。

“哈哈,小伙子睡迷糊了?”旁边挂水的病人笑着搭讪。

常夏笑了笑,自己也心生疑惑。他看了看挂水袋。袋子上写着“生理盐水”的字样,他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面有个闵助理的未读信息。

“常董,我去买早点。营养液预计十点三十分输完,在那之前我会回来。如果我没来得及,您记得及时拔针,输空液很危险!”

想来是昨晚在车里睡着,这助理把他当小孩子了。

常夏摇头叹息,看离闵助理回来大约还有十几分钟。他有些口渴,站了起来,推着输液架子,找自动贩卖机。

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听见一个姑娘尖利的声音:“要你管!我爱看谁看谁,爱给谁买花就给谁买花!”

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红色衣服,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挎包里露出半张病历和一些单据,正在焦躁地走来走去。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那姑娘又不耐烦地说:“说了好几遍,不是专门过来看她,取药顺便的事。大伙儿在网上接力救人不就想她好好活着吗!看看又能怎样!问问她有什么困难,帮一把又能怎样?我能挣钱,你管我怎么花!”

几秒后,又听那姑娘怒道:“……没想到你这么冷血,你太让我失望了!好,好,我去看你!看完你咱俩就分手!分手!”

说完一把把花束往墙上摔去,抹着眼泪咚咚咚走下楼。

常夏慢吞吞走到一地残花处,弯腰,在向日葵金黄的花瓣中,捡起一枚小卡片:

TO:可爱的菲妥妥

送你最爱的花,祝你早日康复,希望看到你更多的笑脸哟~

网友:知名不具”

一束八朵向日葵,花语是“如影随形的祝福”,小卡片精致好看,下面还画了个笑脸。这姑娘本应是开开心心、精心准备了想给菲妥妥一个惊喜的。不料半路和男朋友打个电话,几句不合,就吵到了分手的地步。

都是探病,先看男友,或是先看菲妥妥,并没什么区别,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两人不可妥协的大问题了。

这二人恐怕感情上都不太成熟。常夏收起小卡片,给自己买了罐红茶,毫不讲究地站在贩卖机旁边咕嘟咕嘟喝了半罐。

正在解渴畅快的时候,头顶的白炽灯一暗,好像这里的光线都比别处暗了一二分。

常夏在恍惚中似乎听见了忽远忽近的哭声。

红衣姑娘的身影再度出现,哭啼啼地捡拾垃圾桶里的残花:

“恋爱三年了,从来没有吵过架,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错了,原谅我……”她抱着向日葵登上了窗台,纵身一跃……

“等——”

常夏喊出声的同时,眼前一花。

灯光依旧明亮。

走廊并没有那个红衣姑娘。

只有一位出来遛弯的病人,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打量常夏。

常夏:“……”

常夏微赧。

原来他刚刚见到的红衣姑娘竟是幻觉,不过,也是噩梦的提示。

她本心并非如此。只是为何不能自控?

常夏心生疑虑,不过这也和他没关系。见输液袋里只剩薄薄最后一层水,他推着输液架走向护士站。

护士站就在输液大厅的旁边,前面一个问询台,里面两个护士,排队了七八个患者,小护士繁忙地处理着一大堆问题。问询台后面是个掩着门的休息室,换班的护士们在里面一边吃饭一边抽空聊天。

常夏排在患者的队尾。他耳力好,听见护士们的闲聊随风飘进耳内。

“啊,你说1223病房那个男的啊,惨啊,昨天家里人往输液袋里打了

一针洁厕灵,要不是我看见,按了抢救铃,人早没了……”

“哪有特五病房的惨,绝症就够打击人了,她老公已经公然带小三来,一呆就是一下午,想要气死她呢……”

“前两天转出icu的一家三口,听说小姑娘还是个网红。她自杀救过来的消息一传开,这几天来不少人问她住哪儿来着。啧啧,也不知道是关心的还是找茬的,全网行动……”

“……呜呜……”

刹那间,虚无缥缈的哭声又出现在常夏耳畔。

梦里听见的哭声,就是这个?

队伍排到他了,常夏定了定神,无视耳畔幽幽咽咽的哭声,把手递过去。

护士给他拔了针,贴了止血绷带。常夏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回走,忽然看见闵助理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拎着两个塑料袋,急匆匆跑过来:“您没事吧?”在输液处没看见常夏,他担心老板出什么意外。

常夏摇了摇头:“我很好。”

闵助理再一次上下打量老板,确定老板身体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才松口气,将一只塑料袋交给常夏:“我给您定的营养餐刚刚送到,您将就下。”

另外一个塑料袋里盛着水果,连勺子、一次性手套、削皮器和垃圾袋都准备齐全。

常夏找个长椅坐下,慢条斯理吃起营养餐,给对方发了个红包。

闵助理有点受宠若惊:“这是生活助理的分内事,您也犯不着这么客气。”

“我是说,你去买一把向日葵,要花盘很大的,开得正旺的。”

“……?好的。”

“再加个贺卡吧。”常夏想了想,慢腾腾地背诵:“就写,可爱的菲菲,送你最爱的花,祝你早日康复,希望看到你更多的笑脸哟~”

“???”闵助理看着话里忽然带上波浪线的常夏,迷惑了。

十分钟后,常夏捧着大把向日葵,走进菲菲一家的专属病房。

菲菲一家已经离开了重症监护,在爱心人士的支持和常夏的资金援助下,一家三口身体恢复得很快。菲菲原本就是个开心果,罗氏夫妻更是得到常夏资助,即将摆脱破产局面,总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可是常夏踏进病房之中,就皱起了眉。

房间里的气氛颓唐衰败,刚刚苏醒的罗氏夫妻一个板着脸,另一个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听见动静也没反应。而菲菲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冲他笑笑,笑容有些勉强,并达不到眼底。

常夏抬头看看头顶的灯。病房里的灯光都比外面暗了几分,照得一家三口脸色僵白僵白,不似活人。一些长短各色的花束散落着扔在病房角落,没增添色彩,反而更显得生计将尽,蔫头耷脑。

就好像严冬光秃秃的庭院,希望将永远不会再到来。

这哪里像死里逃生、准备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人?

常夏与菲菲聊了几句,菲菲振作精神,乖巧地同他说着感谢,说着充满希望地展望未来的话。她的语言倒和网上感谢网友的话差不多,只是微博里瞧不见人,那些佯装快乐的文字便能显得热情活泼,而在现实中,却像个行尸走肉。

她对待外界的态度没变,但她的内在,好像已有什么变了。

常夏在心中细数,从她上次醒来真正开心地感谢他,到现在不过几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是什么变了呢?

在走出病房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病床上菲菲的身影,竟然一片模糊!

常夏蓦地回头,菲菲却毫无所觉,盯着怒放的向日葵发愣。

——据说,人在将死的时候,身体容纳不了魂魄,神魂分离,会有重影。

常夏耳边响起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的,强烈而又悲凄的鬼哭狼嚎。

他立即去找了主治医生询问详情。

“……他们?身体恢复在预料之中,基本没有后遗症。”医生表示,现在基本只是观察期,只要再过一周没问题,就能出院。

“谢谢医生。”

虽然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常夏并没有感到放心。

“闵助理。”

“老板?”

“在这里给我开间房。”

闵助理看着老板脸色不对,没有追问,二话不说去办住院了。

金钱开路。

常夏不仅有了单人病房,位置还在菲菲一家隔壁。

安顿下来准备办公时,收到李嘉昀发来的消息。

“找我面谈?”

半小时后,李嘉昀出现在常夏面前。她带了一些整理的材料,眼中带着红血丝,显然熬过了夜,满脸担忧:“我看到了一些舆情,对常董很不利……我不知道常董您住院……” 显然她也知道常夏被逼宫了,一夜没合眼地整理材料

,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这也有些奇怪。李嘉昀视他为友,关心他得失起落,是自然的。但是她神情仓皇,六神无主,又是不该。

她并不在事件中心,为何情绪受了这么大影响?

“没关系。”

常夏接过小姑娘手里一沓纸,扫了一眼。遣词用句还显得稚嫩,但无论如何,这份心意对他来说很珍贵。

他没有多说什么,给闵助理使个眼色,就请李嘉昀喝杯果汁。

并在三分钟后,给睡倒在沙发上的少女盖上毯子。

——果汁里加了安神助眠药物。

“我也勉为其难地干点什么吧……”常夏站起来,一脚踏进噩梦商店。

突然发难的常世淑、生气全无的菲菲、梦里若有若无的哭声、情绪失控的李嘉昀与红衣姑娘……都在提醒着他,这个世界在悄然改变。

“得找点有用的道具……”

随着心念转动,噩梦商店的界面在常夏面前缓缓展开。

“欢~迎来到噩梦商店大~轮~盘!”

普通人看不见的礼花在空中炸开,落得常夏一身碎屑。面前出现了一个大转盘,转盘里的格子就像万花筒一样不断变幻。常夏试探着投了个“虚拟币”,转盘的转动由快到慢,逐渐停下。轮盘中跳出了一个道具,在空中大放光芒。

怎么还弄出抽奖游戏的感觉了呢。

这个噩梦商店的系统真是够随心所欲的,没有哪次的出场方式是一样的,像个喜欢新鲜的小孩子。

常夏伸手握住那个跳出来的道具,光芒褪去,静静躺在常夏掌心的原来是一个小瓶子,上面贴着“真相是真眼药水”的标签。常夏刚刚打开瓶盖,里面的液体就突然跃出瓶口,化作水雾,扑面而来。常夏只觉眼中一凉,视野里的水雾就消失不见。

常夏离开噩梦商店,脚步微微一顿。

胸口的徽章慢慢亮了起来。

沙发上的少女李嘉昀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白色的毛绒小马玩偶。

在马脖子上,有一只紫色项圈,系着一根细细的绳。

眼药水生效了。

常夏向四周看了看,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似乎是某个家庭的起居室。

起居室大约八十平米,沙发茶几投影仪吧台一应俱全,看起来华美异常。有旋转楼梯通往上层。系着小马的绳子长长的,沿着旋转楼梯,一直延伸到楼上。

常夏迈步登上楼梯,看到一条短短的走廊。

走廊上有五个门,绳子一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门里。

常夏正要走过去推门,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他动作稍微一滞,猛然间左右四扇门齐齐大开,四条人影站在门后的房间。她们都是女人,分别穿着家居服、时装、睡衣和休闲装,光着脚,露出一模一样的脸孔,与李嘉昀有几分相像。

——四胞胎?并不。因为每个人额角都有一模一样的伤疤,脖颈是长度和形状一致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

女人的四个分身阴沉地盯着常夏,身体慢慢前后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完全违背物理规律,就像一只不倒翁。

她们眼睛渐渐涌出血泪,纷纷抬起手臂,脊背贴到了地面。

就在常夏心生警兆的一瞬间,猛地齐齐弹射向常夏!

起跑,开门,关门,翻滚。

常夏捂着前胸,狠狠喘了几口气,回头看阻挡了妖鬼们的门。

那门看上去是木的,摸上去才知道是沉重铁门,而且隔音。完全感觉不到那边的妖鬼们。

门后挂着巨幅肖像画,画中“family”一词醒目可见,显然一家三口:不再青春的女主人和女儿坐在沙发上,男主人微微躬身站在沙发后做拥抱状,场景很是甜蜜。

墙上全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和画像,密密麻麻,令人颇为不适。

每一张照片下面,还标着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价格,令人更加不适。

常夏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他认出那位男主人是李空,女主人不认识。

女儿只有十岁左右,并不是李嘉昀。

李空手里捏着一根线,就是小马脖子上那根。

唯利是图的父亲,并不公平的亲子关系,依靠金钱来维系的家庭。

难怪李空和郭蓓态度恶劣得大失职场精英的水准……

也难怪李嘉昀这样关心亲朋的得失起落,又这样惶惑不安。

“狗血。”

常夏淡淡评价一句,随即在那间屋子里翻找起来。

虽然麻烦,但他得为辛苦了一整夜的小姑娘做点什么。

肖像画上,三个人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