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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真男人从不听反派哔哔

岛崎一也17岁那年, 他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种解脱。父母虽然对他倾注了关爱,却也伴随着单方面的、永无止境的期望,以及期望落空时,混杂着愤怒与失望的拳脚相加。

有时候他也会想,父母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以为一根大棒就能把教诲打入孩子灵魂深处, 让他无师自通地领悟礼仪孝廉, 五讲四美——这是把孩子当作狗吗?

口口声声“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在人生岔路口强行扳动铁轨, 哪怕脱轨翻车,也要将列车送往自己选定的方向——这是把孩子当作提线木偶吗?

即使父母都已化为一捧飞灰, 岛崎的疑问仍然得不到解答。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遭受那种对待。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摆脱内心那道名为“童年阴影”的伤痕。

那道伤痕化为了他的异能,也成为他播撒恶意的开端。

被永远囚禁在阴影之中的岛崎, 无法容忍其他与自己处境相似的孩子成长、逃离, 或者与父母达成和解, 或者冲破牢笼,振翅飞往自由辽阔的天空。

他要在他们危如累卵的亲子关系上再加一把火。

他要让其他人与自己一样, 背负着一生也无法愈合的伤痕,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背阴处度过余生。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

……

……

什么?

你问我是不是走错片场,来到了《被嫌弃的岛崎的一生》?

不, 并非如此。

岛崎一也的生平事迹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心理活动中,完全是因为——

“你这反派不要一边杀|人放火一边回忆自己的辛酸往事啊!!!根本没人想听好吗!!!!!”

我将工作台当作掩体藏身其后,一手举枪,抓住替换弹匣的三秒间隙放声怒吼。

“叭叭叭叭的,你他妈嘴里有意大利炮啊?!”

不过也多亏他一张嘴叭叭个没完,我在备受骚扰、烦不胜烦之余,居然还因祸得福,顺利获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情报。

譬如说——

“你在生什么气啊,搜查官小姐?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帮助他人实现愿望而已。这些小鬼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希望如此’。”

“扯你七舅姥爷的蛋!!”

我发现与犯罪分子打嘴炮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大骂脏话:“什么希望,你一个主犯还挺乐于助人,要不要我给你发一面锦旗挂你脑门上啊?没错,那些大人缺心眼又缺脑子,可能还缺素质,但他们都以为你是个校长,谁他妈让你干这个了?!!”

“不不不,小姐。你知道我的异能究竟是什么吗?”

岛崎越发兴致高昂,装腔作势地拖长了语调。

“我的异能,只有在‘某人希望如此’的条件下才能发动。而这个‘某人’不能是我,也不能是我的同伴或手下,必须是独立的第三人。”

“哈?”

“也就是说,我事先都贴心地询问过那些家长——你想让你的孩子变成什么样呢?打个比方,像是什么动物一样?是百兽之王,还是温顺省心的家猫?得到明确回答之后,我才能使用自己的异能。”

“这……”

这尼玛不就是诱导式提问吗?!!

这表演型人格的sb玩意儿咋还得意上了,还觉得自己挺nb,我看他就是个表演癌晚期。锦旗就算了,赶明儿我得给他发一朵小白花,插在他坟头迎风飘扬。

“你这个傻——”

正在我一边举枪还击,一边大张开嘴试图继续放炮的时候,忽然感觉舌根一沉,有什么凉丝丝、甜津津的东西被人投入我口中,一呼一吸间,竟然就这么骨碌碌地顺着我喉咙滚了下去。

“??!!!”

“嘘。”

面对第一时间开始干呕催吐的我,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卖药郎竖起食指,冲我虚晃一下之后,悠然抵在自己比女子还要妖艳三分的唇边。

“茜小姐,这是药。可以让你清醒镇定的药。”

“……太、太近了。”

你突然靠这么近,我根本没法镇定。

我在内心小声腹诽,同时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他的指甲长而圆润,表面晕染着一层我只在指甲油广告上见过的紫灰色珠光,食指上戴有小小一枚造型古雅的指环,与珊瑚珠一般小巧精致的耳钉和颈饰相映成趣。

“……”

这年头除妖师都这么潮吗?

再回头看一眼精致男孩加州清光,我顿时觉得自己是现场最糙的人。

不过糙也无所谓,不如说糙一点更有利于我的职业生涯——我略一沉吟,迅速将卖药郎投入我口中的药丸置之脑后(如果有毒的话,那就等毒发后再说),就地一个侧滚翻避过子弹,同时飞起一脚踢中对面西装人偶的胫骨:

“吔我熊孩子飞踢啦!!”

“干得漂亮,茜!虽然招式名称很奇怪!!”

一边清光踏步转身,刀光有如匹练一般从人偶胸前划过,霎时便有一片迷蒙的血雾飞溅开来。

但那血雾也只像是海市蜃楼,转瞬便散入空气中消弭无踪。而对面的人偶虽然在这一踹一刀之下踉跄倒地,却分明是死而不僵,仍在扑腾着四肢蠕动挣扎,为画面平添了一分丧尸电影般的诡异。

“……”

又是刀光一闪,清光灵活地顺手翻转长刀,刀尖向下,毫不迟疑地笔直刺落。刀身轻而易举地贯穿人偶,入土三分,将它钉成了一尊缺乏美感的标本。

“都叫你别动了。看着很恶心啊,我说。”

“清光,后……”

我刚要出声提醒他,只见清光身侧有道明亮的白影一掠而过,身姿宛若惊鸿,又如同银白月光倾洒,一眨眼便将另一个企图摸黑接近清光的人偶撂翻在地。

“没事吧。”

骨喰藤四郎果然名副其实,只一刀便击碎了人偶皮囊之下的人造颈椎骨。他的动作也如话语一般简洁,步伐轻捷利落,反手将锐利的刀锋横于胸前,与清光相背而立。

“没事啦,3q。”

清光轻描淡写地拽着洋文,神色却绝对称不上轻快:“没完没了啊。这家伙,到底量产了多少人偶……”

“不愧是有钱人,我看他氪金都是十单起步。”

我低头冲脚边两个人偶脑壳上各补了一枪,“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只是个低端变态,没用这能力去搞个大事情?”

“……”

清光默默扭头冲墙角瑟缩的孩子们瞥了一眼,哭笑不得地反问:“这还不叫大事,你之前都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啊?”

“一般般啦。”

我低头沉吟数秒,觉得也没什么值得炫耀,于是将往事都浓缩成一点笑意挑在眉梢:

“回头吃火锅的时候,我慢慢讲给你听。”

“诶?那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清光轻轻一弯眼角,同样噙着笑意回答,“自从我显现以来,还是第一次对某件事感到期待呢。”

“……”

如果我没记错,自从我和清光相遇以来,我也是头一次看见他这么毫无保留的快乐表情。

说到底,刀剑——尤其是清光这样渴望主人关爱的刀剑,和大多数孩子们也没什么两样。他们并不需要多少无微不至的呵护关怀,只要有人愿意正视他们,倾听他们的声音,承认他们的价值,尽可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对他们而言便已十分足够。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我无权评价他人教育子女或者使用异能的方式,但我发自内心觉得,如果连这样一点渺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身为父母、身为审神者,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然,比他们更为过分的是——

“……喂,你们在那旁若无人地聊什么天啊。当我不存在吗?”

说实话,我认为二次元主角阵前聊天的行为并不值得推荐,因为刀剑无眼,随时可能飞来一颗流弹让我这辈子都无法聊天。

不过,面对眼前这位热爱自我展示、将自己幻想为悲剧男主角的团长先生,旁若无人一点倒是刚刚好,因为可以看见他失去观众之后气急败坏的表情。

“唧唧歪歪要求还挺多。”

我尽全力翻起眼球,把嘴角撇向一边,试图模仿一个贞德alter式的“看垃圾的眼神.jpg”。

“拜托一下,我光是听你的深夜情感电台就很受罪了,怎么你还指望我鼓几下掌,流几滴眼泪,给你念一段温暖治愈的心灵鸡汤?清醒点朋友,公检法系统真的没有这种服务。如果你实在憋不住,进了监狱之后给狱友们慢慢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忍多久才会忍不住把你打死。”

“进监狱?我??”

大约是被我不加掩饰的鄙夷态度戳中痛脚,团长怒极反笑,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孔也开始歪斜扭曲。在我看来,这幅情景就像是“衣冠禽兽”剥去了欺世盗名的衣冠,一点点暴露出“禽兽”的本来面目。

“搜查官小姐,你以为你抓得住我?就凭你,就凭你们几个??别开玩笑了!我踏遍全国各地,有多少小鬼、多少货物经过我手,我就能制作出多少人偶!!再问问你地面上的同伴吧,他们和我培养的魔兽玩得怎么样,还开心吗?”

“果然,河原抚子也是因为你……”

“哈,她可是个意外!我原本把她变成了猫,没想到其他小鬼居然帮她逃跑。放着她终究是个祸害,我也没办法,只能有意识地催动异能暴走,让她变成发狂的怪物……她杀了人是吧?那时候我别提多高兴了!不用我自己动手,你们这些废物警察就会帮我把她处理掉!!”

“————”

啊,糟糕。

身为警察,刚才那一瞬间我想了不该想的事情。

我真想当场拗断他的脖子。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从身后使出一招强人锁男勒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脑袋掰向一边,眼看着他面孔紫涨,青筋暴突,颈椎发出吱吱呀呀的碾轧声朝向一侧弯折——

……等等,“就像现在这样”?

不,不对!!

这一幕不是我的幻想,团长真的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瓜……是瓜先生吗?”

我瞠目结舌,一时竟有些不敢确定,“是、是那个手无劈瓜之力,体能测试补考七次才合格,在战斗方面一无是处的山田瓜太郎先生吗??”

“你少羞辱我两句会死吗?!!”

瓜先生“呸”地吐掉叼在嘴里的黄瓜,目眦欲裂地冲我大声喊叫:“快来帮忙,我制不住他……呃……咦,好像制得住?天啊柚木,快看,我也能徒手抓犯人了!!”

我:“?????”

不,不对。真的不对。

脸色白里泛青,全身没有二两肉,体格像纸片人一样单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成风筝……这样的瓜先生,就算爆发小宇宙也不可能制服人高马大的团长。

(这么说来,团长的脸色似乎也有些发青……)

就在我们大惑不解之际——

“哎呀。终于起效了吗。”

从我身后,传来了不愠不火、悠然自得,总之你一听就觉得这人深不可测胸有乾坤的……

……樱井孝宏的声音。

“不瞒您说,我看见这里摆放的药品,一时兴起,就想调制些安眠宁神的药粉看看。”

卖药郎以一种令人联想起古代闺秀的端庄姿势席地跪坐,一手捧药钵,一手持药杵,视枪林弹雨如无物,一如他口中所言,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磨药粉。

“不过,好像一不小心……制作出了挥发性很强的安眠药。如果没有事先服下提神醒脑的药丸,只要嗅上一点,恐怕就会浑身无力呢。不小心,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卖、卖药先生……”

(你莫非就是神吗——————?!!!!)

将滔滔不绝的钦佩与感激之情收入心底,我霍然转身,拔足便向张牙舞爪纠缠在一处的团长和瓜先生飞奔而去。

“……!!”

团长一张老白脸都被瓜先生勒成了猪肝色,眼珠暴突到几乎脱眶,情急之下孤注一掷,驱使所有人偶朝向我蜂拥而来。

“谁会让你得逞啊!我说,骨喰!!”

“我知道。”

伴随着少年清朗明快的声线,我只感觉眼前一花,锋锐无匹的刀刃分别从左右两侧刺出,自下而上斜斜挑起,如同雏鸟振翅而飞的羽翼,划出两道耀眼的弧光。

那情景好似迎风斩浪,将眼前汹涌澎湃的波涛一分为二,生生开辟出一条通路,让我得以畅通无阻地穿行。

(多谢!!)

收纳在心底的感谢之词又多了一句,我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可恶、可恶……!!”

团长冷汗淋漓,脚步发虚,拼命将瓜先生瘦伶伶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往下拽。两个大男人撕成一团,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像是菜鸡互啄。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我怎么可能被抓住……我做错了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使用异能,顺从那些大人的心愿而已!他们想要人偶,我就给他们人偶!他们不把小孩当人,我就替他们实现!错的是他们,不是我……!!”

“放你娘的p……”

眼看他振振有词,瓜先生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却不料团长忽然垂死反扑,也不知从哪里憋出来一股洪荒之力,竟然将瓜先生整个人重重甩向一边,踉踉跄跄地掉头向楼梯口跑去。

“哈、哈哈,我没错,谁也别想制裁我!抓我有什么用,你以为没了我,那些大人就不会把小孩送去其他地方吗?太天真了!人类根本不可能吸取教训,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就算你把那些小鬼放了,他们也只会和我一样,一生都活在无法挣脱的牢笼里啊!!!”

团长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回荡在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同时也回荡在我的胸腔与脑海之中。

“救不了的,到头来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那份疯狂之中确实蕴含着某种意义上的真理。

将“控制”与“拘束”误解为关爱的父母,大概从今以后也不会绝迹。只要市场需求仍在,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任我们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守护每一个孩子的人生。

但是。

目睹星岛英与河原抚子笨拙稚嫩的逃亡,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孩子们或许弱小,但他们决不软弱。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只要世上仍有孩子敢于冲破牢笼,仍有大人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对他们说一声“你没有做错”——

即使道阻且长,我也可以坚信。

我正行走在正确的路上。我迈出的每一步,无论多么微薄渺小,都一定是在朝向更好的明天前进。

所以,我必须在这里粉碎岛崎一也的恶意。

“茜!”

在团长仓皇逃窜的前方,我看见了一道娇小却充满压迫感的人影。

是萤丸。他在扫清周围的人偶之后一跃而起,抢先截断团长去路,举重若轻地挥起大太刀。

“——接着!!”

就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

势如暴风的大太刀横扫而过,团长高大的身躯离地飞起,滴溜溜旋转半圈,手脚都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在空中舞动,然后——

他的颧骨,恰好迎上了我运足浑身气力挥出的拳头。

“不要小看人类啊,混账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吔我破颜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