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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

是,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不能给妻子拒绝权贵的底气。

“谢殿下提点,属下明白了。”他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向赵赟行礼。

赵赟轻抚着手上的指环,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 这才又道:“西南郡一带民匪频起,近来更渐与边疆势力所勾结,镇宁侯早年便曾上折带兵平乱,只是后来被事情耽搁了, 如今父皇虽不理政事, 但若镇宁侯再提此事, 想必也不会不允, 孤希望,到时你亦能跟随而去。”

“若此番你能再立大功, 孤自会有法子把你的官职再提一提,届时亦能有资格亲率兵马四下平乱,小功积攒够了, 自然便成大功。”

“如今世道正乱,却亦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机会,你需明白时不待人, 机会稍纵即逝的道理。”

“殿下的教诲,属下铭记于心!”程绍禟脸上一片坚毅之色,沉声回答。

“好, 你且下去吧!”

看着程绍禟离开后,褚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殿下如此鞭策程兄弟,固然能让他快速成长起来,只是,此人虽属忠厚,但实为一头沉睡的猛虎,殿下便不怕敲醒了他,日后会养虎为患么?”

赵赟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袍角:“孤不怕,他若是猛虎,孤便是那打虎的武松。”

“孤既能捧得起他,若他生了异心,孤自然亦能把他打落尘埃。只如今人人均盯着镇宁侯手中权势,他若想从中脱颖而出,实非易事,但凡有半分心慈手软,瞬间便能被人给打下去,白白浪费孤一番心血!”

褚良略思忖片刻,深以为然,遂不再多话。

程绍禟回到屋里时,凌玉恰好服下杨素问为她煎好的药,见他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这般久不归,爹娘与小石头必定会等急了。”

杨素问拿着空空如也的药碗出去,体贴地拉上了门。

程绍禟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上,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凌玉被他望得心生不安,努力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察觉身上有什么异样,又想起方才杨素问说的那些话,知道是程绍禟及时救了自己,故而她才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她摸了摸脸,不解地问。

“没什么,咱们这便回去。”程绍禟轻抚了抚她的额,替她拢了拢衣襟,再捊了捊鬓发,又蹲下身子托着她的腿,一副打算亲自替她穿鞋的模样,吓得凌玉连连想要把脚抽回来,可他握得着实太紧,她抽了几下都抽不得,唯有急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穿鞋。”程绍禟简略地回答,随手捡起一只做工讲究的绣花鞋便欲往她足上套去。

见果如自己所想,凌玉红着脸挣扎:“我又不是不能动,自己来穿便好。”

程绍禟却不理会她,固执地亲自替她穿好鞋袜。

凌玉挣扎了几下便也随他了。

反正又没有外人瞧见,干脆便当是闺房之乐得了。况且,让这么一个大老爷们侍候的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她不知不觉地弯了弯嘴角,双眸亮晶晶的。

程绍禟刚一抬头便对上她异常明亮的双眸,怔了怔,忽地微微一笑,只觉得心里顿时暖洋洋的,方才那股沉闷之气已是一扫而空。

突然,他探起身子,飞快在她脸蛋上亲了一记,在凌玉愕然的表情中率先往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朝她伸手:“还不过来?该回去了!”

“哦,好、好的!”凌玉回过神来,急急地朝他跑过去,在反应过来前,已经主动地把手放入那只温厚的大掌中。

迎面便见杨素问掩嘴偷笑的模样,她脸蛋一红,有力挣了挣,想要挣开紧紧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可程绍禟却把她握得更紧了几分。

“你做什么呀?素问都瞧见了。”她小小声地道。

“瞧见便瞧见,有什么打紧的。”哪知那个素来人前沉稳的男人居然满是不以为然,一直牵着她出了门,亲自把她送上了马车。

待杨素问也踩着小方凳上了车后,程绍禟这才放下车帘,目光如炬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对面街上的宋超。

蓦地,他迈开大步朝宋超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跟前,挥起拳头重重地往他身上揍。

宋超死死咬着牙关,任由那一下比一下重的拳头落在身上,嘴角渗出了血丝,却始终一声不吭,亦不曾还手。

程绍禟再一记重拳击在他胸前,他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够了,你这是想打死他么?!”唐晋源终究看不下去,冲了出来死死地抓住程绍禟的手,不让他再打。

程绍禟用力甩开他的手,半句话也没有再说,头也不回地朝着正掀开窗帘往这边望的凌玉走去,接过了马夫手上的缰绳,用力抽在马身上,驾着马车而去。

唐晋源脸色有些难看,再看看随手抹去嘴角血迹的宋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亲自把宋超扶了起来:“宋大哥,你不要怪他,此番嫂子虽然无恙,但始终却是受你牵连。”

顿了顿,他又苦笑着道:“或者在程大哥心里,嫂子是受了他的连累,他这心里如何能好过。”

“我明白,此番确是我的错!”宋超眸色幽深。

“只是此事怕还得瞒着殿下,否则若是让殿下知道你与紫烟间的事,怕又是一场无端风波。”唐晋源皱眉道。

此番程大哥既能把人给救下来,想必是动用了太子的势力,以程大哥的性子,必然会把此事给掩得干干净净,不会让嫂子陷入遭受半分闲话指点,所以,如今宫里怕也是风平浪静。

他能想得到的,宋超自然也能。况且,他此番遭人暗算,还想要亲自报仇,若是让齐王知道了他与紫烟的关系,想必再不会让他进宫,他又如何报仇?

有仇不必非君子,他宋超纵然不是什么君子,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那小娘儿们果然够狠,竟然用这般歹毒的法子来对付自己,若是此番绍禟兄弟没有及时赶到,他果真对弟妹做出了禽兽不如之事,教他日后如何面对往日的好兄弟!

太极宫中,紫烟脸色苍白地望着身上的青一块红一块的痕迹,她并非懵懂不知的闺阁女子,自然知道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再看看以绿儿为首的一众宫女,一脸喜色地跪在地上向她道喜,她用力在腿上掐了一把,这才压抑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当日答应鲁王的提议时,她不是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么?如今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应该松了口气才是,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她很快便冷静下来,扯过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冷冷地吩咐着。

绿儿立即上前扶她,她本是想要推开她,可却发现全身上下酸软无力,唯有冷着一张脸任由对方扶着自己进了净室。

温热的水驱去身上的酸痛疲惫,她努力回想昨日发生之事,记忆却只停留在她把宋超与凌玉关在屋里那一幕。

她轻轻抚了抚后颈处,那里还是隐隐作痛。

是谁?到底是谁偷袭了自己?太子?韩王,还是陛下自己?而鲁王派出来的那些人呢?难不成便任由自己被人袭击?还有绿儿……

“你昨夜在何处?”她陡然问正侍候着她沐浴的绿儿。

绿儿早就想过她会问自己,手上动作也不停,面不改色地道:“昨日姑娘不是让奴婢退下的么?奴婢便一直在屋里。后来陛下到宫里来,奴婢生怕会引起他的疑心,便骗他说姑娘在屋里抄经,哪想到陛下却执意去寻姑娘,奴婢见他进了屋,也没有唤人,便不敢跟进去。”

紫烟又在大腿上掐了一把,颤着声质问:“你见他进去久久不出,为何一直不进去看个究竟!”

“陛下没有传召,奴婢如何敢进去?况且,那时候陛下正在宠幸姑娘,若是奴婢突然闯进去了,岂不是……”

“滚!你给我滚!”一听‘宠幸’二字,紫烟重重一拍水面,击起的水花瞬间便把绿儿全身泼了个湿透,她不敢再多话,急急忙忙便退了出去。

走出门外,她低着头掩饰嘴角的冷意。

装什么冰清玉洁,当日肯进宫来,不就是为了侍奉陛下左右么?这段日子一直勾着陛下,为的不也是这个?

庆功宴上,对跟着天熙帝身后,一身宫中嫔妃打扮的紫烟,在场朝臣彼此却是心照不宣。

什么仙姑,只怕是陛下不知从哪里瞧上了的美貌妇人,借了个名头纳进宫里,装模作样的充了修道之人一段日子,如今可总算是扯下了遮羞布,露出了真面目。

周遭的视线或是轻蔑,或是垂涎,或是厌恶,或是嫉恨,紫烟却是面无表情,照旧不疾不徐地跟在天熙帝身后,在下首离他最近的位置上落了座。

本想要坐到那个位置的淑妃脚步一滞,正想要说什么,天熙帝已经高兴地向众人宣布:“玄月仙姑,自此便是朕的月贵妃!”

贵妃?淑妃的脸色终于变了,看着周遭众人已经跪了下去向月贵妃请安,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曲膝行礼。

镇宁侯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坐得离他不远的程绍禟抬起眼帘扫了一眼那睥睨着众人的月贵妃,随即又垂下头去,认真地品尝着膳桌上的佳肴。

鲁王脸色铁青,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贱人竟然瞒着自己勾着父皇给了她贵妃的位份?!

能将人送到天熙帝身边,他自然也是打着让紫烟勾着天熙帝的心思,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紫烟的所作所为不能脱离他的掌控。

位份,她可以有,甚至是贵妃她也可以当,但却不能瞒着他私下行事。

如今只是瞒着他当了贵妃,下一步呢?是不是就想要瞒着他怀上龙嗣?待一朝生下儿子,就想方设法扶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眼中顿时浮现起杀意。

赵赟轻抚着手上的酒杯,并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见状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只待下一步棋落下,这二人便是一时不能撕破面对立起来,只怕也是面和心不和了。

原本是为将士们所设的庆功宴,天熙帝头一件宣布的‘喜事’便是册封玄月仙姑为月贵妃,朝臣们心里到底有些微妙之感,但见镇宁侯始终一言不发,倒也没有人多话。

好在天熙帝好在还记得今日此宴的目的,正式降下嘉奖的旨意,一一册封有功之士,而程绍禟,也正式受了旨意,被提拔为正六品昭武校尉。

紫烟神色平静地端坐着,对满殿的喜庆恍若不觉,只当她不经意地对上宋超愤怒的眼神时,瞳孔微微缩了缩,但也不过那么一瞬间便又回复了平静。

恨吧,恨也好,可那又怎样呢?如今她是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他便是再恨,又能对自己怎样?

如今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时时顾及他的青倌,她是月贵妃,有一国之君的宠爱,再无人敢当面轻贱于她!

待宫宴接近尾声,她寻了个理由先行回太极宫,天熙帝见她脸带疲惫,想到昨日自己的不知节制,不禁有些心疼,连忙吩咐宫女好生侍候娘娘回宫。

回到太极宫,她摒退左右,一个人踏着清凉的月色缓步宫中,忽听前方假山石后有细细的说话声。

她皱了皱眉,正想出声发问,在听到那熟悉的女子声音时咽了下去。

“……你且回去告诉殿下,计划相当成功,紫烟姑娘根本不曾怀疑到他的身上,估计是想着昨日之事不是太子便是韩王,甚至是齐王的手笔。放心吧!如今她是贵妃娘娘,深得陛下宠爱却又毫无根基,除了更加依附鲁王府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

她的身子颤了颤,在看到一个黑影从假山石后出来时,飞快地闪到了一旁,让自己的身影融入夜色当中。

紧接着,她便看到绿儿也从假山石后走了出来,四下看看,而后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鬓发,迈着碎步进了殿。

原来是鲁王……难怪,难怪明明身边有懂武艺之人护着,她却依然能被人从背后偷袭,以致糊里糊涂地侍了寝,正式成了这后宫中的一员!

看来鲁王需要的不是‘玄月仙姑’,而是一个可以替他操控后宫,操控陛下的傀儡,一个‘仙姑’如何能做得到,自然应该是名正言顺的贵妃娘娘!

想来再过不久,鲁王便会想法子让自己不知不觉地服下绝子药。

她用力掐着掌心,眸中尽是滔天的恨意。

最初答应鲁王的计划时,她便有过会以身侍人的心理准备,只是进了宫才发现,天熙帝对‘修道之人’确是相当礼遇,渐渐地,她也就放下了这样的包袱,甚至因为天熙帝的宠信与礼遇,她觉得自己恍如重获新生。

她不是出身青楼的女子,没有因为身份的低贱遭人抛弃,便是宫中那些出身名门世家的嫔妃,在她的跟前也得客客气气,她们千方百计想要见上一面的皇帝,每日均会主动前来寻自己。

所有人都在讨好的皇帝,只在自己跟前温柔小意,体贴周到。

可这一切,却在昨夜那场‘侍寝’中嘎然而止,也瞬间把她从幻想中打回了现实。

无论她身处何地,爬得再高,依然还是百花楼那人人可以轻贱的卖笑女子。

***

赵赟将手中的密函点燃,随手扔进了火盆里。

赵甫想借着后宫妇人之力打压自己?那便让他自食其果!老天爷果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竟让他意外发现齐王送进宫里的那人,与太极宫那道姑的关系,真真是一件天赐的大礼,如若他不好生利用,岂不是白白辜负了?

此女若是能一举把赵甫和赵奕同时扯落泥潭便更好了,不过以她早前所行之事,看得出是个狠得下心肠的,他只静待着看场好戏便是。

只是,这妇人的嫉恨之心果然厉害,狠下心来比见惯生死打杀的男子来也毫不逊色。

当真不容小觑!

宫里的玄月仙姑成了月贵妃,凌玉只是感觉片刻的唏嘘便抛到了脑后,那日在宫中发生之事,她没有追问,程绍禟自然也没有与她细说,但并不代表着她猜不到是何人算计了自己。

如今仙姑变成了贵妃,她隐隐也猜到了当中或许还有太子的什么谋算,只是也不愿去追问。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姐姐离一品夫人又近了几步!”此时,杨素问装模作样地向她行礼,一旁的小石头看得有趣,也嘻嘻哈哈地拱手作揖道贺,乐得周氏笑弯了腰,便是凌秀才,嘴角也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就你爱作怪!”凌玉没好气地伸手做了个要打的姿势,杨素问笑着躲到了周氏的身后。

周氏连忙伸手把未来儿媳妇护着,对女儿嗔怪道:“好了好了,不过是逗趣说笑,可不能随便动手的。”

“儿媳妇还未过门呢,便先护上了,若是她过了门,只怕我在娘跟前再没有半分地位了。”凌玉假意地委屈起来。

周氏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捏她:“尽是贫嘴!”

程绍禟含笑看着她们几人笑闹,却听凌秀才问:“可曾去信告知亲家母了?”

“已经去信了,这会儿旨意想必也在往青河县的路上了。”

“如此就好,亲家母一人把你兄弟俩拉扯大不容易,如今你好不容易出了头,母凭子贵,她也算是苦尽甘来。”凌秀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还有多久你便要启程?”

“侯爷定了下个月十六的日子。”

凌秀才掐指算了算:“那也没剩多少日子了。”

“此番出兵,家中诸事还得烦劳爹您多费心。”

凌秀才颔首,忽地又皱眉道:“民匪民匪,西南郡早就乱成一锅粥,如何分得清是民还是匪?许是家家皆有匪,匪中亦有民。纵有罪该万死,怕也有情有可原,罪不致死。”

程绍禟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若按前朝武宗时代的做法,估计是全部当成匪一律斩杀了,便是如今,相信也有不少将领是这样打算的。

这场仗,若是心肠够狠,无需多想,直接了当杀了了事。

太子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去,是不是也是打着这个主意?或是说,这又是他对自己的一个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