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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 照影来_【二】

【二】

等到那一天,他果然给她打了电话。她换了衣服溜出宿舍,像个做坏事的小孩子,心虚地跟着他往外走。还好上帝成全,他们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熟人,否则还不被人误会她刚来一个礼拜就跟人谈恋爱了。见鬼!若真那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天气特别热,短短的一条小街,走到一半她已是大汗淋漓。他买了汽水请她,她咕嘟嘟一口气就喝光了。放下瓶子,她垂涎地望着他手里那瓶,他感到好笑,将手里那瓶递给她,她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又是咕嘟嘟……但一口气没换过来,她被呛到了,咳得脸都憋红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一转念,她觉得好笑,说:“真有趣,我到现在都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说:“我叫清渝。”

她念了一遍:“清鱼——‘水至清则无鱼’的那个?还是‘轻于鸿毛’那个‘轻于’?”

他微笑起来:“不是,是清水的清,三水那个渝。”

她“哎呀”了一声,说:“都是水,发大水了。”

一条街他们走了两个来回了,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气。他买了木瓜给她吃,又买椰子来吃,最后又买芒果。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停地买东西给我吃?”

他说:“因为你吃东西的样子最好看。”

这叫什么话?她忽然想起上次在饭堂里的事,禁不住笑了。他似乎也想起来,笑道:“那天我可真是撑到了——连晚饭都没有吃。”

她说:“活该。”可她声调里不由自主地没有了狠气,反倒有一丝甜腻。芒果又大又香,咬开来似蜜一样,她连连地称赞好吃。于是,他又去买了几斤,说:“给你带回去。”

看他提着芒果跟在身后,她笑了笑说:“你瞧,咱们像不像小贩?”

他说:“若是有人来买,我就五块钱全卖掉。”

她“呸”了一声,说:“一块钱买来的芒果,你一转手就要赚四块,你当旁人是傻子?”

他望着她,轻轻地说:“旁人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

她叫他看得心里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睛像是海,深沉得可以令人溺死在里头。她竟然不敢再看,转开脸去。

忽然听他低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一惊,看着他,问:“你骗了我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上次我骗你说我也是地勤的,其实我是飞行的。但怕你因为我是飞行的,就不理我了。”

她的心忽悠悠往下一落。她就知道,她与他有着距离——他的气质,就像是天之骄子,那样随意地立于人前,也有一种隐隐的卓然不凡……原来他是飞行员。

他瞧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悲哀来:“瞧,你已经打算不理我了。”

她的确不愿被人说她高攀,可是他这样看着她,令她心里一片混乱。自尊到底抵不过蠢蠢欲动的情绪,她“哼”了一声,说:“算了,你既然主动坦白,我就原谅你了。”

等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担心被人撞见,于是便在岔路口跟他再见。

他说:“我明天给你打电话。”她连忙摇头:“不好。”他赌气说:“那么我明天来找你。”她只得让步:“好,明天你给我打电话。”他这才笑起来。

走了很远,她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望着她,仿佛他会那样子一直望下去。她手里拎着芒果,沉甸甸的,可是甜香沁人。

她向宿舍走去,路旁种着夜来香,花香浓烈;沿阶草长得绵软如毯,草丛里传出虫子的轻鸣声。她不知为何步子十分轻快,心也轻快得想要唱歌。她想起儿时听过的小调,最后一句是:“月亮照来水淌淌”,那月色果然如水一样,照得人心里都温暖起来。

推开宿舍的门,她一面笑一面说:“瞧我带什么回来了。”她高高地将芒果举起,宿舍里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她觉出异样来,惊诧地问:“怎么啦?以往看到吃的,你们都会扑上来的。”

仍然没有人说话,只有家宜慌忙地走上前来,问她:“今天你和5579约会去了?”

她的脸蓦地红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见鬼,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说:“不是约会——我们只是去……买了水果。”众人的目光终于令她纳闷起来,她望着家宜,家宜叹了口气:“5579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她被家宜弄糊涂了,迟疑着答:“他只说他叫清渝。”

家宜转开脸去,对室友说:“你们瞧,我就说钦薇不知道。”

她彻底糊涂了,追问:“他怎么了?5579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郑书媛终于插了一句话:“钦薇刚来,确实不知道。”

余安丽不紧不慢地望了她一眼,微讽道:“那她总该听说过,基地里面有这样一个‘天字一号’的人物。”

天字一号?她想起初来第一天就听家宜开玩笑:“唔,咱们这里有个‘天字一号’的人物。”当时她压根没往心里去,觉得他离她起码有着十万光年的距离——虽然身处同一个基地,但他是天上的鹰,而她只是地上平凡的蚁,那是她做梦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物……她的脸刷一下白了。

家宜轻声地说:“你才来不知道,5579就是慕容清渝,我们背地里只叫他5579。”

她好像一下子跌进冰冷的海水里,四周都是呼啸着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他只对她说了他的名字,却刻意隐瞒了姓氏。慕容清渝,他竟然是慕容清渝。

她想起第一次的情形来,他要她将话线接往双桥官邸,原来那并不是拿她寻开心,他是真的要接话线——往家里。她紧紧咬着下唇,全基地都知道他是谁,独独她不知道,所以他骗她。他将她的无知当成好玩的事情,天之骄子一时兴起,逗她玩玩,将她耍得团团转……想必他憋笑已经快要憋出内伤来了吧。

她紧紧攥着手,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样——这样恨一个人,恨不得立刻将他揪到面前来质问。她被捉弄,被他这样捉弄……她恨死他了!

睡到半夜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风吹来海的凉腥,大家都睡着了,除了她。窗口倾泻进好月色,像银色的缎子铺在那里。身下的席子让体温温热了,细细地一条条地烙在她的手臂上,烙出浅浅的印痕。怎么这样轻易就留下了烙印?可是,这样的印痕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明天醒来,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