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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艳杀曲

兰羲之看起来有些痛苦,双目紧闭,眉心紧蹙,如同被困在某个黑暗的梦魇中。

“大哥?!”姬无羡再次低声唤道,握紧手中弯刀。

“你想救他吗?”粗砺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像干旱荒漠中沙石般磨着他的耳膜。

唐敏的脸也自蛛网后探出,竟是张艳鬼般魅惑的年轻面容,敷有惨白的粉,眼尾朱红斜扫,眉心一点赤色朱砂妖艳夺目。

那张脸与灰褐色的头发上皆有半透明的黏液,整颗头如同刚从某种昆虫卵里孵化出来,颈部有数条灰色的肉管与蛛网之后的部分连接着,肉管似乎在传送着什么东西,伴随着咕噜咕噜的蠕动声。

姬无羡毫不犹豫一刀斩向缚着自己的那条触手,惨绿色的血液飞溅,红衣少年从那座妖怪残骸堆上滚落,以刀支地迅速站了起来,再看蛛网,兰羲之的面容已然消失,只剩唐琼那怪异的头颅还在。

少年拿刀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也有些站立不稳,果然,那黏液有致幻麻痹的效果。

“少年人总是冲动行事,你被剖丹后的身体尚未恢复,也敢来找本座。”唐敏睁开眼,一双细长的眉眼阴毒冷厉,“也多亏你来了,本座不用再对付那只讨人厌的鸟。”

话音刚落,墙角那堆妖鬼被炸飞了,一只赤羽神鸟现形,伤痕累累却不减气势,金色的立瞳中有着锐利光芒,羽翼之下护着的是陷入沉眠的紫衣少女。

是王涣的守护灵朱雀,神鸟与小主人一样尚未成年,也有一样的坚韧的气质,有伤在身依旧死守不退,直面新一波的妖鬼攻击。

“小羽毛!”姬无羡上前一步,然而被那毒液侵蚀,浑身已然无力。

他咬牙,在唐敏面前,自己竟然弱得不堪一击。

粗长触手再次袭来,他扬刀却是徒然,触手轻易缠上他的手腕,藏心哐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毫无还手之力!可恨!

少年被反扭着双手拖到那张脸面前,一条凉滑的细长触手沿着脚踝蜿蜒向上,绕着小腿一圈又一圈回环,他努力保持神思清明:“放……放开。”

“送上门的鬼修好苗子,本座可舍不得放弃享用,”唐敏怪笑道:“你就代替那小姑娘来侍奉我吧,本座现在需要的是一具纯洁的身体,男女倒是无所谓。”

触手往更高处的地方攀爬,姬无羡内心一阵翻腾,头皮发麻,挣扎无果,用尽全部力气踢了那触手一脚,切齿道:“唐敏,你会为今日之举后悔。”

“唔,此番你若能受得住,本座允你一次机会杀我。”唐敏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他笑到一半,却是一声巨大轰鸣,整个地下室都跟着震了震,随即又是一阵炸裂之声,整个天花板都垮了下来,浓烟滚滚间,一道颀长身影出现,逆光而行,宛若神明降临。

“大哥!”姬无羡开心地大喊一声,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在发颤。

兰羲之剑尖指地,神色冷峻,大步走到蛛网前,与唐敏面对面站着,周身弥漫着一阵寒意。

“兰长公子这杀气腾腾的架势,若再找不到令弟,是要把本座这小楼拆了吗?”

自这青年携清圣之气踏进地下室以来,满屋子妖鬼皆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那些肉块鬼婴还蠕动着爬向蛛网,发出尖细刺耳的哭泣声。

“放人。”兰羲之语气淡淡,修长指节握着寒光泠冽的长剑直指唐敏。

“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唐敏低喝一声,无数触手迸发而来。

兰羲之执剑迎上,迅速掠过那些袭击他的触手,剑影斑驳间被斩成数截的触手零落一地,绿色的汁液飞溅泼洒,却是点滴未沾衣。

被分解出来的妖鬼也带着尖唳嚎叫,如同黑色风暴席卷而来,青年丝毫不惧,剑花挽就间尽破妖氛,鬼怪越是凶悍,杀伐之剑越是冷厉。

姬无羡被毒液所染,已经奄奄一息,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来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兰羲之,狂战士般的兰羲之。

因为在大哥心中,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又暗恼自己让大哥身陷险境。

唐敏脸色微变,那些组成他身体的妖怪发出凄厉的呼号,他的妖体不断坍塌,触手扼住姬无羡的脖子:“兰羲之!再进一步,本座取他性命。”

兰羲之脚步一滞,流光剑却是脱手而出,迅疾刺向唐敏那颗头颅,袖中飞出无数白纸蝴蝶,瞬间化作红色浪潮席卷向蛛网,触手悉数聚集保护要害。

姬无羡听见钝器割破皮肉的声音,几缕白色蛛丝垂落,缠绕着他的那些触手皆被切断,周身的束缚松了,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努力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大哥。

清淡草药清香散逸,兰羲之的手轻柔爱怜拂过少年刘海,迅速喂他服下一粒丹药。

雪白的蛛丝网墙被流光剑破除,露出背后成堆尸骨来,血水流了一地,唐敏颈子生出的那些肉管子缠在那些血肉上,贪婪地吸食着。

还有一群凡人小孩被关在个巨大的铁笼中,睁着惶恐畏惧的双眼,早已被这血色炼狱吓得失了魂失了声。

重掌流光的兰羲之脸色微变,执剑的手轻颤起来:“如此邪术,不该留存于世。”

朱雀前来接应,兰羲之将姬无羡抱到鸟背上。

“大哥!”姬无羡急切道:“我们一起……”

兰羲之温柔地揉了揉少年那头乱糟糟的卷毛:“小伤员逞什么强,安心等大哥便是。”

朱雀清鸣一声,扫飞几只骷髅怪,在纸灵的掩护下振翅离开了地下室。

“你以为,趁妖体分裂体虚之机,就能杀得本座?”唐敏哈哈大笑起来:“后生可畏,愚蠢的天真了。”

整个空间震动起来,地面与天花板皆发出咕噜咕噜蠕动的声音,兰羲之眉心轻蹙,唐敏竟将整栋宅子都化作了躯体的一部分!

已见晴空的姬无羡察觉不对,回望向那栋宅邸,却见其已被地面涌出的无数扭曲触手覆盖,如同一座腐肉堆成的山。

“朱雀,你带小羽毛先走!”红衣少年说完便跃下鸟背,奔至那栋宅邸前。

“大哥!”姬无羡大声呼唤,然而宅子里除了妖鬼狂欢的尖笑声和触手蠕动的咕噜声,没有任何回应。

“哈哈哈哈哈,小东西倒是有勇气,还敢留下来。”唐敏自那堆妖鬼汇聚的怪躯中探出半截身子,白衣白袍自腰部以下皆非人类躯干,一条触手示威般挂起个巨大的白茧:“可惜你大哥,就快化作血水了。”

“你……说什么。”红衣少年倒退一步,心口急剧起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茧。

“怪只怪你们不自量力,”唐敏眼中闪烁着嗜血前兴奋的光芒,“送上门来找死,本座就成全你们。”

五彩斑斓的触手如同毒蛇般携带腥风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姬无羡闭目,取出默情,睁开眼时,金色眸子已化作血色双瞳,蜷曲的墨发在疾风中狂舞。

奏响鬼乐时,少年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什么后果都不重要了,他满心都是大哥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风云涌动间,整个天幕都暗了下来,幽怨肃杀的箫音曲折回环,如同亡灵绝望的终曲,周围草木尽数枯萎。

鬼怪婴灵被默情奏出的箫音趋使,疯狂反噬唐敏,对此变故,唐敏显然措手不及。

墨灵给姬无羡的那卷曲谱,有能策高阶群鬼之曲,没有任何外人知晓。

被疯狂撕咬的唐敏发出痛苦的嚎叫,整个妖怪躯体都扭曲起来,自己的血肉被组成自己躯干的恶灵吞噬,怪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唐家人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前来,唐家二公子见其父被恶鬼撕纠缠苦状万分解脱不得,当即提刀上前助阵,然而片刻之间就被发疯的鬼群撕了个粉碎。

如此一来其他人更是不敢妄动,唐琼看着立于风暴中心的姬无羡,群鬼环绕间的少年安然无恙,红衣翻飞执箫抵唇,英俊面容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肃杀冷厉。

唐琼抬手制止想摇铃驱鬼的三姑娘,笑着摇摇头:“三姐莫慌,他撑不了多久的。”

有殷红的血自少年嘴角流出,画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显然是他的功体尚不足以趋使这么多妖鬼,如此冒进,与自杀无疑。

姬无羡死死盯着那只白色的茧,眼中泪光闪烁,摁在紫竹箫上的指尖发白。

大哥若有恙,我要让你们整个家族陪葬!

内心不断翻腾,杀气迸散间,群鬼更是疯狂,纵使唐敏修为高深,此前受到解体损耗,现在竟有不敌之颓势,触手忽然伸向自家修士,拿他们的血肉之躯祭了恶鬼为自己挡杀。

正在此时,那个蛛网织成的厚茧内迸出数道银色光芒,瞬间将那白茧瓦解,白丝零落间,执剑而立的美丽青年眉目从容,有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因惊吓过度,连逃跑都没有,只是瑟瑟抱作一圈,躲在青年身后。

“大哥!”姬无羡向前走了一步,然而兰羲之深深看过来的那一眼,让他怯步不前。

大哥听到了箫音。

我修鬼道的事情,被发现了。

姬无羡如坠冰窖,握着默情的手无力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