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营地内篝火熊熊燃烧，而乌云闭月的夜空漫着薄薄的雪花，寒风时不时从帐篷之间留出的过道中窜过，足以冻得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一阵哆嗦，使她们又一次拉系领口、束起衣袖等地方，防止这种无孔不钻的无形之物继续带走自身的体温。
当视线扫过书页上最后一行文字后，忍无可忍的盖洛普合上手中的书本，钻回帐篷内并用麻绳给帘门扎起来保证它一直处于闭合的状态。在室外吹着冷风看书真的不是个好主意，坐在帐篷门口已有半个小时的他心想。
在密封的帐篷内，盖洛普感觉身体温暖了许多，大角羊绒皮缝合而成的帐篷只要把底部一圈用土压实，保证没有任何漏风的地方，就可以有效防御低温的侵蚀，但他还是决定进入乌托邦——有微光视觉的伍芙尔能在昏暗的环境看清事物，可仍不能摆脱对光线的依赖，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点灯不是一个比较好的主意，至于用魔法照明放了舞光术或燃烧之手什么的，要么法术属于他没学过的生命魔法体系，要么就同样属于明火，而且比点灯照明更危险。
双脚刚踩到结实的地面时，控制室便给盖洛普发来卡洛顿母女早已进入并且在铸造场打铁的信息，对此他习以为常，自从义务徭役开始后，她们母女俩在白天时就在营地内指挥各自的下属工作，夜幕降临后便进入乌托邦重拾过去的本职手艺，累了之后便在居住区的卧室里睡觉，然后黎明将至时醒来，返回在外面的帐篷，假装自己在帐篷里度过了一夜。
因此她们俩的勤奋程度多少令盖洛普有些汗颜，当然爱好学习的盖洛普在晚饭后至睡觉前的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坚持看书，不过这样做的原因不是他放着环境条件优渥的乌托邦不去呆，非要仿效那些凿壁偷光、雪映看书的哪怕自残也要坚持学习的先贤，而是作为领地上的领主，有些时候无法避免下属幕僚来找他请示拍板某些决定。要是他在众目睽睽下进了自己的帐篷，却有人来请示时被现帐篷内无一人，搞出这样的密室失踪事件可是会引起骚动的，顶多进入乌托邦洗个澡，然后再出去，装作自己从来没离开帐篷一样。
带着从图书馆领取的新书，盖洛普返回起居区的卧室，倚躺在床上摊开书本后，他习惯性的呼叫虚灵侍女给自己拿些小点心和饮料，可闪现而出的侍女却遗憾的告诉他乌托邦内的食物储备已经用完。
乌托邦的拥有者错愕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自被册封到暮林塔后，为了方便自己开小灶，他经常会从外面搬运一些粮食进来储存，以备不时之需。尽管数量不多，但没什么理由会耗尽存粮。
“食物储备是被临时授权者消耗殒尽的，目前她已经断粮两天，正躺在自己的卧室。”虚灵侍女面无表情的回答。
“临时授权者？”盖洛普轻轻咀嚼着这个名词，终于想起了某个被他遗忘的人，顿时从床上弹起：“你是说那个叫作乌尔法娜的女孩子？”
虚灵侍女点点头：“是的，主人。”
侍女话音刚落，乌托邦的拥有者夺门而出，冲进相应的卧室里。卧室的大床上趴着一个身穿围裙式祭司袍的小狼女，橙栗色的耳朵和大尾巴有气无力的耷拉着。
盖洛普把乌尔法娜抱起，轻拍她那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几下，女孩悠悠的睁开眼睛，用无神的茶色眼瞳凝视着他，有些虚弱的开口道：“主人……我肚子……好饿……”
“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给你做饭。”盖洛普说完马上把自己传送到外面，然后冒着不大的落雪，去找营地厨房，向李维索要了一些方便面饼、火鸡蛋、腌菜和两只变成风干肉的野鸭——虽说大家的口粮是定额按需配给的，不过在这个统治者的私库和公库极少分家的时代，领主别说挪用一点物资，哪怕把城堡仓库里的东西统统花光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至于会不会因物资不足而引发领民陷入饥荒之类则是另一码事。
拿到了食物后，盖洛普又闪进乌托邦，在居住区的公用厨房开锅做饭。双手忙个不停之余，本人亦一心多用的询问虚灵侍女：“为什么她缺粮断顿了，你都不通知我一声？”
“主人，她并非正式授权者。”虚灵侍女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语气一如往常那样冷漠。
“也就是说不属于正式授权者，我又没对你们下命令，你们就会不闻不问了？”盖洛普一边呷着嘴，一边把火鸡蛋敲碎并把蛋液倒进烧红的铁锅里，“你们还真是魔法版人工智能啊，万一没有我恰好发现，那么那个女孩岂不是会饿死在乌托邦里？”
“这个假设极有可能发生，主人。”
盖洛普皱着眉头将煎好的火鸡蛋铲起，把鲜汤和方便面饼倒进锅里慢慢加热。“好吧，更新一下安全守则，添加一条在乌托邦内的存粮不足以供应十个人食用三天的分量时，必须通知我。还有，当乌托邦内出现断粮的情况，适当收割植物园的作物以维持授权者的生存需要。”
很快的，一大碗煎蛋配咸菜的鲜汤方便面，再加一碟白切野鸭放到乌尔法娜的面前。“快吃吧，很抱歉，因为我的疏忽差点把你饿死了。”盖洛普满是歉意地说着。
“感谢您，我的主人……”女孩有气无力却满怀感激地道谢后，拿起银制的餐叉捧着汤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浓郁温热的汤水涌过喉咙，奔往渴望得到食物填充的胃袋，辛香料的味道反复冲击舌尖上的味蕾，更别说白嫩细滑的面条……乌尔法娜觉得被饿了两天换来这么高级的贵族美食也是挺值得的。
盖洛普注视着乌尔法娜把小脸埋在碗里猛吃的样子，感觉自己养了一只宠物，反省之前那种对待她怕麻烦又不想管的态度，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被他养成米虫废物，等到哪里释放这个女孩，她也会缺少生活技能而难以生存。
他记得把乌尔法娜塞进乌托邦后的第二天，波利维镇马上闹得满城风雨——失踪的小侍僧起初被怀疑是受不了神职者枯燥单调的生活，离开神殿出逃了，这种事情在过去偶有发生，尤其大部分发生在苦修派的神殿里，然而紧闭的大门和完好无损的锁扣说明当夜并没有人从神殿内部出去，随着进一步的排查，神殿顶层连通外面的维修通道找到铁栅被腐蚀破坏的痕迹，证明那一夜有不速之客闯入。紧接着招来了启明神殿的武装力量——圣狼卫的搜索和调查，并把推测是被闯入者绑架的小侍僧的寻人启示贴得到处都是。对此，盖洛普表示：锅是我的，我会背好的，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于是，年轻的男爵开口道：“乌尔法娜，让你挨饿这事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咦？啊，主人……不……您没做错……”乌尔法娜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吓得跳起来，还把自己刚坐着的靠背椅给碰翻在地。
盖洛普自然猜到她的反应，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上位者极少会对底层的人道歉，哪怕他们真的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而且乌尔法娜似乎已经把自己视作他的个人所有物了。因此在乌尔法娜跪下之前，他先一步抓住女孩的手臂，愣是把她拽起来，又扶起靠背椅把她按坐回去。
“以前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一位男爵，你不是我的囚犯也不是我的奴隶，所以呢，我打算雇佣你，薪酬方面和我的城堡侍者一样，每个月一枚银狼牙，十年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薪酬离开这里。当然你也得好好工作，我比较讨厌好吃懒做的家伙。”盖洛普顿了顿，十年时间对于伍芙尔来说不算漫长，这段时间要是还不够自己把这女孩培养成自己的忠诚追随者，那么只能说明他的人格魅力糟糕到某个程度了。
盖洛普朝随侍在一旁的虚灵侍女招招手：“侍女，有劳帮我拿纸笔墨水过来。”
小侍僧迟疑地问道：“主人，请问我需要为您做什么呢？”
盖洛普接过虚灵侍女送来的文具，一边起草着雇佣合同书，一边回答道：“首先你要做的是好好学习，爱情小说、诗歌舞剧之类的娱乐用精神粮食就少看点，多读些魔法方面的书籍，图书馆的藏书对你可是彻底开放的，别浪费这机会。”他抬起右手用笔尖指了指虚灵侍女，“另一方面，我会让她们监督你，一个月后会有一次考核，别令我失望。”
话毕，他见到乌尔法娜的长耳和大尾巴朝上竖起并且绷直，上面茸毛纷纷炸起，被吓成这样子估计是把他的话理解成某些可怕的意思，不过能够令这女孩提起动力好好学习，那就没关系了。
乌尔法娜想到的是那些被伍芙尔族豢养的异族奴隶，有些奴隶商会会投入许多资源来培训异族奴隶，例如更好的伙食、更好的住宿以及生病受伤有祭司的治疗等等，待其成才后去做某些不适合由同胞来做的工作，如何判断奴隶是否成才则以种种考核来作评价的标准，一旦无法通过考核，奴隶往往落得一个被处死的下场。至于十年之后释放她这点，她下意识地认为类似车夫悬在大角羊眼前的萝卜，只为激励她而设置的不可能实现的虚幻好处。
“看看契约上的条款，觉得没问题就签名字吧。”盖洛普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并看见推到自己面前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兽牙文字，但她一眼也没看就在右下签上自己的名字。
只是种形式而已，我就是他的奴隶，他的所有物。小侍僧如此想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作者题外话】：话说这个标题的梗有没有老司机能看出来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