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瑞如此笃定的话语一出，真是语惊四座啊！所有官员都又忍不住的议论起来，这黄嘉瑞一个小小的扬州巡抚怎么有本事来鉴别太子的身份呢？
史可法也来了兴趣，本来要开口询问，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先走到朱慈烺面前，看朱慈烺的脸色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别人的怀疑而失去了自己应有的气度，史可法也有些动摇了，从自己的判断和眼前少年所不经意流露出的那股贵气，史可法认为极有可能是太子，但是自己刚才就按照本身的感觉和判断下了结论就已经让人感觉不满和怀疑了，如果这要是传到南京，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冒出来挑刺，所以史可法还是决定相信黄嘉瑞一次，看看他能拿出什么真正令人信服的证据来。
一念及此，史可法也就心里也就安定了，脑子也活络了不少，冲着朱慈烺深躬到底，语含尊敬的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现在有同僚对于臣刚才的判定认为不能令人完全信服，因为兹事体大，臣也不能擅断，必须让天下人信服，如有冒犯太子的地方，还请太子看在臣等一片忠心为国的份上宽恕其他臣子！臣甘愿受责罚，一力承担！”
朱慈烺在杨凡玉的示意下，压制住心里的不快，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史阁部不必如此，孤明白诸位卿家的苦心，孤也理解，毕竟孤的身份关系天下万民，关系朝廷社稷，也不由得诸位卿家如此慎重。如何验证，史阁部尽管放手去做，孤乃真命天子，自然不惧这些。”
史可法嘴里又说了些圣明之类没营养的话，其他很多官员听了，也都纷纷表示出了对于朱慈烺胸怀如此大度，气质如此沉稳的赞赏，后面自然是很多阿谀之词，不过没有刚才壮观了，很多人保持了沉默。
史可法看着黄嘉瑞说道：“黄巡抚，太子殿下既然如此说了，那么你想怎么验证就赶快开始吧！”
黄嘉瑞也很欣喜看到太子能够同意，这样至少表面上自己的冲撞之罪不是那么严重，搞不好还能弄出来个直臣的名声。黄嘉瑞此刻的情绪也有些缓和了，犟驴脾气也没那么猛烈了，当下朗声说道：“太子殿下，阁部大人，诸位同僚，今日黄某并非有意为难，也不是有意冒犯，只不过太子突然在扬州出现，事关重大，不得不慎之又慎，所以下官执意要再做验证。诸位可能不知道，此刻在扬州城，有一个人，他就可以来辨别一下太子的身份，而且他说的话，也是可以令人信服的，因为此人常在宫中，与先皇关系非常，对于太子自然是非常熟悉的了。所以，黄某的意思是，只要请到他来，自然可以给大家一个信服的答案。”
史可法连忙问道：“不知此人是谁？我们快去请他吧！”
黄嘉瑞很是得意的说道：“此人就是原宁、前监军，崇祯帝最为倚重的总管太监高起潜！此刻高公公正在我扬州城内！”
史可法脸色猛地一变，他最恨的就是宦官阉臣，无论别人认为这宦官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史可法一律都恨之入骨，但刚才把话已经说出去了，此刻也不能再改了，只得勉强说道：“那，黄巡抚赶快派人去请高，高公公吧！”
不一会儿，高起潜就到了督师行辕了。高起潜在扬州城也不是什么意外，李自成攻北京的时候，崇祯命他监军宁、前两军，结果他一看情形不好就先跑了，丢下了两路大军自己悄悄来到了江南。
高起潜走通了阮大钺的门路，见到了弘光帝，一番答对下来，把个弘光帝拍的是晕头晕脑的，一个高兴，抬手就赏了高起潜一个京营提督的职位，把高起潜也兴奋坏了，心里想送给阮大钺的二十万两银子也没白费。
可是当高起潜兴冲冲的跑到京营去赴任时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京营不过是连五千人都不到的破烂架子，而且绝大多数的兵都是老弱病残，连他以前监军的宁前两军的十分之一战力都没有，气得高起潜连呼上当，一怒之下跑到阮大钺面前去理论。
阮大钺看着高起潜怒气冲冲来上门兴师问罪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听高起潜愤怒的指责，末了等高起潜嘴巴说累了，才告诉高起潜原因。
原来江南一带承平日久，而开国至今仅存的一些卫所的兵早就是空荡荡的了，就算剩些人在里面也都是些老人孩子，根本上不了战场。而从前戚继光抗倭时期练的一些募兵和后续的一些敢战的都陆续拉到辽东送死去了，或者大多都在和农民军的对抗中消亡了，就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兵也都在淮东的江北四镇手里，想从这四个悍将手里挖出几个人来那是难比登天的。而且现在弘光朝廷的军队都掌握在马士英的手里，四方将领也都以马士英为首。马士英本来就是害怕别人掌握了军队来威胁他的地位，连史可法都被赶到扬州去了，又怎么可能给别人留一个在南京掌兵的机会？只不过这次是弘光帝朱由崧实在是不甘心受他人摆布，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都交到马士英手里，所以才发了皇威，好不容易留了个京营提督的位子，可是谁知道马士英明着不能怎么样，但是暗地里早把京营里好的都挑走了，就剩了一堆残次品在那里充数，这些事情，南京城里谁都知道，但是谁也不敢说去，刚好高起潜来了，弘光帝也听说过高起潜会带兵，而且又是个太监，所以就满怀希望的把京营交给他了。
高起潜听完阮大钺的叙述，也是无奈的很，毕竟现在在弘光朝，马士英仗着拥立之功和手里的军队，再加上江北四镇的支持，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而且马士英也不相信高起潜能在南京城里搅起什么风浪，所以才放心的把京营让高起潜带了。
高起潜和阮大钺又发了阵牢骚，只得悻悻的离去了，自回那满是老头和小孩子的京营去了。
阮大钺还有事情没有和高起潜说，据阮大钺所知，此次高起潜能够获得京营提督的职位，和原来的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有很大关系。卢九德曾经和马士英联合，在内，联系原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和东林党人钱谦益，高弘图等人，外面对江北四镇许以高官厚禄，才能够一举拥立福王成功登基，也正是靠着这拥立之功，福王朱由崧即位之初就让卢九德当了京营提督，那时候京营还在卢九德手里，也算是一支很重要的力量了，马士英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后来随着韩赞周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认为自己的功劳不在韩赞周之下，因此对于自己还只是在提督京营感到很不满，在加上马士英在朱由崧旁边一通吹风，朱由崧也就让卢九德当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了。
不过卢九德虽然看上去风光了不少，但是却把手中的军权扔给了马士英，结果马士英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名义上虽然只是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而且还继续督师凤阳，但是自从把福王护送到南京直到登基即位，马士英就一直在南京呆着，结党营私，拉拢钱谦益和阮大钺等人，开始排除史可法及高弘图等当初一起拥立福王的有功之臣。
卢九德虽然开始的时候很为自己的升官感到高兴，但是没多久看到马士英愈加嚣张，就后悔将手中的军权交出去了。正好此时遇到高起潜来求官这么个机会，就撺掇着弘光帝把京营交给了高起潜带。
这些都是高起潜提督京营这件很普通的事情背后重重的内幕。至于阮大钺本来应该和马士英是一伙的，为什么还要帮助高起潜还告诉他一些事情呢，这其实也是因为，弘光朝此刻别看四周处处危机，但是内部仍然是党争不断。马士英天下人都认为是反东林的，但是实际上他和和东林复社渊源很深的，倾向东林的中立派人士，而钱谦益等人则是地地道道的东林党，至于阮大钺自己则是天下人所痛斥的所谓魏党的余孽，也就是阉党份子，最被东林人这帮正人君子所瞧不起的。
所以阮大钺也不想被排挤出去，只能到处寻找帮手，寻找依靠，而高起潜是后来才从外面来到南京的，没有什么根基，所以阮大钺才想要刻意的去帮助他，也好作为一个外援。
而高起潜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有这么复杂，自己带着一肚子的无奈只好继续当自己的京营提督，看着这群老弱，高起潜原来肚子里的雄心壮志全都烟消云散了，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也谈不上忠君爱国，所以也就懒的去训练那些连走路都困难的残兵了，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去。
但高起潜终究不愿就这样对着一群要死不活的废物兵，所以又钻尖了头脑，四处找门路，最后又是找到了卢九德，在卢九德和阮大钺的帮助下，向弘光帝讨来一份奉旨督查淮扬军饷的差事，就带着手下那三千多人走路都打晃的士兵开赴扬州了。
而高起潜也是刚到扬州没多久，只有负责接待和安排他手下的巡抚黄嘉瑞和他见过几次，史可法则是都不知道，这也不奇怪，史可法史阁部最恨的就是高起潜这样的太监阉人了，怎么会有兴趣见他呢。
不过今天这件事情还真必须要请这个高起潜来了，高起潜也很意外，督师行辕的人来请他，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不多问，带了几个亲兵还有他的儿子高梦箕一通来到了督师行辕。
高起潜迈步走进大厅一看，好家伙，这么多人，心里也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史可法请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大厅里的官员们都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但又不能离开，一个个都心急的要命，茶水都换了几遍了，喝的连茶味都没了，都已经快要达到崩溃的时候，门外亲兵高声通报：“大明南京京营提督，督师淮扬监军高公公到！”
众人都马上站起身来，涌到门口想去迎接，却都对上了督师史可法那张阴沉的脸，又都一个个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高起潜也挺尴尬的，他也听说过史可法对自己这些个太监或者说所谓的阉党有很大的成见，但是自己也是朝廷钦命督师淮扬的监军，专门负责军饷粮草的太监，而且手里头也算握着三千来号人呢，这史可法竟然如此不给面子，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高起潜暗暗压下心中的不快，脸上泛起一层笑意，呵呵干笑着自己进了大厅，冲着里面的各位官员做了个团揖，操着公鸭嗓子说道：“啊呀，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诸位扬州城的大人们都聚到这里来了？高某初来扬州也未曾一一拜访，在这里借宝地先见过各位了！阁部大人，今天请咱家来，不知何事啊？”
史可法心里很是厌恶眼前这个不阴不阳的太监，但现在也是有事要他帮忙，只得勉强笑了笑，说道：“高公公莫怪，本来高公公大驾来到扬州，本阁部理应为高公公接风洗尘，但最近实在是事情太多，一时抽不出时间来，还请高公公见谅。今天史某与扬州诸位同僚在此聚会共商国是，岂可少了高公公，因此才叫人去请高公公来，一则大家认识一下，以后也好共事，二来也是为高公公补了这顿接风酒，怎么样，不知道高公公意下如何啊？”
高起潜捏着嗓子嘎嘎笑了两声，说道：“阁部大人太客气了！咱家不过是给皇上办差的小太监，如何敢与诸位朝廷重臣一起饮酒！不过，圣上命我在这里督师监军，以后少不得和阁部大人及诸位大人一起同舟共济，那咱家也不能太不给阁部大人面子了，这酒，咱家就喝了吧！”
旁边一堆人本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史可法和高起潜两个人对着掐起来，但是看情形，史可法和高起潜表面上都很给面子，看起来是一团和气，虽然不是那么亲热，但总归没有冲突，所以这些人也都把吊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黄嘉瑞是力主请高起潜的人，此刻看场面不是很热闹，也就走出来，对着高起潜轻拍了一通马屁，虽然在史可法面前不敢说的很露骨，但是也让高起潜乐的合不拢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