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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日终浅,暗潮涌动

晨起便伴着一声一声的钟鸣,悠远至深的浮上九霄苍穹,和着青烟渺渺,不觉的余音越发显得静谧至深。每一个角落都潜着隐隐的香气,甚至是院前栽种的花也失了原本的味道。

这个时辰的玉泉寺空无一人,是早课的时间。僧侣们皆在殿内诵经习课,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诵读经文,喃喃的梵语可抚平或焦躁,或沉沦的心。

颜沁蕊亦不是贪睡的,此时她早已起身,摆着文竹的长窗之下,她临摹着《心经》,一笔一划皆是虔诚的,心下亦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一处小小的院落含在玉泉寺里,只一角门连接,推开门,便可见寺内雄伟的各殿。高高吊起的檐角,院前焚香的青铜鼎,还有威严的石狮。玉泉寺是大梁国的皇家寺院,在陌都之内。

赵羽良知道沁蕊时常的做恶梦,便把她安置在此,并派了皇家兵严加守护,论是唐太师那样的人物,也不敢有不当之举,否则便亵渎了神灵,亦是不能在身后登入极乐世界。

赵羽良遵照约定不曾来,赏赐的物件却一样都不少,宫里的太医也来得很勤,日子出奇的平静。颜沁蕊好似回到了在“与君欢”的时光,淡然却又舒适,可却又比“与君欢”多了圣洁。说来也奇怪,自从在玉泉寺住下,她便极少做恶梦了,也没有再梦到过那个悬在梁上的女人。她只感到腹中那隐隐的心跳,一天比一天强烈。那是她说不出的感觉,从以前的无奈中竟渐渐生出些期许。

抄完一遍《心经》,正好是寺里接待香客的时辰,她多半是要从角门而出,然后混在香客中拜佛,先是大雄宝殿,而后又依次拜过供奉其他菩萨的偏殿。

当在观世音菩萨像前叩拜过后,已是晌午时分,不知为何,她今日在此多停留了些,看着金身菩萨长眸轻眯,那般泰然的笑看众生,她便总是失神。

身边的香客来来往往,她起了身,跨出殿外,却是与一人擦肩而过。慌忙双手合十,低眉说着“阿弥陀佛”。被撞的人也连连俯身拜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那声音竟是如此熟悉,颜沁蕊慌忙抬起头,“好姨?!”

好姨一怔,却是一脸的欣喜,激动的拉着她的衣袖,“蕊丫头?!”

再次见到好姨,她的衣着素净了不少,却还是难以脱去风尘味儿,颜沁蕊引她到了居住的院子,令婢女做了两个可口的素菜,那不大却做工精致的檀木圆桌前,两人皆是百感交集。

“好姨如今在陌都干些什么?”她问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她怕好姨受苦,那样她心头的歉疚便又强了几分。

“哎,能做什么?还不是老行当。‘与君欢’这么一大群的人都指着老娘吃饭呢,没法子便求了道上的朋友帮忙,把水乡的楼卖了,又在此处开了间规模小一点的,还叫‘与君欢’,可是人生地不熟的,总是被人压制,可老娘就是气不过,给老娘三年的时间,定是要把陌都的青楼都盘在我名下!”

好姨只要说起与青楼有关的任何事,眼眸中便露出略带着兴奋和幸福的光芒。颜沁蕊只是浅浅的笑了,可眼眶微潮,她哽咽着说道,“知道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了。”她从床上摸出一个布袋子,递到好姨的手上。

好姨接过,却是险些手滑坠落在地,她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根一根两指多宽的金条,“蕊……蕊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子!”

这些都是赵羽良的赏赐,她留在身侧也是没有用处,看着好姨高兴,她亦是高兴,“我只能做这些了,希望能帮到好姨。”

“呦呦呦!蕊丫头,你真是老娘的福星啊!这得挣上几辈子啊,呵呵,用这些钱可以再买几个水灵的丫头养着了!”好姨不忘用牙咬了咬金条,更是爱不释手了。

“好姨,如令和如昔哪个嫁给景尚王了?说到底,这‘与君欢’我最惦念她们两个。”颜沁蕊一身的舞技都倾数交给了如令和如昔,也算是她的弟子,这么长的时间未见,总是有些想念的。

好姨不由的挥了挥手,摇着头说道,“别提了!自从出了事,景尚王怕惹上麻烦,哪个都没娶,且如令如昔现在又在陌都,更是没有机会了。”

原来,她们都是白高兴一场,颜沁蕊不免有些惋惜,纵然是做妾,也比在青楼做头牌要好上百倍,“既然如此,好姨何必还要再买丫头呢,有如令和如昔,你便可换来满钵金银了。”

好姨接连叹着气,“一提起我便气的肝火上涌。如令还好,今年腊月,便给我侄子和如令办喜事,那个如昔最是不争气了,老娘辛辛苦苦的把她养大,竟把处子之身给了景尚王,如此被玩弄了一番,没捞到半分好处,老娘一怒之下,便让她去接客了,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颜沁蕊沉默了,她心里一阵酸涩,只因为她一个人,竟然改变了如昔的命运。她在水乡时,亦是知道景尚王对如昔的宠爱,若不是她,如昔可能已经是景尚王的妃子了吧,她不由的狠狠骂着自己,颜沁蕊,你真是害人不浅。

往后如昔的身价会一日不如一日,最终被好姨卖掉,或者直接弃了,眼前不由闪过丑小憨笑的模样,她还记得丑小说过,等着如昔不值钱了便把如昔娶回家,“好姨,丑小呢?”

好姨掂量着手中的金条搭着话,“丑小?他没跟着你啊?啧啧,难不成这个小畜生趁乱溜走了?我可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颜沁蕊心上一紧,素海一别后,便再也没了丑小的消息,他到底去了哪儿,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除了当龟奴且没有其他的活计,她心里一直悬着,便再也放不下了。

好姨揣好金条满心欢喜的离开了,颜沁蕊一直送到了寺门外,直到看不见好姨的身影,才进了门。玉泉寺过了晌午便封了,颜沁蕊坐在院中,透过观景窗便见那森严的戒备。

这里是皇家寺院,能够有如此排场的只有皇家的人,她带着几分好奇观望着。不一会儿便见大批的随侍涌入,皆是那华贵的衣饰,恍恍惚惚的看不清楚。

可人群中那一抹银紫的身影,却是深深的印在心里,只一眼,她便已明了。

来人是赵羽成,她呆呆的看着,看着他从自己的眼前越过,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出冷峻与无瑕。

那一晚,她仿佛做了一个梦,一觉醒来,梦中的人便不见了。

他身侧还有一袭跳动的绯红,大红缨穗做成的耳坠子轻曳,她围在赵羽成的身侧,宛若一只欢喜的山雀,她侧过脸对着他羞涩的笑着,眼眸中充满了无限的眷恋与爱意。

沈妍儿如桃般的面颊晃入颜沁蕊的眼帘,心头便像是被锋芒所刺,那痛带着酸涩,很快便席卷了全身。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无论是对赵羽成,还是沈妍儿,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一切的无所谓都变成了伪装。

那是救她性命的男人。

那是她发誓要相随一生的男人。

可他就像是一阵青烟,看的到,也只是过眼而逝。

她现在才明白,他和她之间隔得万丈沟壑,她看到了他的心,可那颗心却难以捉摸。

“主子,这是外藩进贡的香果,太子遣人送来的,快尝尝吧。”

颜沁蕊收起了暗淡无光的眼眸,回转身不愿去看,院前的石桌上,精美的竹篮里摆着香果,一阵清幽的果香浅浅的浮在院子里。婢女剥开一个放在她的面前,她尝了一小口,味道虽是极好,可那甜……太腻了。

她提不起精神,又坐回长窗下,这个时候再抄习一遍《心经》,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笔墨纸砚皆是最好的,可她的手却虚软无力,提笔间竟连连写错比划。

无奈只得弃了笔,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不能心神安宁的抄经文,在她看来,那便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婢女为她煮了茶汤,端在手中,有些烫手,却掩盖了内心的不安,浮着氤氲的水汽渐渐飘出窗外,连着她的思绪也飞走了。

“今儿个寺里可热闹了,南王陪着沈家小姐进香,再过几日两人就要成亲了,想必这样的姻缘定是会有十里红妆的排场。”

十里红妆……那是每一个女人的梦吧,那是小婢女的情思,于她,也只是听听,并无半分关系。

婢女见她蹙眉,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想着可能因为沈家小姐原是太子妃,自己的主子心下必是有了芥蒂,小婢女慌忙笑了笑继续说道,“虽说是沈家的千金,但是名声却是极不好的,就是奴婢,情愿做一身清白坦坦荡荡的贫家女儿,也不愿让世人去瞧了笑话。”

颜沁蕊知道婢女在宽慰她,眉眼间都是忐忑不安,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撑着有些酸痛的腰身说道,“我饿了,弄些点心来吧。”

这个时节能吃上桂花糕,在平常人家来说,便是一件及奢侈的事。可皇宫里每年的八月初,专门有采花的宫女,穿梭在含着沁香的桂树之间,采下最好的花瓣,做成蜜花饯存起来,以被主子们兴起时用。这桂花糕做的极好,晶莹剔透,淡香萦口。

虽说是她最爱吃的,可每一次置于口中,心下便是酸涩难耐的。那承载了她幼年直至少女时期的桂花糕,如今,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还会其他的糕点么?栗子糕,八宝糕之类的。”

吃的多了,因为害喜还有些轻微的作呕,她忙喝了口茶压下了腹中的翻涌,小婢女只是摇摇头,然后羞涩的笑了笑。她望着窗外,日头渐西,展了新枝的菩提树上镀了金色的霞光。看着这样的景,不知为何总是怅然。

“我们到寺外走走吧。”

长久的宁静过后,见那攒动的人群,她有稍许不适。陌都的街景一向是繁华的,也是外邦商贾的聚集地,吃玩杂耍样样皆有。摩肩擦踵的行人中到处散着穿着便服的皇家兵,虽然她一向怕麻烦,但怎奈心头烦躁,还是想出来透透气。

随意的在一处茶楼坐下,临窗的位置可见陌都的好景致。外面的聒噪渐小,隐隐的浮在空中,竟也舒畅了不少。

“主子,好不容易出来,多点些吃食吧,在寺院里一直都是素食,也好换换胃口。”

窗下的孩童举着风车闲跑,宛若游鱼,欢快的呼叫声消失在小巷子的拐角处。她没有回应婢女,只是看着出神。忽然听到一阵疾驰而过的车声,华丽的车辇内,一对令世人倾羡的璧人端坐其中,然后消失在街市的尽头。

“主子瞧瞧这菜谱,奴婢觉得糯米藕圆定是味道极好。”

颜沁蕊起身,却是没有兴趣,“我累了,回去吧。”

待婢女回过神,她已出了茶楼。

外面星稀月朗,商铺里的伙计还在卖命的叫着,从这里回玉泉寺用不了一个时辰,她依旧没有坐车。闲散的走在人群中,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个普通的女子。

街上零星蹲着一两个满身污垢的乞丐,一只破旧的瓷碗,里面是少的可怜的几枚铜板。有的懒懒的躺在地上打瞌睡,有的不停的磕头跪拜,只有一个发丝杂乱的老者安静的蹲在一旁,头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借着临近商铺的火光,那发丝已近全白。

颜沁蕊从身上掏出一枚银元,丢在老者的碗中,不禁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谢谢小姐……”

那声音老迈沙哑,却又平静如水。小婢女却跑上前搀着她的臂膀,胆怯的说道,“主子,是张公公!”

她一惊,不由的回头去看,几近佝偻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已没了往日风光的模样,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却也还是干净,她不由蹙眉,心下怦怦直跳,“张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张公公打了个哆嗦,胆颤的抬起头,却见眼前那容颜绝美的女子,他眸中有些许闪烁,嘴唇微颤,平静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奴没脸见小主……”

看样子是被赵羽良赶出东宫后便流落街头,颜沁蕊见他如此,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怪你,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是临出门前带在身上的,她全部递到了张公公的手上,“这些银子,省着点儿花,应该可以养老了。你毕竟对我不薄,往后……保重吧。”

她不愿再看到他这个模样,便急急的走开了,却听张公公在后面唤着她,“小主,老奴还有几句话要讲。”

“殿下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奴一心向着太子殿下,怕他会为小主难过,更怕他想不开,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听了唐太师的话,险……险些害了小主。老奴是自作孽,做事欠考虑,欠周全,最后还是伤了殿下的心。老奴知道已没有说这番话的资格,但还是想说,小主就对殿下好一点吧,殿……殿下真的很让人心疼……”

颜沁蕊听着,却是没有回答,疾步而去。

张公公看着她飘然的衣袖渐渐远去,不由的热泪涌出,忙用衣袖揩掉,他用手紧紧的护着那袋银子,脚下一深一浅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依旧在玉泉寺礼佛,寺外的一切均与她无关,那《心经》已抄了上百遍,她原本以为,知道他大婚的消息后会难以承受,原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

“主子,锻料和锦线都拿回来了。”

因着颜沁蕊要缝些衣物,婢女便回宫中提了锻料和锦线,她拿出先前就描好的花样端看着,想着要为腹中的孩儿做些小衣,也好打发闲散的时间。

“怎么回来这么晚?”

小婢女吐着舌头笑了笑,“今儿个南王大婚,奴婢偷偷的瞄了一眼。”

颜沁蕊手上一滞,锦线又没穿过花针,“是么……”

“那排场还真是大,光是地衣就从神武门一直铺到议政的安泰殿,奴婢和几个姐妹躲在房檐上看着,南王妃身上,发髻上,耳珠上都是金光闪闪的,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觉得南王很是英俊。婚宴的桌几摆满了安泰殿前的空地,满耳都是丝竹之乐,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受到了邀请。”

小婢女喋喋不休,颜沁蕊静静的听着,比量着锦缎裁剪尺寸,剪刀轻响,淹没了婢女的话语。婢女见她不搭话,便也不再说了,屋子里有些暗,她便坐在菩提树下,借着日华做着女红,直到日落黄昏。

许是在树下坐了许久,小腹骤的收紧,手上不伶俐,针一下子便扎在了手上,渗出鲜红的血珠,她赶忙含在口中,那一丝腥甜渐渐隐去。

见她蹙着眉,婢女慌忙问道,“主子,是孩子在踢您吗?”

颜沁蕊淡淡的笑了笑,“怎么会,才四个月而已。”

“主子用过膳再缝吧。”

她摇摇头,“你去把烛台拿来,我再做一会儿。”

微微的烛火在风中愈加显得微弱,柔和的火光照在锦缎上,显出隐隐的百福纹。她心下没有一丝杂念,烛火已续了多次,夜也至深,她屏退了婢女,就一个人坐在树下,直到小衣上的虎头绣好,她才满意的放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身,眼睛也有些疲乏。

抬眼间,却见角门处那孱弱的身影,他穿了便服,一身的银白长衫,飞舞的发带垂在肩头,面上,是她许久都未曾见过的温润。

颜沁蕊站起,垂首立在树下,她见到赵羽良,总是不能自若。

“知道你不想见本宫,但还是来了,本宫只想看看腹中的胎儿,一会儿……便走。”

她恭敬的说道,“殿下怎么一直站在那里?”

赵羽良一怔,抿着唇笑了笑,“能远远的看着……本宫便心满意足了,南王大婚宫里乱了一整日,还是这里清静。”他看见笸箩里那已有雏形的小衣,不禁捻起,“让宫里的绣娘做便好,何必这么辛苦。”

“还是要穿自己娘亲做的才好。”

赵羽良眸中忽的带了些许柔和,眼前的女子,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占据着心头,他愈加为以前做过的疯狂后悔,这样的女子,他伤不得。

“殿下!”

是昌元,这样的月夜,他竟然寻到了此处,颜沁蕊不免觉得有些鲁莽,毕竟,这里不是东宫。

“怎么了?”

“方才晚宴结束后,尚书右仆射的车辇在回沈府的路上轰塌了,沈老将军伤了头部,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赵羽良沉默半晌,抚摸着颜沁蕊胸前的发丝说道,“本宫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着吧。”

出了玉泉寺,赵羽良抬头望着浩瀚的天际,除了那一轮皓月,再无其它。他上了车辇,长舒一口气,“沈老将军现在何处?”

“在沈府。”

他挽起唇角,眸中闪着熠熠华光,“不早了,昌元也回府歇着吧。”

“是,殿下最近要注意身子,莫要操劳。”

他们相视一笑,无言中便产生了一丝微妙。

颜沁蕊自从那日后,便再也未见过赵羽良。虽说玉泉寺的生活平静的犹如一碗水,但她还是莫名的心悸,亦不能像往常那样用心的抄写经文,来回的在院子里踱步,却是愈发的心头发慌。

那一日,她刚用完午膳,宫里便来了人,“太子侍姬吴氏,圣上召见,即刻进宫。”

她心上一紧,难不成是因为此时才忐忑。她眼眸中有些踌躇,传旨的太监呵呵笑了笑,“莫要怕,不是坏事。”

颜沁蕊上了马车,她是见过一次圣上的,那一次是陪着赵羽成进宫,她卑微的跪在丹陛下,想必圣上是记不得的,她对于圣上充满了恐惧,那是怎样的男人,竟然可以狠心弑子。

马车驶进了神武门,颜沁蕊不禁回头张望。朱红的高头钉门,日光之下,只见升腾的烟云。

如果她知道往后要发生的一切,就是抗旨也不会再踏进这世人倾羡的宫廷。

可是,这便是人生,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

车子一直驶向万明殿,殿里还有些她未曾见过的人,可她已顾不得去看,俯身拜下,口称“万岁”。

皇帝竟然弯着眉对她笑着,“快起身,吴爱卿,你可养了个好女儿啊。”

颜沁蕊一怔,余光扫见身旁那个有些臃肿的男人,他慌忙拜下,“微臣不敢当。”

原来,这便是吏部侍郎吴大人,她所谓的父亲。她慌忙垂首,生怕被皇帝看出异样。

“羽良啊,何必要瞒着父皇,令父皇整日的忧心,”

赵羽良那般温润的笑着,“儿臣见父皇满面愁容,便想让您高兴高兴,没成想还是晚了,是儿臣的错。”

“不论生男生女,都要赏,朕要想个好名号赐给你。”

颜沁蕊一直恍恍惚惚,赵羽良忙提醒着她,“还不快谢恩。”

她忽的回过神,“妾身谢陛下赏赐。”

颜沁蕊谢了恩便退出了万明殿,她不由的抬头看着天际,日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姐,你又回来了?”

她侧眸,却见靠在宫墙上的颜星辰,他长高了些,也越发的英俊了,不过,红唇间总浮着那丝捉摸不透的微笑,她“嗯”了一声。

“还是呆在玉泉寺的好……”

她错愕,却见颜星辰已渐渐远去的身影,为什么他的话她总是听不明白……

寂静的大殿里只剩下皇帝和赵羽良二人。皇帝一声一声的咳,他的眸中混沌无光,面颊上显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沟壑,。

赵羽良不免有些担心,“父皇为了大梁子民,要保重龙体。”

皇帝摇摇头,“近些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时常乏力,做什么事都不上心。”

“父皇,如今尚书右仆射已卧床不起,这朝中要职又不能长久悬着,还是要尽快做决断的好。”

皇帝捋着长须,不由的皱起眉头,“吴爱卿之子屡历战功,倒是个人才,如今他的女儿又怀了皇家子嗣,到是个可心的人,不过年纪尚轻,怕不服众啊,有人提议沈元庆,但朕亦是有所顾忌的。”

赵羽良眸中一寒,思忖许久说道,“沈元庆虽说资历较老,但除了镇边并未有什么功绩,说起年纪尚轻,沈老将军当年也只是过了而立之年啊。”

皇帝颔首,“那便先调入尚书右丞,稳稳人心也不迟。”

“儿臣遵命。”

“羽良啊,”赵羽良不禁抬眸,坐在其上的皇帝,发丝泛着银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朕最怕的就是你们兄弟不和,凡事还是要顾及些情面。”

赵羽良面上一冷,却又顷刻覆上笑颜,“父皇放心,儿臣……谨记。”

***

东宫衰败的菊花早已没了踪影,这个时节,蝴蝶梅开的正艳,如掌般的绿叶托着一枚枚深紫的花瓣,宁静中散着雅致虽没有馥郁的花香,却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颜沁蕊看着大片的花海,心下却怅然所失,每一季都是这么美,却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如今,圣上已经知道了她,尽管是基于另一个人的身份,她亦是没有了退路。

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颜沁蕊知道是赵羽良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心下多了一丝怨气,“殿下怎就食言了?妾不是说过吗?等诞下子嗣,妾身便会回到宫中,难道殿下都不给妾任何喘息的机会?”

身后没有了声响,颜沁蕊回转身,却见赵羽良眸中的暗淡。

“玉泉寺终究是不抵宫里的,就算是为了……孩子。”

一说起腹中的胎儿,颜沁蕊便没了言语,她和他之间,却真的只有这个孩子了。

“你让本宫等你十个月,可本宫怕……怕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怕没了这个小东西,你便真的一去不返了,你说本宫自私也好,说本宫食言也罢,本宫真的不想再失去你。”

颜沁蕊闭上了眼眸,她真的很累,她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妾原本只是个奴才,是这个世上最卑微的女人。即使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妾依旧想不明白,殿下想要妾的原因……”

赵羽良的双手垂在身侧,他前所未有的消沉,“好好歇着吧,本宫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颜沁蕊心上一紧,她猜得没错,果然是有原因的,可看着赵羽良远去的身影,内心的疑云愈加的重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却丝毫没有他的影像……

一片绡红的南王府,在大婚的当夜便又恢复如常,南王妃也自那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府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紧张的气息,赵羽成听着小太监的禀报,心下亦是越加的凝重,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沈老将军依旧没有醒来。

出事的那夜,他便查看了马车,看着零碎不堪的一堆废木,他心下已了然。早就该警觉,那个人只要有动作,绝对是毫不手软的,且招招毙命。

“王爷,朝议大夫季大人求见,说是给灵妃娘娘送些补品。”

他只是站在游廊里,赏看着池中环游的锦鲤,不时的撒上一把吃食,锦鲤们张着大嘴来抢,一时间水面如沸腾的汤锅,无数的游鱼上下翻滚。

“王爷,臣方才听说,圣上要命吏部侍郎之子为尚书右丞。”

赵羽成手上一抖,鱼食全数坠入池中,被鱼抢了个精光,转眼便都潜入了池底,“消息是否可靠。”

“可靠,如今尚书右仆射重病在身,朝中定是有所异动,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令沈家交出兵权。”

“你回去,在明日早朝务必阻止圣上。”

季宗面露难色,“王爷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如今,臣亦是难以抵挡。”

赵羽成轻笑了一声,季宗的面上忽的渗出些微汗,“莫以为什么都不做便可以全身而退,别忘了,季环是本王的侧妃,事情若败落,你们季家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季宗趁机拭去额前的汗珠,躬身说道,“微臣不敢有二心,微臣定当在朝堂上竭尽全力!”

“这样最好,本王不会让你撑太久的,可能十天,或者只有五天。”

也或者,连五天都用不了。

赵羽成从宫女手中接过装鱼食的钵,又抛向平静的水面,锦鲤倏地又浮上水面,慌忙不迭的大口吞着。他今日投食有些多了,明日,怕是要撑死几条。

赵羽成终是放过了季宗,季宗脚下一通疾走,这南王府的气息太过于压抑,他早就难以招架了。

“哥哥这么快就走了?不到我那里坐坐吗?”

季宗停下步子,却见环儿托着腰身慢悠悠的向他而来,“我还有事。”

“哥哥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快?”

季宗不由的剜了她一眼,“早知现在,就不该令你进宫。”

环儿咯咯的笑着,“还不是你们容不下我,往后,说不定还要指着我荣升呢。”

季宗不再理会她,气冲冲的出了王府,他上了马车,心下十分郁结,季环是府上的庶出,她母亲不过是个下等妾,自从她娘死后,为了不碍老夫人的眼,便把她送进了宫。

原以为,她不过一个宫女,没想到竟费劲心思爬到了侧王妃的位置,整个季家都人心惶惶。

季宗知道,帝都要出大事了,可他已经深陷其中,想躲,也躲不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