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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未眠,换了天日【高潮(2)】

突如其来的闪电把这不眠之夜照的宛若白日,闪过的白光映在士兵的脸颊之上,血渍夹杂着雨水汇聚成小溪,坠落在地,融入地上的血流,飘红的缨穗在盔上飞舞,成千上万的银铠军围堵着仅有的出口。

一片银白的铠甲中停着一辆华丽的车辇,四周垂下的竹帘还溅着星星点点的血渍,辇上的人垂眸冥思,辇上角落里悬挂的微弱烛光,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银紫的衣衫不染尘埃,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他在侧耳倾听,倾听着远处错落而来的马蹄声,还伴着几声嘶鸣,马在辇前停了,帘外的人并未下马,“王爷,各宫均已控制,大势已定。”

冷漠的唇角终是弯起,他睁开狭长的双眸,“沈将军,辛苦了。”

“如今只等您一声令下便杀入安泰殿。”

他用手指挑起帘帐,雨水落在指尖上,一点一点清凉入心,他轻启朱红的唇,“不得放肆,毕竟,他……是本王的大哥,理应得到最后的尊严。”

他拾起身侧的手杖,吃力的踏着矮墩下了车辇,大门轻开,他眯着眼睛望去,安泰殿里灯火通明,还可见灯火摇曳。他只带了一名撑伞的侍从,其余的全部留在了宫外。

厚底的软靴踩在方整的路面上,缓缓的走到了丹陛旁,腾云驾雾的游龙一直延伸到殿前,被雨水冲刷着,蛟爪獠齿,长须阔额,一双眼珠直直的盯看着眼前的来人,他伫立许久,却是笑着一脚跨过。

侍从上前推开安泰殿的殿门,明亮的火光瞬间涌出大殿,照亮了殿前的院落。须臾间晃了他的眼,烛火中却见赵羽良单薄的身子立于殿前,温润如初的笑着,好似已等候了他多时。

偌大的安泰殿里,只有赵羽良一人,他没有穿外衫,但里衣却是干净齐整。

赵羽成上前几步,身后,留下一串阴湿的印记。

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男子,默默的注视着彼此,夹杂着风雨声,愈加显得静寂。赵羽良被涌入的寒气呛了,不禁轻咳了几声。门外的侍从躬身递给赵羽成一只药碗,便又退下了。

碗缘没有一丝热气,早就凉透了,泛着一丝涟漪的乌黑的药汤,还能照见他狭长的双眸,“大哥,这是臣弟特意为你熬的汤药,喝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沉寂中,赵羽良哼笑着,“本宫本是胜券在握,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竟然……会对父皇下手。”

“当初在青华山,我差点儿死在你们手上,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赵羽良看着他冰冷的眼眸说道,“父皇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要怨你就怨本宫好了。”

“既然如此,还请大哥快些喝下汤药吧,晚了……药效就不好了。”

赵羽良婆娑着龙椅扶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本就是皇家子,亦是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但有一件事,就是本宫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赵羽成沉默,他想听听到底是哪一件。

“纵使是枚妃陷害本宫,纵使你在四邑耍手段想要除掉本宫,纵使……你今天已杀到了安泰殿,本宫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那一年,你隐瞒了小宫婢的名字,你说你不知道,而本宫……竟然傻傻的相信了你。”

赵羽成嗤鼻一笑,带着些不屑,“她已经在你身边了,还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本宫原以为你是怜她疼她的,没想到……不过是个棋子。你一直都藏着她,你怕我找到她,若不是因为沈家,本宫一辈子都见不到。”

风雨一阵一阵的吹入大殿,火烛倾斜着摇曳,也拉长了赵羽成的身影,他一直隐忍,他不愿让旁人看出他的喜怒,可幼年时便积攒起的怨念倾数涌入脑中,他今日亦是不吐不快,“你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地位,赏识,宠爱,即便我母妃得宠,即便我再努力又能如何?我母妃娘家数百口的人命一夜就灭了,下到婴孩,上到老翁……无一幸免。当时你在干什么?你在和父皇吟诗作对,在和你的母后赏看荷花。我就是不想让你见到她,就是不想让你太得意!”

赵羽良看着眸中赤红的赵羽成,已不是当年那个少言寡语的少年,他缓缓走下台阶,“没想到你的怨恨竟然如此深。”

赵羽成直视着赵羽良,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强大,“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说其他的都是废话。”

赵羽良呵呵的笑着,那笑声中带了几分苦涩,“你只身一人进了安泰殿,不怕本宫反击么?你腿脚也不伶俐,恐怕没有多少优势吧。”

“那你可以试一试,我到底……有没有优势。”

虽然赵羽成残废了,可他手上的功夫愈加的炉火纯青,对付从小身子羸弱不能习武的赵羽良,亦是绰绰有余的。

赵羽良不由的看向殿外,方才已渐小的雨水又加大了几分,氤氲笼罩了整个帝都。他好想看一看明日的晨曦,第一缕曙光照在皇宫的檐角上,定是极美的。

不过这夜有些长,他怕是等不到了。

赵羽良看了看赵羽成手中的药碗,却是撇过头去,他喝了一辈子的药,那药中永远沉淀着苦涩。最后这一碗,他却是真的不想喝了。

他看着赵羽成的长眸浅浅一笑,倏地眸中铮亮,举起右手,伴着闪电雷鸣,只见窜出一道白光。

那白光晃得赵羽成真不开眼睛,那竟是一枚短匕,赵羽良用它了结了一切,鲜血从衣里瞬间渗出,顷刻绽得绯红,“本宫……无论如何……都不愿死在你的手上。”

赵羽成蹙眉,他以为赵羽良会张口大骂,会奋力反抗,会丑态必出,然而,他只看到了那一丝让他恐惧的淡然。

“殿下!”

战栗的失声尖叫令赵羽成不由一颤,他循声望去,竟然是颜沁蕊!赵羽成心上一紧,她怎么会在这里?!

赵羽良见他那般错愕,顿时蒙上一丝快意,他吃力的说着,“本宫知道你想得到她,就是临死……本宫也要诅咒你……这一世……都不能如愿!”

颜沁蕊一直躲在龙椅后,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起,心痛的无法呼吸,呆呆的伫立许久,身上披着的杏色蟒衫早已跌落在地,赵羽良的背身总是那样的单薄,轰隆一声雷响,惊醒了她。眼前的那个男人有些轻晃,紫金束冠闪着点点华光。

她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扶着已站不稳的赵羽良,“殿……殿下!”

鲜血止不住的流,赵羽良的面颊惨白如纸,唇上早已没了血色,他欹在颜沁蕊的身上,却还是支撑不住轰然倒地。颜沁蕊嘤嘤的哭着,哽咽的望向赵羽成恳求着,“我求你了!我求你放过太子吧!这皇宫……这江山都……都是你的,我们躲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回来!”

赵羽成心口一阵疼痛,她竟然为赵羽良求情,她竟然还想着和他亡命天涯,他紧紧的握着手杖,暴出一根根的青筋,他更不知要如何去回答她。

颜沁蕊看着四溢的鲜血,脑中一片空白,匕首直挺挺的插在胸口上,随着杂乱的气息上下起伏,她哆哆嗦嗦的握着匕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赵羽良的眼帘已渐渐关阖,他吃力的抬起手摸着颜沁蕊的面颊,拭去她的泪水,又拂过耳珠,脖颈,最后停在了胸前的那点朱砂痣上,他的手上满是血渍,在她雪白的凝脂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印。他摸着那点朱砂痣,却是用尽力气微笑着,“本宫说过,若是宠爱有十分,便会给你七分……其实,本宫的心里,已把整颗心……都……给了……你……”

颤抖的手倏地一滞,瞬间垂落在地,瞳已慢慢散去,空洞的眼眸定格在猩红的朱砂痣上,渐渐的没有了往昔的温润。她慌忙的抓起他那只滑落的大手,手心的温热一点一点驱散,她不停的揉搓着,可是,却还是变得僵硬了。

曾经发誓要报答一生的男人,就这样死在了面前。她用颤抖的手覆在赵羽良的眼眸之上,轻轻的揉捏着,直到他闭上了眼帘。外面的风愈加的大了,竟吹灭了殿里大半的火烛。

她摸着突起的小腹,缓缓的从地上站起。

颜沁蕊抬头看着大殿上空斑斓十色的壁画,忽的咯咯笑着,那笑声有些诡异,透着无尽的哀怨与凄凉,“你是玉面……修罗,你心狠手辣……我竟然迟迟不相信……我真是瞎了眼,竟……一直把你当做救命恩人。呵呵……你早就盘算好了一切,等着我……往圈套里跳,等着……太子往里面跳。你为了回帝都,不惜自残,何况是利用我这个小宫婢……”

赵羽成的双拳早已咯咯作响,他没想到,赵羽良临死了还要算计他一次。他想着定了天下再补偿她,如今竟会是无法收场的局面。他见颜沁蕊回转身,她挺起的小腹是那般刺眼,一直刺到了他的心尖。

衬着淡淡的火烛,她的脸色愈加的惨白,她缓缓的向他靠近,轻启朱唇,“我……恨……你!”

许久才从齿间蹦出这三个字,却令赵羽成肝肠寸断,他呆呆的看着颜沁蕊,看着她发了疯似的向自己扑来,不由的扼上她的手腕。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一枚玉钗。

那是在青华山上为救他性命而刺入胸膛的玉钗。

他眸中赤红,狠狠的说道,“本王说过!若再用它伤我,本王……定不饶你!”

“这巍峨的宫殿……是你的,这大梁的江山……也是你的,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不饶我?……好啊,那便杀了我吧!否则我便用尽一生一世来诅咒你,诅咒你的王位,诅咒你的一切!”

千万的话语与仇恨憋在心里,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么几句,那双怯生生而又时常带着几分羞涩的眼眸,竟充满了怨念与愤怒,弱小的身躯竟也会让他不由的战栗,他扔掉手杖,双手抓着她的领口,她宛若一只被拎起翅膀的金丝雀,不得抵抗半分,赵羽成弯着唇角,狠狠的对她说道,“你是本王的奴才!一辈子都是!除非本王不要了!否……则你休想逃!"

“太子早就消去了我的奴籍,我不是谁的奴才,赵羽成!你记着,我这辈子都恨你!”

他第一次听她唤自己的名字,竟是如此情形,手上不由又加重几分力道,颜沁蕊吃痛,却也不愿意服软,手腕上咯咯作响,已暴出青筋。

“姐!你冷静冷静!”颜星辰一直在外面候着,看着已失去心智的赵羽成,慌忙上前推开他的手,把颜沁蕊护在怀里。

“啪!”的一掌狠狠的掴在颜星辰的面上,颜沁蕊的手心有些麻痛,颜星辰默默不语,只是默默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你怎会是我弟弟……原来那个颜星辰……哪儿去了……”

赵羽良静静的躺在她的脚下,可她却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这血腥的宫路上,除了自己,竟然连星辰也牵扯其中。

她回转身,缓缓的蹲下身子。她为赵羽良拂去发丝上粘连的灰迹,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浸入他的发丝,滴上匕缘流入至深的伤口,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渐渐的变得暗哑无光,抽去灵魂没有生气的躯体,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如此孤独。

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赵羽良。

曾经怨恨他从南王府掳自己回宫,恨他随意的把她贬入掖庭,恨他用“与君欢”的人作要挟,恨他在自己心如死灰时强行的掠夺肉体。

最恨的……却是用这宫殿来禁锢她的一生。

所以,她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从没有对他舒心的笑过,甚至是怀了身孕她都想悄悄的处理掉。

他是那样尊贵的人,有些话总觉得难为情说不出口,一切,就这样错过了,错的……让她悔断肠子。

她俯下身子,拔去胸前的匕首,想要抱起赵羽良,试了几次,却还是无果。纵使是那样羸弱单薄的身子,她亦是无法承受。颜星辰站在一旁,看着发髻松散,表情木讷的姐姐如痴傻般的举动,不由的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姐!你这是干什么?!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刚才还活着呢。她不解的看看星辰,又看看地上的赵羽良,歪着头呢喃着,“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那个落了水的……小太监,他命大的很,怎么会死呢,只……只不过是昏过去了,叫太医来看看,一会儿……他就醒了。”

她抬起头,看着殿外,夜幕已渐渐散去,雨竟然停了,唯有潮湿的地面还昭示着昨日肆虐的狂风暴雨。大殿里滴漏声声,可是,她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寅时?不对……好像是卯时,原本闭合的宫门倏地一下敞开,满眼明晃晃的银白涌入,她用手挡在眼前,耳边是摵摵而鸣的铠甲声,整齐划一的银铠军犹如洪水一般向安泰殿涌来。

手不由的触碰到额际,竟是那般滚烫,眼前只剩下一阵模糊,仇恨,懊悔,恐惧,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赵羽成看着她倒入颜星辰的怀中,心痛一阵强过一阵。他失神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杖,缓缓的跨出殿外,看着丹陛下臣服的银铠军,听他们口呼“万岁”,可是从指尖到心头,都是冰凉的。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银铠军间,出了宫门,一个人在皇宫里闲走。眼眸触及之处,皆是残破的尸身,有皇家禁卫,也有银铠军,还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脸上或惊恐,或痛苦的神色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头。他们身下的血流汇聚成河,混着雨水流入镂空的青砖之下,只听得轰轰隆隆的排水声。

这一年,清明,如期而至。

这一年,大梁,换了天日。

#####《倾城小婢》#####作者:若善溪#####

临近神武门的凤栖阁,亦如往常的华丽。五彩通透的琉璃瓦,万顷光芒照在其上,便在墙壁间幻出斑斓十色的光影。睁开沉重的眼帘,身上的热症已经散去,可是身上依旧发软。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画屏,桌几,帘帐,还有焚香的香炉都未曾见过,她侧过头,身旁的矮墩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眼神里满是担心,她认得,那是王嬷嬷。

王嬷嬷为她掖紧被褥,“醒了?”

难道自己是在南王府么,可是这样的屋子在南王府亦是没有的,“这……是哪儿?”

“皇宫的凤栖阁。你病了好多天,真是让我担心啊。”

竟然还是在皇宫里……

脑海里原本的迷茫与空白瞬间被填满,那痛楚与悲凉又一次席卷而来,她缓缓的拉上锦衾,把自己藏在了里面,她心里痛得很,她很想哭,可是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王嬷嬷呵呵的笑着,“圣上昨晚还来瞧过你呢,可惜你一直睡着,也没见着。”

圣上……

颜沁蕊心中一冷,不由的生出些鄙夷,原来,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蕊丫头,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歇着,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她上手抚摸着小腹,它安静的宛若空气,令她难以心安,她心下愈加的酸涩,不由喉中哽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只听那一声浅薄的叹息,身后珠帘轻曳,王嬷嬷便退下了。

她就躺在床上,看着斑斓琉璃做的屋顶,绚烂的华光照在每个角落,仿佛置身与梦幻中,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耳边萦绕着玉泉寺的僧人诵唱的《心经》,一遍一遍不绝往复。

烦恼不生便是菩提,业障不生便是解脱,生死不生是涅槃,众生无生是为诸佛……

如今,没了菩提心,生了无尽的孽缘,枉送了他人性命,

她,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一揽珠白似青烟,飘飘渺渺入人间,初时覆额不愿见,岁长才知月不眠。

她看着渐渐而上的明月,双手在床沿婆娑,竟有些冰凉。心中一颤,忽的好似握住了赵羽良的手,他的指尖就是这般冰凉。

如果宠爱有十分,便给你七分,可是本宫知道,已经把整颗心都给了你……

他温润的眼眸,轻柔的话语,还有那丝丝药香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剔除,那是自己苦苦追寻,却没有爱过的男人,眼中渐渐有些许湿潮,眼泪没有淌下,可心中愈加的疼痛。

夜已至深,她却依旧无眠。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侧眸去看,竟是颜星辰。她撇过头,不愿看他。

颜星辰坐在矮墩上不言语,亦不去点灯,坐了约莫一个时辰,终是开了口,“姐,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快来尝尝,味道真不错!”

又是桂花糕,最初的美好消散,留下的只是忧伤与悔恨。她回过头看着,精致的瓷盘里还冒着热气。

“果然桂花糕要比红烧肉好吃,姐,饿了吧,快吃些吧……”

颜星辰把盘子伸到她的面前,他的笑容总是那样干净,颜沁蕊厉声说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颜星辰敛起了笑容,“姐,你知道我在大理寺是怎么过的吗?”

颜沁蕊闭着眼帘,没有言语,颜星辰起身对窗而立,“在那里我受尽了毒打,还被迫吃了许多不明的毒药,那里的的犯人多半是会被秘密送到一个名叫朱衣的教派,然后被当做菜人吃掉,以帮助他们练功。我从大理寺出来之前,已经身重剧毒,即使在南王府百般调养,也无济于事,竟是靠着四邑雪山上的极品雪莲勉强维持着生命,这些我从未提及。”

颜沁蕊心下一紧,不由的抬眸,月光下的颜星辰,有着俊美无暇的脸庞,浮着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

“先皇暴毙前所服用的端贵妃的汤并没有问题,只不过那毒是我后来才放进去的,我是殿前试菜的内侍,那带有剧毒的汤也是喝了的,或许是身上的毒太多了吧,竟然……还活着。”

她紧紧的抓着锦衾,手心冒出一阵细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姐姐一心想着他是当年救起的小太监,想着他是救你性命的恩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正是因为太子,我们颜家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唐太师是踩着颜家上百条的人命才登上了尚书左丞的位置,而后又作了尚书左仆射。如果不是他们,你我又怎会沦入奴籍,受人差遣和奴役。我颜星辰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别说了!”颜沁蕊无力的打断了他的话,十指嵌入发中,她脑中蜂鸣阵阵,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复杂纷乱,她不愿再听一句,不愿再多想一分。

颜星辰长叹一声,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不管姐姐愿不愿意听,这些都是事实,你心里也莫要念着赵羽良了。他是杀害先皇,畏罪自杀永不得入皇陵的罪人,跟他有牵连的人全部获了罪,也唯有姐姐是保全的。如今已是天宝元年,大梁的天日早就换了,过不了几日,圣上便会下诏为颜家正名,虽然,颜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但毕竟,可以正大光明的修缮祖庙了。”

天宝元年,竟然这么快……

她亦是没有想到,赵羽成竟然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赵羽良的身上,果然,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颜沁蕊抬起头,看着颜星辰离去的身影,心下是难言的苦楚,那个她想百般护在身边的弟弟,已离开她太久了……

这样的月色正好,没有熠熠星芒,只一轮明月悬于天际,颜星辰出了凤栖阁,便向后宫一处偏僻的院落去了。那处院子极偏僻,曾经是当做冷宫来用的,破旧不堪的门扇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乱晃,屋子里却灯火通明,门边值守的小太监见他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颜公公来啦?那个女人已经昏过去好久了。”

颜星辰没有回答便进了屋子,淋着血渍的木桩上绑着一个女人,四肢撑开缠着铁索,她耸拉着头,早已没有力气。颜星辰拾起桌上的烛台,慢慢的靠近她,用火芯子撩着她的下巴,唇边挂着几分得意的微笑,“贵妃娘娘,奴才小颜子伺候你起身吧。”

端贵妃被烫醒,看着他明媚的笑脸,不由的唾骂着,“呸!你个狗奴才!本宫的儿子是清平王,女婿家是当朝尚书右仆射,你趁乱把本宫掳来,等圣上找到本宫,定是要活扒了你的皮,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肉。”

颜星辰咯咯的笑着,“好一个有权有势的端贵妃,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宫变的那一天,永乐帝姬在外面疯跑,已经不幸被杀了,好像……好像还是沈元庆的手下做的呢!”

端贵妃眼眸一滞,“什……什么,怎么可能?!”

“咦?神通广大的端贵妃竟然不知道?哎,罢了,本就痴傻,死了也算是解脱了,不过,奴才还听说,四邑的清平王因为身子虚,难以抵挡严寒,只过了一个冬便卧床不起了哦。”

端贵妃浑身颤抖着却是动弹不得,“我要见圣上!我要见圣上!如……如今,本宫是太妃了,他赵羽成还得向本宫请安呢!”

颜星辰无奈的摇了摇头,“圣上忙的很,哪有工夫见你呢?也就只有我这个念旧的奴才来看看你罢了。”

他抽出手上的匕首,比在端贵妃的面颊上,只稍稍用力,锋利的刀刃便留下一道血痕,端贵妃失声尖叫着,他却是愈加的兴奋了,撩开她垂在面前的发丝。原本被烫伤的地方已做了刺青遮掩,一朵摇曳的牡丹胜放在额际,“啧啧,端贵妃真是美,连小颜子都嫉妒呢!这么娇媚的容颜应该再多些刺青才好。”

端贵妃呜呜的叫着,“你……你要干什么?!”

颜星辰没有回答,只是拿着匕首在她脸上作画,肤白如脂的面庞上顺势滚落鲜红的血珠。

“啊!颜……颜公公,是我得罪了你,你就网开一面扰了我吧。啊……”

话音未落,她已破了相,可颜星辰心中的快感愈加的强烈了,他还觉得不够,朝着端贵妃的手腕上割去。一条一条带着鲜血的肉被割下,落在地上,沾了灰迹,还伴着那撕心裂肺的叫声。

“娘娘不是说要活扒了我的皮,然后在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吗?奴才现在就割给你看哦。”

“先皇,快来救救臣妾啊!”

“当初,是你自己碰翻了烛台,却推到了我的身上,如今,我要全部还给你!"

颜星辰愈加的兴奋了,小太监们却哆哆嗦嗦的躲到了门边,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端贵妃竟然已没了人样。

“颜公公,圣上在万明殿召您过去呢!”

颜星辰不由蹙眉,还真是扫兴,他把匕首扔到惊慌失措的小太监怀中,小太监受了惊吓,那匕首又坠落在地,“继续割,等我回来吃烤肉。”

出了院子,他不由长舒口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腥甜,这一次宫变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身侧经过一对孩童,年纪有大有小,却都超不过十岁,有些走路还跌跌撞撞,向着净身房的方向去了。

他驻足良久,看着他们懵懵懂懂的样子,脑中一片空白。

距离宫变已有十日的光景,朝堂上已肃清了,该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往后,这宫里又多了些贱入奴籍的小太监和小宫婢。他们那美好的幼年,怕是只能留在梦里了吧……

万明殿的书房里,赵羽成正批看着奏折,桌旁手杖已镶了纯金的龙头,宝石做成的眼珠子映着烛火的光泽。

颜星辰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面前,轻轻俯下身子,“陛下。”

赵羽成未曾抬眼,却是把奏折扔到了一边,他揉着有些酸痛的额际,疲倦的说道,“端贵妃毕竟是先皇的妃子,你也适可而止吧。”

颜星辰一怔,“原来,陛下在监视奴才。”

“这宫里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想瞒是瞒不住的。”

颜星辰看着眼前龙纹加身的男人,不动声色的说道,“陛下何时放奴才和姐姐回水乡?”

赵羽成倏地睁开眼眸,盯看着他许久,却又闭起了眼帘,“这个……晚些再议。”

颜星辰轻笑了几声,“我不惜服毒助陛下一臂之力,陛下难道要毁约吗?不会……还想着要她吧,陛下可别忘了……她可怀了赵羽良的骨肉!”

“朕自然不会骗你。”

“那就快些吧。”

颜星辰走了,可他的心头却莫名的烦躁,顺手一推,奏折连带着笔墨纸砚一起散落在地上。

如今颜沁蕊已经醒了,可他却只有她昏睡时才敢近身,他知道,颜沁蕊恨他。可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又何尝不心痛呢。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她是赵羽良的侍姬,早晚会怀上他的孩子。

他重重的跌进宽大的龙椅里,这江山于他,不过是为了生存才夺来的,可站在这最高的巅峰上,才觉出那背后的丝丝寒意。

“陛下,今日在何处安寝?”

托盘上是嫔妃的朱牌,先皇未宠幸过及未封分位的秀女也皆在其上,依次排开,竟也看的眼花缭乱。

赵羽成摆摆手,头却是愈加的痛了,“去凤栖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