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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凤栖阁虽然是距离神武门最近的楼阁,但因之前只是住了鸣编钟的宫人,所以并未血洗,应算的上是皇宫里最干净的地方了。远远的望去,就是夜间也幻着异彩。

他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阵寒凉,王嬷嬷迎了上来,“陛下这么晚了还未歇着?”

他不由的握紧了手杖,“睡不着,她……怎么样了……”

王嬷嬷不由的摇摇头,“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怕是会伤人的。”

赵羽成蹙眉,踌躇良久,还是拄着手杖向阁上去了,临窗的那一背身,是如此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她穿了素白的长衫,发髻上插了缟白的绢花,除了乌黑的鬓发,再无其他的杂色。翩翩而起的风吹起那一袭白衣,也吹起了鬓前青丝,显出那绝美的容颜。

颜沁蕊听到声响,不由的回过头,看到他就立在珠帘前,倏地起身,拿起桌上安放的烛剪。

赵羽成见她如此,从心底起了一丝悲凉与愤怒,“怎么?为他披麻戴孝,如今还要殉情不成?!”

颜沁蕊的眸中满是仇恨的焰火,“你若敢靠近一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呵,赵羽成心中无奈的哼笑着,他们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朕念及往昔的情分才会留着你和你腹中的胎儿,你竟是如此的恩将仇报。”

“你我何来的情分可言?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一直都在利用我。我只悔自己当初瞎了眼,竟没看透你是如此的残暴没有人性,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赵羽成眯起狭长的双眸,看着他爱的女子对自己恶语相向,心下是疼痛的,“你想不想知道,朕……是如何救出颜星辰的?”

见她一脸的迷茫,赵羽成开口说道,“那是端贵妃亲口下令要处决的内侍,即使朕找到大理寺卿也是无济于事。朕是用府上另一个小太监掉包才救出颜星辰的。而那个小太监却因为颜星辰而送了命!在四邑时,你便杀了一个婢女,到了帝都,又害灵妃滑了胎,难道,这些就不是命吗?你的双手……又何尝不是沾满了鲜血?”

颜沁蕊的脑中嗡嗡作响,手上突然没了力气,她没想到颜星辰竟然是这样才出了大理寺,她亦是没想过自己所做的事情。

那把烛剪倏地坠落在地,她身子一软,跌坐到了凳上。

赵羽成缓缓的走向她,“你我是一样的人,你我都是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的人。何必要相互作践,朕要是真的残暴,早就杀了你腹中的胎儿,何必还留着这个祸害。”

颜沁蕊有些微微的战栗,他伸出手,摸着她冰凉的面颊,她的眸中暗淡无光,那副失神落魄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你我都是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的人……

赵羽成的话语在耳边不住的冲撞,眼前满是赵羽良倒下的画面,她的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怎么会……怎么会和他是一样的人……

脑中愈来愈乱,双手触及散落在地冰凉的烛剪,只觉气血上涌,她毫不犹豫的抓起烛剪,便向赵羽成刺去!

赵羽成蹙眉,双手一滞,定在颜沁蕊的眉间,他看着那把小巧却锋利的烛剪插在手腕上,汩汩的鲜血涌出,落上她雪白的衣裙,犹如红梅一朵一朵的胜放。

“不,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地上站起,靠在桌边摸索着,忽的举起烛台向他砸去,他举起手杖一挥,烛台便打落在地,叮当的声响,便见烛台滚远。

手上已经绽开很长的一道口子,伤口的痛却比不上心尖的痛,他猛地拔出烛剪,扔在地上,看着狰狞的伤口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他失神的出了凤栖阁,楼阁上的编钟奏响,清脆悠远的钟鸣浮在耳畔,竟是子时了。

他辞了御辇,令宫人熄灭了纱灯,他在黑暗中踉跄着,只有这样的漆黑,才能掩饰他内心的苍凉。

奴婢什么都不要,奴婢只想留在王爷身边……

还记得她怯生生的模样,那时,自己便是她的天,纵使有时候没有好眼色待她,她亦是没有怨言的。赵羽良本没有外表下的那般柔弱,若不是最后他这奋力一击,如今到底是谁死便不得而知了。

可为什么他赢了,却没有半分的快感。

他常念着“醒掌天下权,醉醉卧美人膝”,可得了天下,美人……又在哪儿……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临渊宫,这十日真是漫长,他甚至没有来这里一次。

漆黑一片的皇宫里,隐去了宫墙一壁的朱红,徐风缓至,满耳的沙沙声。他推门而入,抬眼间是无尽的花海。许是夜已至深,并未见如上一次的嬉闹。

他走不快,便徜徉其中,思绪却已轮转。

记得那一年,这宫中最显赫的女人高傲的站在临渊宫的月台上,看着被点燃的玫瑰肆意张狂的大笑,他就站在茫茫的火海前,母妃最爱的花像柴火般的燃烧,冲天的火光映上他愤恨的双眸,伴着浓浓青烟翻卷着冲向天际,他真想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一切仅仅限于想想罢了。

大火持续了一整晚,天明时,只剩下一宫的狼藉。他已记不得她们之间宿怨的源起,只知道那些看似友善的微笑背后,充满了不甘。本就是皇家子,他亦是习惯了你争我夺,但他做不到释然,因为那是上百口的人命。

赵羽成还记得,他和李钟,还有阿丝,在一片灰迹的花园里,连夜的栽下玫瑰,茎刺扎在手上,留下斑斑的血迹,整整种了三天三夜,临渊宫看上去又恢复如初了。他以为重新胜放了玫瑰,他的心结也便解开,谁知心中的仇恨竟是愈来愈深。

他上了石桥,一望无际的花海是大片大片的海棠花。黑暗之中,那瑰丽的色彩已看的不甚分明,只剩下一片黯淡。

“我等不知圣上驾临,还望赎罪。”

稚嫩还有几分胆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没有回头。赵羽成看着远处的一点明亮说道,“两位太妃不用拘礼。”

这宫变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只几天便翻覆了天地,直到如今还恍然如梦。

赵羽成拄着手杖下了石桥,踏上汉白玉的石阶,他不由的跨进门里,抬头仰望着彩绘的悬梁,心痛的无法呼吸。

母妃就是在这里,用一条白绫结束了一切。母妃临死前,化了她最爱的梅花妆,穿了曳地的斑斓长裙,美的世间无物。

前一晚,母妃还抚摸着他的脸颊,意味深长的说道,“成儿,即便以后母妃不在了,也要好好的活,莫要让那人看了笑话”

他听得不甚明了,懵懂间唯剩下颔首,见他如此,母妃温柔的笑着,轻轻的吻上他的额际。他不由的脸颊一红,纵使是亲母子,他也是过了与母妃如此亲昵的年纪。

他羞涩的跑开,不由的回头张望,却只见她眸中的点点闪烁。

雕廊壁画,繁复的花藻景纹,他上手抚摸着柱上突起的纹饰,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可久远而又让他贪恋的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我等恳请陛下恩准为先皇守灵。”

思绪就这样被打断了,他回转身,那两个年纪极轻的太妃跪在了赵羽成的脚下,她们垂首,眸中透着不安与忐忑。

还记的那一次来临渊宫,她们肆无忌惮的笑着,是那般的没有忧愁。

花本是让人赏玩的,却带着令人生厌的刺,我不喜欢,所以春时便铲了玫瑰,种上了海棠……

海棠衬着临渊宫才是极好……

她们的笑颜与皇后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萦绕在耳畔,心头忽然涌上一阵烈火,他眯起狭长的眸子说道,“太妃的忠孝之心可表天地,可如今……想要去守灵的宫娥已经数不胜数,就算是排……也轮不到两位太妃了。”

两人惊慌的抬起头,她们怎能在这宫里度完苍白的一世,她们不住的磕着头,“还望圣上成全!还望圣上成全!”

头磕在地上怦怦作响,赵羽成越加冷若冰霜,可嘴角却浮着浅浅的笑意,“两位太妃年纪尚轻,朕怎忍心让你们孤老终生?就是先皇地下有知,也是会埋怨朕的……”

他上前搀扶起两位太妃,她们一怔,好似看到了希望,面颊上伴着几分羞涩的红潮。

“来人。”

临渊宫的管事太监急急进了门里,等着他吩咐。

“先皇生前想必最爱两位太妃,如今阴阳两隔,朕恐二位思念成疾,就赐白绫两条,随先皇去了吧。”

她们原本带着浅笑的面颊倏地僵住,脚下一软竟然瘫坐在地上,待赵羽成走远了,她们才急忙追来,却是被太监挡在了门里,赵羽成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的回转身对管事太监说道,“不要污了临渊宫,另找一处适合的地方。”

身后是不断的哀号,他复又看了看临渊宫偌大的花园。

这临渊宫,还是种上玫瑰的好……

#####《倾城小婢》#####作者:若善溪#####

当第一缕晨曦穿过薄云照向皇宫,便没有人能够再熟睡。他们或惶惶,或麻木的开始了战战兢兢的一日。

而对于颜沁蕊来说,亦是度日如年。

自那日后,赵羽成便再也没有来过。时至今日,只要闭上眼帘,赵羽良还是会浮现在眼前。

那一袭杏黄蟒衫,紫金束冠,以及眼眸中如常的温润,回想起来,唯剩下无尽的悔恨。想着他单薄孱弱的身子,却总是紧紧的搂着她,淡淡的温热夹杂着丝丝药香,虽然令她胆颤却是那般安稳。

想着他幼时胖乎乎的小脸和那满足的微笑,心中的疼便又加重几分。

除了诵经,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她一身缟素席地而坐,手捻佛珠,一遍一遍的诵读经文。方念了三遍,便听珠帘轻曳,心中杂乱,手上不免滞缓,却是没有抬起眼帘。叠叠的脚步声向她走来,只听一声轻咳,她缓缓的睁开眼眸。

眼前的女子有些生疏,定了定神才看出,竟然是沈妍儿。

鬓边灼灼金花,青衫缀翚雉,朱锦大带随步摇,腰间垂落白玉佩。这是大梁国皇后的袆衣,华美异常,却又不失庄重。印象中的沈妍儿总是一身骑马装,风风火火的跑东跑西,穿上这拘谨的衣装,连她也不适应。这样的袆衣也只有朝会和助祭时才会用到,想必,今日是专门穿给她看的吧。

可她的内心早已泛不起波澜,她们的华贵,她们的至高无上,均与自己无关。

颜沁蕊又缓缓的闭上了眼帘,加快了念珠,语下亦是加重了几分,沈妍儿这才听清她诵的是《大悲咒》。

颜沁蕊的漠然令沈妍儿颜面尽失,“来人,把她给本宫绑了!”

一声令下,门外的宫人涌进,三下两下的把她从地上拖起,反手束在一旁。佛珠在推搡中扯断,坠了一地,叮叮咚咚的乱了心田。

“圣上前两日来了一趟凤栖阁,回去便受了伤,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本宫不能坐视不管。”

原是因为此事,颜沁蕊冷冷的看着沈妍儿,明亮的眸中结着冰霜,“你想怎样?”

一如既往的火药味,令沈妍儿无法自若,眼前的颜沁蕊一身素白,身上未饰一物,淡雅的宛若堂前的兰花,可这份美丽去灼伤了她。

“先把这一身的素衣给本宫脱了!”

宫人得了令,便上前撕扯着她的衣衫,颜沁蕊紧紧的护着,见她抵抗不从,宫人们便愈加的粗鲁了。她们揪扯着颜沁蕊,一声一声的帛裂响于耳畔,顷刻素衣便撕了个粉碎。发丝被拽的生疼,她看着髻上的白绢花坠落在地,被凌弱的踩在脚下,沾了无尽的尘埃。

耳边是宫人们的唾骂与讥讽,她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的浑身颤抖,手不由的探向衣袖里。倏地一道白光晃了眼,便听一声尖叫,揪扯她发丝的宫女哀声倒地,用手捂着左眼,鲜血从指缝间涌出。

见人群四散开,颜沁蕊垂眸看着刀刃上粘连的血珠,不由的捻起衣襟擦拭着,缟白的素衣上,瞬间留下猩红的血迹。这是从赵羽良的胸口拔下的匕首,也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她本不想污了它,却也只能如此了。

沈妍儿也是一阵惊慌,她没料到,颜沁蕊的身上竟然还装着匕首。

“好啊!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竟随身带着凶器,若不是本宫今日亲见,圣上迟早要被你所害!来人,把她押到中宫,本宫要严加审问!”

几个宫女早已不敢上前,颜沁蕊靠在床帏上,鄙夷的看着沈妍儿,轻声说着,“你……不过如此。”

沈妍儿脑中一阵轰鸣,记得在四邑的那一次,颜沁蕊也是这般的神态,也是嘲讽的说了这么一句,她可是这大梁国的皇后,堂堂的尚书右仆射之女,竟然三番五次的被她看贬。

多年来的不甘涌上心头,她随手抽出身上藏匿的软鞭,便向颜沁蕊劈去,软鞭落地溅起火星子。

颜沁蕊的里衣顿时绽了口子,衣上满是血痕,她愤然的眼眸犹如一柄长刀,直直刺入沈妍儿的心脏。

被那眸光紧逼,沈妍儿心下一阵慌乱,她不由的又一次挥起软鞭,软鞭在空中划过弧线,只听“啪”的一声,可这一鞭却落在了旁人的身上。

颜沁蕊侧眸去看,那为她挡了一鞭的宫婢缓缓的抬起了头,竟然是冬去。

“冬去,你闪开!本宫今日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原来,冬去跟了沈妍儿,想着她是太子的细作,颜沁蕊的心里陈杂着五味。

冬去没有去看伤口,只是俯下身子磕着头,“娘娘息怒,这凤栖阁不属于后庭管辖,今日来此本就犯了禁忌,若是让圣上知道了,定是会责怪娘娘的。”

颜沁蕊知道冬去对赵羽良的情思,不过也应了那一句话,人走茶凉,这奴婢也很快易了主。

“今天,谁拦着本宫,便同她一起去死!”

冬去上前跪走了两步,“娘娘真使不得,圣上方才登基,若是事情闹大了,可如何是好。”

沈妍儿微微蹙眉,自从颜沁蕊出走南王府,赵羽成便没给过她好脸色,就是大婚后,两个人也是无话可说,又因着是沈家的缘故赵羽成才坐稳江山,她心下亦是不愿服软。可看着赵羽成日日翻别宫的牌子,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自从她嫁进王府,也只有冬去还称心如意。

沈妍儿倏地收回软鞭,她今日确实唐突了,若在让赵羽成知晓,就真的不好收场了,她虚眸看着有些狼狈的颜沁蕊说道,“我们走。”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沈妍儿向门外走去,可心头的那口恶气无法排除,心头难以压抑的烦躁,她忽的回转身,软鞭又一次出手,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颜沁蕊已经轰然倒地。

颜沁蕊的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她没料到沈妍儿临走还要再打她一鞭,可这一鞭竟然打在了小腹上,腹部一阵一阵的抽搐,伴着阵痛袭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冬去吓傻了眼,慌忙跑到颜沁蕊的身旁,想要扶起她,可是怎奈颜沁蕊已经无法起身,“你怎么样了?”

冬去的话在耳边萦绕,伴着脑中嗡嗡的蜂鸣,身上在不停的盗汗,肚子一直下坠,痛得她无法呼吸,瞬间唇白如纸,她虚眸望着身下,衣裙上渐渐侵染着血迹,在裙上晕开,那般猩红耀眼。

“娘娘!流血了!”冬去焦急的对沈妍儿说道。

沈妍儿呆呆的看着,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只想教训颜沁蕊一下,只想让颜沁蕊给她磕几个头,心里舒坦了就算了事,没想到竟然伤到了胎儿。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宫人们看着身下已汇聚成血流的颜沁蕊,无不惊慌失措。

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

沈妍儿呆若木鸡,早已没了方才的霸气。

“姐!”

听这一声高呼,沈妍儿一个踉跄已被推倒在地,颜星辰拨开宫女,挤到了颜沁蕊的身边,他赶忙抱起她放到床上,可血却是浸湿了他的衣袖,颜星辰回转身向宫女们咆哮着,“都站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沈妍儿回过神,从地上爬起,“快……快去叫太医来!”

颜沁蕊的眼前渐渐模糊,四下了慌乱的人群成为一点点斑驳的影子。

大限将至,如今,我只想再求你一件事……

请平安的……诞下子嗣……

“孩子……”颜沁蕊口中不住的呢喃,眼前渐渐漆黑……

沈妍儿站在门边,不停的搅着手上的软鞭,宫人们忙进忙出,清凌凌滚烫的水端进去,出来时却漾着绯红,一盆一碰没有间歇。

她紧咬着好嘴唇,心里焦躁难耐,一清早灵妃便去给她请安,告诉她赵羽成在凤栖阁受了伤,而且还听说赵羽成要把颜沁蕊纳入后庭,她便无法忍耐,不过一个前朝弃妇,活着便是极大的恩赐,若是在成了他的妃,自己的颜面何存?

她想得出神,却是被猛地揪住领口,颜星辰一双赤红的眸子愤怒的盯着她。

“休得对皇后娘娘无礼!啊!……”小太监还未说完,便被颜星辰一脚踢到了栏杆上。

沈妍儿只觉得一阵窒息,手上用力才挣脱开,她摸着喉咙一阵轻咳,却是不敢直视颜星辰的眼眸。

“听着!若是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颜星辰绝对不会让你安然的度过后半生!”颜星辰气的抖做一团。他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一小会儿,他珍爱的姐姐便出了事。

“娘娘快去吧,这里有奴婢照看着。”冬去从门里出来忙推开了沈妍儿。

沈妍儿听了头也不回的小跑着下了楼阁,顾不得深想便上了凤辇,辚辚的车声淹没了她内心的慌张与恐惧……

离凤栖阁不远的一处角门,一步肩辇停靠在宫墙边,辇上的环儿看着逃走的沈妍儿不觉莞尔一笑,她挥了挥手,身边的太监慌忙上前几步,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递在小太监的手上,“把它交到季府我大哥的手上。”

环儿看着渐渐遁去的小太监,不由的看着碧空苍穹,没有一丝浮云,竟是有些灼热,她不由上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距临盆也就几日的光景了,都说这个时节诞下的孩子,命是出奇的好。

“起辇,回宫。”

光华透过凤栖阁的琉璃屋脊,明晃晃的射入眼内,她缓缓的闭上了眼帘,吩咐着身旁的宫女,“从明儿起,我便不去中宫请安了。”

宫女口称“是”,恭敬的跟在辇后,湖边的竹桃树开满了桃花,粉艳艳的分外惹眼,环儿不免感叹,不管是四邑,还是帝都的南王府,都比不上皇宫的一隅……

万明殿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赵羽成面前摊着的奏折,却是一个时辰都未曾换过。他摸着有些微痛的额际,困乏席卷而来。可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

肩上一热,他回转头去看,原是王嬷嬷为他覆了衣,眼底不禁浮上一丝怅然。

“太晚了,圣上还是歇着吧。”她看着赵羽成整日的紧缩眉头,不免心疼。

“颜沁蕊……怎么样了?”

“孩子没保住,人也昏睡不醒,身子糟蹋的不成样子。”

赵羽成身上一抖,手里攥着的毛笔便折成了两段,墨水溅在手上,又滴落在奏折上。

那个孩子,本就不该留。可他却怕她更恨自己,一直踌躇无法下决断,如今,却还是没了。她一定恨死了自己,恨不得杀了他,“朕……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奴婢知道,只是圣上和蕊丫头缘薄。”

缘薄?果真如此么?

以前,虽然贵为大梁南王,却依旧朝不保夕,他只能把她送走。如今可以给她想要的安宁,可她……却不要了。

看着被白纱包裹的手腕,那伤口的疼痛不由的加重了几分。即使她恨他,可在漆黑的孤夜里,他还是回想起山谷中那个翩然起舞的女子。脸颊带着几分红晕,轻盈的舞姿,她那颗剔透的少女心完完全全的装着自己。

如果他不给赵羽良留下最后的颜面,让银铠军踏平安泰殿,让利剑刺破赵羽良的胸膛,恐怕赵羽良便没有机会再算计那一场。

他们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他失掉了与她重归于好的机会。

赵羽成不禁把头深埋在臂弯中,乌黑的束发中,隐隐可见一两根银白的发丝,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神色,亦没有人能明白他的心境。

“奴婢半个月后就要启程,蕊丫头到那时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让她随奴婢一起走吧,圣上也好整理整理思绪,往后的日子还长,淡一淡,或许就会好的。”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竟然这么快就立夏了,隐隐传入耳畔的是蝉鸣,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许,听王嬷嬷的话,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奴婢在东宫找到的。”

赵羽成抬眼望去,竟是日月同辉,他上手接过,那一阵冰凉入了心,一寸一寸的侵蚀着热血。

“圣上,皇后娘娘已在万明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娘娘说,如果圣上还不见,娘娘便要寻短见了。”

胆颤心惊的小太监小心的回着话,只见那纸镇从桌上摔下,砸的地上一阵闷响,“那就让她去死!朕会送她一口好棺!”

小太监目瞪口呆,这可怎么向娘娘回话,王嬷嬷挥了挥手,小太监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王嬷嬷向殿外走去,殿外的高阶上,沈妍儿红肿着眼睛,依旧倔强的跪在那里,王嬷嬷不由的摇了摇头,“娘娘快回去吧,圣上已经歇下了。”

“嬷嬷莫骗我,圣上没有睡,我只想亲自问问,圣上是不是要纳颜沁蕊为妃?如果今日得不到答案,我沈妍儿活着也是没什么意思!”

王嬷嬷见她如此,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娘娘和圣上是一起共患难的,情分自不是旁人能及,自从到了这天宝年间,圣上要处理的事情是一件挨着一件,娘娘就算是给圣上个喘息的机会如何?”

沈妍儿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他若执意如此,可叫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缓缓的站起,向万明殿里的那一丝光亮瞧去,原本以为嫁给他便是无尽的欢喜,可谁想竟是这般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