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隐,沉沉夜霭降临。
白日里喧嚣的北京城此时变得静谧,万家烛火渐次熄灭。只余一轮冷月挂于天际。
北京城聂府一处院落内,一盏昏暗的烛光摇曳着,袅袅白烟腾起。
一缕清风拂过,白烟散开,氤氲中映出一张渐渐清晰的脸。
那是一张看上去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的,不敢向前的布满冷意的脸。那双透着冷冽杀气的眸,正盯着手中握着的一本册子。
拥有这样的脸和眸,这世间唯有一人,此人便是东厂都督,聂承恩。
自打聂承恩以雷霆万钧,雷厉风行的手段铲除朝廷七品以上官员后,就没有人敢当面与他硬碰硬,即便知道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无人敢过问。
此时,聂承恩手中拿着的那本册子,据说是十天前他的心腹杀手从杭州送来的。
聂承恩盯着手中的册子,翻了翻,嘴角勾起一抹寒冷笑意。
“主公。”一道声音随着轻落于地的脚步声响起,一抹身影单膝跪在聂承恩面前。
“杭州那边如何?”聂承恩翻看着手中的册子,眸光扫了一眼跪于面前的那抹身影,道。
“禀主公,属下......”那抹身影低着头,话语显得有些犹豫。
“平常未见你这般吞吐,怎么今日竟如此吞吐?”聂承恩握起一旁的茶盏,合上了手中的册子。
“主公,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抹身影稍稍抬起头来。
“说。”
“风摇筝虽为主公拿到了信笺,但......却未将通政刺史范益封杀害,且......不知去向。”那抹身影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眼前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人瞬间抹杀。
果然,在聂承恩听到他的这一句话后,他握着茶盏的手狠狠地一捏,茶盏顷刻间破碎,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溅了一地。“你说什么!”屋子里满是重重肃杀。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单膝跪着的那抹身影瑟瑟发抖,另一只膝盖跟着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呵!好一个风摇筝!竟敢违抗咋家的命令!”聂承恩冷笑。
“主公,现下风摇筝已不在范府,不如......”
那抹身影说话之余,抬起头来,望着满身爆发着肃杀之气的聂承恩。
说起来,风摇筝不知去向,他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他屡次提醒风摇筝,让她在取得信笺之后便找机会将范益封杀了,可风摇筝屡屡推脱,迟迟不肯下手。他在将信笺交到聂承恩手中后,便到杭州范府去找她,她道宽限她五日,他连想都没想,答应了,怎料五日之后,他再次到范府寻她,竟不见了她的踪影。
“不必了。”聂承恩突地从椅子上站起,负手行至窗前。
那抹身影愣住,以他对聂承恩的了解,凡是违抗了他命令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会将其杀之。而这次,风摇筝显然违抗了他的命令,没有将范益封杀害,这个人却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咋家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呵呵。”聂承恩对着窗口,嘴角边突而挂起对某种事物饶有兴趣的笑。
“主公的意思是?”那抹身影猜不透聂承恩为何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范益封这个通政刺史做得倒是不错,别人不敢做的,他居然大胆的做了,还真是个人才。”
那抹身影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聂承恩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
“咋家的底细一五一十查的如此清楚,连咋家私底下训练魅者杀手的事都查得滴水不漏。”聂承恩冷笑中带着讽刺。
那抹身影恍然,他只知聂承恩让风摇筝设法进入杭州范府,盗取信笺,未曾想原来这信笺竟是记载着关于东厂秘密之事。
“主公,您打算如何?”那抹身影忍不住问。
“范益封如此收集咋家秘密魅者杀手的事,定是背后有人让他这样做,若是此事暴露,对咋家和东厂不利。”聂承恩转过身来。
“那......”
“唯今之计,只有将所有魅者杀手全数诛杀。”
将所有魅者全数诛杀!
聂承恩的这番话,继而令那抹身影惊在原地。
魅者杀手是聂承恩这些年来花费了许多精力训练而成,她们秘密帮助聂承恩铲除了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可以说魅者杀手们是他聂承恩的左膀右臂。这些年,魅者杀手们为他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可他竟为了不让魅者杀手之事暴露,狠心诛杀。
“主公,您可知那些魅者杀手......”
“你的意思咋家当然知道,咋家不是还有你们这些暗影杀手吗?既然魅者杀手之事迟早会暴露,不如将她们舍弃。”聂承恩甩甩袖子,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可是,主公......”
“怎么?你是可怜那些魅者杀手们?”聂承恩冷眼瞟了瞟那抹身影。
“属下......”
“作为杀手,必须是冷血无情,肃杀冷戾,不能有半分情感,若是有半分情感,就不配做咋家东厂杀手。”
眼中倒映着聂承恩那满是寒霜的眼神,那抹身影沉默了,在东厂这样的地方生存,除了冷血无情,寒冷如霜外,根本没有任何温暖。身为杀手,不管是暗影杀手,还是魅者杀手,都不能有除冷酷无情外的情感。若有一丝情感尚存,都不能表露出来。他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知道。
“主公教训的是,属下明白。”半晌,那抹身影道。
“即刻传令下去,将魅者杀手们全数诛杀。”聂承恩冷冷地命令道。
“属下明白,那主公,风摇筝您打算如何处置?”那抹身影点头,顺便问起风摇筝之事。
“风摇筝违抗咋家命令,未将范益封杀害,与其他魅者杀手,一并诛杀!”
完全不顾及风摇筝曾是自己的得力魅者杀手,只一句话就决定他人生死,那抹身影想不到聂承恩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他本想开口,但思来想去,还是不说的好,毕竟,他不敢忤逆眼前的这一个男人。
“是。”
“你带上几个暗影杀手,速去杭州范府,把一切都告诉范益封,据咋家所知,范益封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刚正不阿的翩翩公子,实则是个贪图名利,妄自菲薄的小人。你到杭州范府找到他后,就说只要他能提供风摇筝的下落,咋家会完成他的心愿。”
“属下明白。”
那抹身影站起身来,消失在屋内。
杨家镇一处偏僻的院落内。
风摇筝一身紫衣翩跹,如瀑青丝倾泻,青丝上盘着略高的发髻,发髻间嵌着一根银色蝶形簪子,簪子旁挂着粉红色流苏,一朵淡紫蝶花发誓在那蝶形簪子下。如柳丝般细致的眉,如蝶翼般浓密修长的睫,一双眸中含着暗暗秋波。
她立于白纱飘飞的水榭中,目光出神地望着夜空中闪烁着几颗星子,夜,如此宁静。
“不知道范郎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五日前,她在离开范府前,曾嘱咐过范益封,若有人问起她的行踪,无论如何,都不要将她的踪迹告诉给任何人。
她此番做法,是为了不让东厂之人找到她,她违抗了聂承恩的命令,没有将范益封杀害,她不愿留在范府,因不想连累他。那东厂之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问她是否杀害范益封,她故作推辞,只因她不忍心杀害他。
从袖中取出一柄月白色折扇,轻轻打开。
这柄折扇是范益封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扇骨,是由特有的白檀木打造,每一根都作工精细。扇面上的画,更是天工之作,画中满是盛开的蝶花,蝶花上几只蝴蝶在翩翩飞舞,栩栩如生。画旁还题着几行诗词:“蝶花漫天纷飞,情意绵绵难诉。”
这画和题词,皆出于范益封之手。
微风徐徐,拂过风摇筝的衣袖和那如瀑青丝,她嘴角微微上扬,收起那柄折扇,放回袖中。
一道利箭划过平静湖面,发出水的声响,随着风声传入风摇筝的耳中。
身为“风之杀手”的魅者杀手风摇筝,自然觉察到利箭过水附带着的杀气,她蹙了蹙眉,那利箭直穿而来,向着她疾驰。
风摇筝一个侧身,避开了那利箭,利箭直勾勾地刺入她身后的柱子里。
“什么人?”风摇筝冷声。
四周无人作答。
风摇筝谨慎地望着四周,刚才那利箭的力道,是致命的,她想,定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嗖!嗖!嗖”三支与刚才刺入柱子一样带着致命的箭羽自三个不同的方向飞驰而来。
风摇筝仰身,避开正面袭来的那支羽箭,又自袖中甩出丝绫,把其余两支羽箭甩开。
那支被风摇筝避开的羽箭落入水中,水面上顿时荡起一圈涟漪。而其余两支被丝绫甩开的羽箭,分别嵌入风摇筝身后左右两侧的柱子上。
风摇筝行到嵌入柱子里的羽箭前,手刚触及那羽箭,一道疾驰的光向她袭来,带着狠戾肃杀的致命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