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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心理战术

从那天起, 顾时欢就格外关注处州的水患, 害怕消息传到府里不及时,便经常往宫里跑,表面上是去陪太后, 实际上是竖着耳朵听消息去了。

太后焉能不知道顾时欢的小心思, 况且她自己也担心着这些孙儿们,便让沈顺和下令, 但凡处州来的消息,先禀了皇上, 还须得来雍华宫回禀一次。

顾时欢也由此知道了很多处州的动静。

沈云琛去到处州时,已经有好几处堤坝被冲溃,毁了十多个村庄, 后来他来到处州,迅速将那些灾民妥善安置好了, 并与沈宜越轮流值夜, 督促士兵巡堤、转移灾民百姓……

但是处州的雨势还未停止,情势仍是危急, 况且被洪水肆虐过的地方, 已经开始出现瘟疫,这才是最麻烦的事儿。

顾时欢听得提心吊胆的, 恨不能即刻便跑到处州去。

*****

由于南北灾情都撞到一块儿了,这里要钱、那里要物,国库便有些吃不消了。

沈顺和带头从私库里拿出钱银送去各个灾区。

皇上都捐了,朝官们自然也都坐不住了, 纷纷以体恤灾民的名义从自家拿出财物来,捐去南北灾区。商贾摊贩也不甘落后,捐钱的捐钱,捐物的捐物,以博一个善贾的好名声。

一时之间,大昱上至皇帝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掀起了一阵捐献银子、捐献物资的风潮。

就连京城贵女们的日常话题,也从胭脂水粉转向了旱涝灾害,好像不叹息两声百姓的艰难,就体现不出她们的善心似的,还互相攀比着吹嘘自己往灾区捐赠了多少银子、多少首饰,然而往灾区的受捐名单上一查,却是个没影儿的事,只不过仗着没人正经去查,博一个美名罢了。

顾时欢心里却清楚得很,自从沈云琛去了处州,她对处州的情况了如指掌,何人捐了、捐了多少、捐了何物……她都清清楚楚。

她不由得暗忖,既然这些贵女们都放出声儿给灾区捐了财物,那么不让她们出点血,真真正正地捐上一回,岂不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善心呢?

思及此,顾时欢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便拟了一份名单,招来齐安,叫他照着这份名单,将京城贵妇贵女们都请去石安街的南雅楼,她设了一个小宴,邀大家一聚。

吩咐完,她收拾收拾,去了纪府找姜如婳。

不同于那些嘴上说说的贵女们,顾时欢相熟的朋友们却是实打实地捐了的。姜如婳撇去纪府的名字,自己也独捐了一份,一捐便捐走了大半的嫁妆。沈宁安也拿出了自己的小金库,在沈顺和捐了的第二天就追随着自个儿的父皇捐了。白姨娘和顾时心也拿出了多年积攒的银钱,不便脱离顾府私捐,便托了她的名义捐了。就连庄瑕也风闻此事,与爹娘、弟弟一块儿捐了不少,让顾时欢着实感叹,因了那件伤心事,庄瑕反倒成长不少。

当然,顾时欢自己更是早早地就捐了不少银子,又把府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了,都捐了出去,还置办了不少物资,与捐献的队伍一道运过去了。

现在,她手上除了自家娘亲留下的玉镯和沈云琛送与她的玉镯、耳环等物不舍得卖,剩下的几乎全换成银子捐了。不过,她特意还留了一些首饰,全戴在身上了,正待今日派上用场。

不过,她还需要一个和她一块唱大戏的人。沈宁安性子急,容易好心办坏事,顾时心在外人面前太乖巧了,而且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镇不住众人,庄瑕深居简出的,叫上她更不合适。只有姜如婳,关键时刻总是沉稳淡定的,而且嫁了纪怀曜,如今是世子夫人,身份也正合适。

于是今日这个小宴,她没知会其他人,只跑来知会了姜如婳。

她来到纪府,意料之中地没见着纪怀曜,纪小侯爷这些天也是终日忙得脚不沾地,跟她最开始对他的纨绔子弟的印象天差地别。

不过这样也正合她意,她本来就与纪怀曜不对付。在纪怀曜与姜如婳成亲后,她三天两头往纪府跑,害怕姜如婳受了委屈,简直将纪怀曜烦得不行。然后她就成了纪怀曜眼里的不速之客,再去纪府时,纪府的管家便总跟她说姜如婳不在府上,请她下次再来。她再傻也知道纪怀曜这是明晃晃地赶客呢,被气到不行。

后来她便总约姜如婳去外面喝茶,发现姜如婳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反而被养得更为丰腴了,她也就安了心。只是姜如婳对纪怀曜仍旧只是面上的和睦,纪怀曜在她嘴里只是个“空长了一张俊秀无双的脸却粗鲁无礼的莽夫”。而据她所说,她在纪怀曜嘴里也只是个“大家闺秀壳子下的冷面无知丫头”。

反正将就着过而已。

顾时欢一个外人也没办法,姜如婳的事操不操心也只能这样子了。倒是她后来不常来纪府后,纪府的管家反而不拦着她了,所以顾时欢今日顺利地进了姜府,都无须丫鬟指引,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姜如婳。

她把心里的打算跟姜如婳一说,姜如婳欣然应允,两人不再耽搁,一道儿坐马车去南雅楼。

顾时欢在京城的贵女圈内很是低调,此次是她第一次公开邀请大家参加小宴。这破天荒的头一回,自然引得众人无比好奇,因此得了请帖的,除了实在走不开的以外,其余人都来了。

一时热闹非凡。

顾时欢丝毫没提及灾区之事,只笑意盈盈地说了一些客套话,便让人上菜,请众人享用。

菜品都是上好的,菜色也是极佳的,这若放在往日,只是贵女们的日常膳食,没人会多看一眼。然而放在这敏感时期,便显得有些不妥了。

顾时欢率先动筷,吃得津津有味。

其他人便也拿起筷子,只是吃得极慢、极少。

半晌,有人开了口子,将话题引向了灾区。

这人名唤章乐,是五品明堂丞的女儿,平日就喜欢出风头,现下轻轻放下筷子,淡抿唇瓣:“眼下灾区的百姓流离失所,吃一顿饱粥都吃不上,我们却在此大鱼大肉,乐儿于心有愧,不敢多吃,谢过六皇子妃殿下的美意了。”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都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时纷纷放下筷子,七嘴八舌地说起此次南北灾情来,唯恐少说、慢说了一个字,便比不上别人那般忧心天下了。

“是呀,我宁可少吃一顿饭,也希望灾区的百姓能多吃上一点米,好歹将肚子填饱了。”

“六皇子妃殿下可能有所不知,今年的南北俱发灾情,皇上为这事已是焦头烂额,当先捐了天子私库,天下有心之人现在都争相捐财捐物呢。”

“你傻么,六皇子殿下被派去处州治水了,皇子妃殿下焉能不知这件事!定是六皇子殿下怕夫人担忧,因此报喜不报忧,才让六皇子妃殿下对灾情认识不够。”

“咱们虽是女子,但与那些村妇贫女不同,绝不能将自己困在闺阁这方寸之地,白白局限了自己的眼光、格局。放眼看出去,天下皆为灾区忧心,便是村妇贫女,也有不少人省下自己的口粮,只盼着灾民能多吃一口饭呢。咱们是何等身份,岂能叫村妇给比下去?诸位想想,灾民们此刻无所依傍,徘徊在生死边缘,咱们却纸醉金迷、穷奢极欲,这若是传出去,没人会夸咱们风雅大方,只会认为咱们小家子气,没有善心不懂慈悲!”说这话的是四品谏议大夫的嫡女徐青。

因父亲是谏议大夫,专为皇帝谋事,因此她也甚至喜欢谈论政事,向众人说一番大道理。

待她高谈阔论完毕,才发觉她这一番话,不等于在当众斥骂宴会的主人么。因此脸色遽白,干笑了两声:“青儿想,六皇子妃殿下应是比青儿更懂这个道理,定是不知晓灾情严重,才没有放在心上。青儿失言,请皇子妃殿下莫怪。”

在场之人的言论中,当属她的最刺耳最难听,一时间,众人都看向顾时欢,料想她一定生气了。

顾时欢却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缓缓起身,向众人福了一礼。

这次小宴之人论身份都在她之下,哪里受得住她的大礼,都慌张地起身回礼,场面显得有些杂乱而滑稽。

顾时欢莞尔一笑,又忧虑蹙眉:“今日这宴会算是没白开,竟是叫各位姐妹骂醒了我。我原也是没想到,今年的灾情竟如此严重,我家那位爷竟是一句艰难也没跟我提。各位姐妹都是心怀天下的奇女子,堪当‘大家闺秀’这四个字,我却是逊色了。”

见她态度如此良好,非但没恼羞成怒,反倒反省起来,众人松了一口气,被她这么一顿夸,不由得飘飘然。

徐青这好为人师的毛病便又出来了,她明眸微动,笑言:“哪里哪里,六皇子妃殿下虚怀若谷,才是真正的大家作风。只是这一桌桌的美味佳肴倒是可惜了,若是折成银钱,可令百余灾民吃上一顿好的了。”

“是了!”顾时欢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眉目舒展如画,“灾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光靠朝廷的赈灾,总是还不够的。我们居于安稳的京城,什么都做不了,唯有一条法子可略帮一帮灾民——那便是捐钱捐物。”

说罢,当众褪下双手的玉镯,取下腰间的玉佩、玉坠,摘了头上的玉簪子、金流苏,取下颈间的珍珠项链,最后连手上的几个玉扳指、玉戒指都没有放过,悉数放在桌上。

动作之麻利,令众人咋舌。

“哦,对了,还有耳环。”顾时欢侧头,摘下双耳玉环,“虽是杯水车薪,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等会儿回去,我再搜罗一番,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捐了去。死物终究不比百姓的性命重要。”

众人愣过之后,皆夸赞道:“六皇子妃殿下果真心善识大体。”

顾时欢眸光一转,笑意盈盈:“我想,若论心善识大体,众位姐妹比时欢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众位姐妹们,都捐了什么?”

众人没想到她会这般发问,都怔了怔,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便都赶忙掰着手指头数——

“我捐了粮食两千石。”

“我捐了一对麒麟玉,拿去卖了,换成粮食给灾区百姓送去了。”

“我捐了一箱子金条,那可是我爹娘给我留下的嫁妆。”

……

最后,都不忘带一句:“好些日子前就捐出去了。”

然而只有顾时欢知道,这些东西只从她们嘴里捐出去了,灾区物什的名单上根本没有她们的名字。

当下,她也不戳破,只轻抿一笑:“再多的银子粮食,对眼下的灾区百姓来说,也是不嫌少的。捐过了还是可以再捐的嘛。我见众位姐妹身上也皆是穿金戴银、美玉傍身,若是捐上一星半点,也足够不少灾民暂且渡过难关了。”

众位贵女一时面色微僵。

虽是“忧心”灾情,但她们并没有疏于打扮自己,仍按着往日的派头来,因此这一身的珍珠美玉,既衬托出了她们的高雅出尘,也衬托出了她们此时的尴尬神色。

顾时欢似笑非笑:“我知道众位姐妹比时欢更加忧心灾区的百姓,是不会对百姓们坐视不理的。”

“六皇子妃说得极是。”姜如婳当先站了出来,眉目肃然,“北方的大旱仍在持续,南方的涝灾也已严峻异常,光凭朝堂的赈灾款粮,实在太过勉强。大难面前,该靠全天下之人之力才是!先前我也捐过一些,便以为善心已至,今日才被大家唤醒,若只是一时之善,恐怕只是伪善罢了,只有长久的善,才是真善!”

话音刚落,她也像顾时欢一般,摘下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今日出门未带银子,且先捐这些。待我回府筹措钱财物资,请六皇子妃殿下连我的份一起,送去给灾区百姓!”

顾时欢嘴角微扬,看了姜如婳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余下的众人身上。

不说话,只这样看着。

贵女们之前将自己暗暗夸了一通,又被顾时欢明着夸了一通,现下被她盯着,压根下不来台。

不知道谁先开始摘下一只簪子,其他人纷纷如梦初醒,一边说着“该是如此”,一边也往身上摘东西。

当然,没有她们两个摘得那么干脆、那么干净,有些人偷偷地藏了一两只首饰,顾时欢只当看不见。

她也不是非逼着众人倾尽所有,只是一来灾区确实缺钱,二来贵女们利用灾区给自己博了好脸面,却不真正付出点什么,那也真便宜她们了,所以她才整这么一出。而那些偷偷藏下的东西,或是于她们有重要意义,或是她们实在喜欢,或是仅仅舍不得钱,都是可以理解的。

待众人取下首饰时,顾时欢唤来秋霜,叫她一一记下每人捐赠的财物,微笑道:“不能平白叫各位姐妹捐了,却连个名字都没有。记下众位的名字,一来叫灾区的百姓对咱们的恩惠谨记于心,二来也是一个公证,谨防哪个环节便叫人私自贪污了去。”

众人都连连称是,有些人为着脸面好看,又将藏起来的首饰偷偷拿出来了。

顾时欢叫秋霜记下名单,便命人将这些首饰装进木盒子里,小小的一场宴会,捐出的首饰竟装满了一个中等盒子,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如果大家信任时欢,便由我安排人将这些东西典当成银子,购买灾区所需粮食、衣裳,众位以为如何?”

这时候自然没有提出异议,都说极好。

顾时欢勾起嘴角,温柔地笑:“当然,这些首饰卖了多少钱,这些钱买了多少东西,我都会一一记录下来,到时候制成册子,给每个姐妹送去一本。若有钱款错漏之处,众位皆可提出来。”

众人又连连称好。

顾时欢见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时欢知道今日小宴一聚,姐妹们都没带什么真正值钱的东西。时欢也明白,姐妹们对灾区的百姓肯定不止想尽这么点心。所以,明日我会派人一一登门拜访,姐妹们若要再捐财物,等会儿回去便可以准备了。”

假装没看到她们渐渐僵愣住的脸,顾时欢颇为豪迈地饮下一杯茶:“这些捐赠的名册,我也会让人制好了,随着物资一块儿运去灾区,叫灾民们记住咱们的大恩大德,也叫世人看看,咱们闺阁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时刻心系天下!”

“对极了!”姜如婳抚掌笑道,“世人总以为咱们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养在笼中的鹊儿,岂不知我们也有一颗翱翔天下的心!”

一时间,在场贵女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明璨的神色,既有被架得太高下不来台的尴尬,也不知从哪里滋生了一股傲然的心——

是该让世人瞧瞧,女子也有女子的担当!

*****

第二天,顾时欢派人去参加小宴的贵女府上转了一圈,自然是大丰收。

她命人一一记下了,自己也核对了一番,才叫人拿去卖了换钱。当然,卖去了何处、换了多少钱,也都要一一记下来,免得到时候被人疑心贪下捐款。

前后不到五日的时间,顾时欢便将这些财物全部换成了粮食、衣物,首饰财物去向名册和贵女捐赠名册,都一一制好了。首饰财物去向名册给每个捐赠了的贵女都送去了一份,捐赠名册则随着粮食一并送去了灾区。

捐赠名册上,略去了她与姜如婳的名字。她们俩都不喜欢出这样的“风头”,之前所说的什么“让灾民感念她们的大恩大德”,也不过为了打动那些贵女们罢了。

不过,既然说出口了,这个名册肯定要做的。那些贵女们心思并不坏,想要这份制一份名册,不过为了心底小小的虚荣,也是很正常的。

总之,这批由京城贵女们捐赠的物资,千里迢迢地送去给灾民了。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灾民开始陆续涌入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