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之后的苏泠，蹲在床边抱着自己的青色罗裙心痛了起来。
宛如对待孩子一般地把裙子放入温水中慢慢搓洗着，一遍一遍，再细致小心也不会不耐烦。
把裙子规整地晾晒好，苏泠沾床不到一秒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起床买好梅花糕，回到王府又急急忙忙地熬粥，等端到祁承珏屋里时，他早已醒了。
下意识地坐到床边打算喂祁承珏，却发现祁承珏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到来，眼睛紧紧闭着，好像……死了一般。
苏泠的手吓得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粥，伸了一根手指去探祁承珏的鼻息，温润的气息扑上手指，苏泠才放下心来。
“王爷？王爷？”苏泠以为祁承泽是坐着睡着了，于是轻声唤起来。
未等祁承珏睁眼，苏泠突然被一股力道推下了床，侧翻在地，碗摔碎成了三片，粥洒了一地。
苏泠疼得吸了口冷气，坐在地上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擦伤，又转头看向始作俑者。
只见千袖皱着一双眉怒瞪着苏泠，什么都没有说。
苏泠摔得莫名其妙，也是一股火气憋在了心底，只是看着情况不对，便强忍了下去。
正巧此时祁承珏缓缓睁开眼，千袖忙问：“王爷感觉如何？”
祁承珏试着不用内力，抬了抬手，道：“还不错。”
千袖松了一口气，她在用千水门派的方法替祁承珏疗伤，服下那颗千水丹，需要静心调养一个时辰，此期间不能被打扰丝毫，并且得有了解药性的人时刻守着。
祁承珏的调养到了尾声，千水丹已被吸收完全，她方才出去透了口气，没想到这一会的功夫，回来就看见苏泠坐在床边要喊醒祁承珏。
千水丹既然以千水为名，就意味着药性烈，同时伴随着危险大，一旦被扰乱心神，后果不堪设想。
千袖想也没想就上前推开了苏泠，当她手中的碗哐当落地，千袖才知道苏泠原来端了碗粥，顿时心悬到嗓子，好在祁承珏正巧在此时苏醒。
祁承珏转头看见一地狼藉，和狼狈的苏泠，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是民女看见她在王爷床边，差点害死王爷，便推了她一把。”千袖低眉顺目，面色愧疚。
苏泠也是一愣，差点害死祁承珏？因为她刚刚想喊醒他么？
祁承珏还没发话，苏泠先侧身跪了下去捡起瓷片，“我来清理。”
千袖皱了皱眉，“王府的丫鬟，这么没有礼数？”
苏泠伸向下一个碎片的手顿了顿，听到千袖道：“坐在主子的床边，不等主子发话便自作主张，还敢自称‘我’？”
苏泠静静地等着，想听听祁承珏会怎么说，惩罚她？维护她？
但是什么都没有等到，苏泠指尖碰到瓷片的尖锐处，微微的刺痛让苏泠回了神，她抱着怀中的一堆碎瓷片便跑了出去，“我……奴婢拿抹布来清理地面。”
这一次，依旧是自作主张，但至少改了自称。
等苏泠跑了出去，一直沉默的祁承珏才终于冷冷地开口，“本王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她是王府的丫鬟？”
“可是她……”
“穿得像下人？”祁承珏冷笑一声，“你穿得也像个千金。”
千袖感到一股由脚升到头的凉意，羞愧、恼怒、恐惧一齐涌上心头，话一时卡在了喉咙里。
一时的僵持。
“谢过千袖姑娘今日的医治，本王觉得好了不少，若没有其他的事，就退下吧。”祁承珏恢复到平时的模样，手抵着太阳穴，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人一时生不起戒心。
千袖捏紧了手中的袖子，行了个礼：“是。”
而苏泠呢，一路跑了出去，扔完碎片，靠在墙边喘着气。
她不觉得千袖说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第一次这么直面等级的差别，有些不知所措。
起初她还时常提醒着自己，身份是低人很多等的，她注意着槿儿的措辞，模仿得也算有模有样。
后来她搬去祁承珏的院子里，说话时不自觉地用到“我”，二十多年的习惯很难轻易改变，去对一个人自降身份、小心伺候，这是苏泠需要做到却很难做到的事情，可是渐渐地她发现，祁承珏不在乎她的无礼，因为他自己便不算一个恪守皇室尊严的人，平日里交谈时，他会说“我”而不是“本王”。
苏泠想，这次应该是自己错了吧，她不能因为祁承珏一个人的纵容，就肆无忌惮地僭越，说到底，她所在的地方，依旧还是一个以封建等级为主要运作机制的大地。
苏泠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以下人的身份地位度过一生，直到方才。
缓了口气，苏泠拿好抹布，反身回去。
和千袖在门口擦身而过的那瞬间，苏泠似乎感到了千袖的怒意。
苏泠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跪着擦拭那洒了一地的粥，用力得好像要擦破地面。
“苏泠。”祁承珏道。
苏泠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是。”
“过来。”
苏泠乖乖走了过去，模样是从未有过的乖顺。
祁承珏抬起苏泠的垂下的脑袋，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知道么？”
苏泠的眼眶有些发热，声音也有一丝颤抖，“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我的丫鬟，更不是任何人的丫鬟。”祁承珏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那么急切地想要撇清自己和一个人的主仆关系。
苏泠却突然笑了，想到了上次祁承珏强行收徒的举动，“那我是王爷的徒弟？”
祁承珏松开手，表情十分勉强，“本王勉为其难……也很难收下你。”
“上次可是王爷非要收我为徒！”苏泠不服气了。
“我只能暂时保护你，你的师父，大概另有其人。”祁承珏道。
“为什么……要保护我？”苏泠莫名想到了那块诀令，心中不安起来。
“你太笨了。”祁承珏敲了敲苏泠的脑袋，无意一瞥，看见她殷红的袖子，顿时蹙眉道：“伤到了？”
苏泠点点头，不太在乎：“一点擦伤。”
“去后大夫那。”
“不用啊……”
苏泠本想说过几天就好了，祁承珏却语气坚决地打断苏泠的话：“去。”
苏泠缩了缩脑袋，百般不愿地出府去药铺。
走到后家药铺的时候，林厮安正拨弄着算盘记账，铺子里没人，他正算得用心，忽然账本蒙上了一层阴影，抬头发现原来是苏泠站在柜前。
“你怎么又来了？”林厮安皱了皱眉，“药没有效果吗？”
苏泠扬了扬手臂，“不是啊，我是来瞧病的。”
“脑子有病？”林厮安没看见苏泠袖子上殷红的一大片，开口调侃道。
“如果说太聪明也是一种病的话，那真是我的罪过。”苏泠咬牙切齿，将自己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伤口。
“怎么弄成这样？”
“摔的。”苏泠看了看伤口，感觉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点。
林厮安从身后的柜子上拿起一瓶药，给苏泠涂了起来，疼得苏泠龇牙咧嘴。
“轻点轻点，你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呢。”
林厮安似乎从苏泠嘴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涂药的手放慢了下来，“那你是香还是玉？”
苏泠看到林厮安身后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忽然问道：“千水门和后家比，谁的医术更好？”
“在世人眼中，当然是千水门了。”林厮安不假思索地答道。
苏泠看向林厮安：“那在你眼中呢？”
林厮安给苏泠的手仔细缠上纱布，有些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泠的神色一黯，“你不知道吗，王府来了个千水门的人，名叫千袖。”
林厮安正色道：“姓千？”
苏泠点点头，“也在医治王爷的伤。”
“那就是千水门的亲传弟子了，为什么会踏足尘世？”
“我只是听说，若千袖医治好王爷的伤，就给他们赐婚。”苏泠道。
林厮安忽地笑了：“这是做什么？自诩清高的千水门不仅驾临尘世，还要与世俗结缘？”
苏泠莫名其妙，问道：“他们不和世人结下姻缘，怎么传承门楣？”
林厮安摇了摇头，“千水门本来就少有人嫁娶，若说有，那也是一家全都遁入千水门，不理世事的。而且千水每隔上几年会在江湖中招收弟子，成为千水门的弟子后，若是医术卓群，也会赐姓‘千’，千姓弟子是亲传，其他人是江湖弟子，不太一样。”
“那千袖是怎么回事？”苏泠问。
“你说的要是真的，那她迟早被逐出千水门。”林厮安十分确定，他既然是学医的人，就比世人更清楚千水门的做派，更何况，世上最了解千水门的人就是他师父后复。
苏泠想了半晌，没想清楚其中的阴谋诡计，千袖这样做表面上对她自己和千水门都没有丝毫好处，享受荣华富贵并不会比生活在被众人敬仰的千水门来得自在，凡事都有因果目的，所以千袖甚至千水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泠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她有预感，似乎腥风血雨快要来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