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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红军就这个毬式子?

烧罢香回到窑里,他叫人筛了壶酒,独自喝了起来,几杯酒下肚,他变得愁怅起来。人都说,当官好,但现实告诉他,当官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今天,是他大半生中第二次有挫败感的时刻,如果说头一回是县里要抓个替死鬼的话,这回的错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他完全可以不救田家驹,田家驹跟他,跟安定县没有任何关系,肤施县里住着那么多政府军,有十几个民团,人家都按兵不动,自己骚得是哪门子情?何天章跟他说了刘二民的遭遇,在某些方面,他和刘二民遇到的是同一类问题,刘二民不去青华寺,就不会当倒霉蛋,自己不派兵去青华寺,就不会叫人家打得狼狈逃窜。民团的任务,主要是维护当地的治安,有些人可能不是很清楚,民团起源于清末民国初年那个混乱年代,一段时期,乡间土匪纷起,盗贼横行,乡下群众不堪忍受欺凌,由有钱人、大户人家抽一些乡勇、家丁,组成了一些民间治安群防组织,那段时间,政府走马灯似的变换,官方无暇顾及百姓死活,就认可了这种现状的合法。后来经过多次整合,收编,但有些大户人家仍然保留了这种特权。孙老总的民团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不同于私人民团,受过政府改编,且安定县府又责令他管地方行政事务,因此,他的民团就带有官方色彩。原则上,上头不给地方民团拨经费,但允许他在官方的税捐中抽取一定的厘金,关键时,民团可以摊派些捐项,以支撑民团运作。民团的最高上司是现任县长,县长兼任全县总团的团长。这样,国军、警察局、民团就成了县里三支既独立又有合作的军事组织。由于县长管着县里的财政收支,在情况好的年头,也会给民团一些支持,比如调拨武器弹药,给予少量的经费等。而私人民团没有这些优惠政策,得不到政府的支持,有些民团就成了墙头草,风摆柳,红军来了向红军,白军来了跟白军。这些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现状就是这样。孙老总对县里抱有厚望,从目前县里的四大民团实力看,他和人家还是无法比的,北区折可达、西区李丕成主要驻守安定县城,东区黄天锡,由于不断和红军游击队交手,因此,得到县里的支持就多。南区一直比较平静,是县里的模范区,现在有了情况,红军已经露了头,县里再不重视是说不过去的。前段时间,他曾给安定县写信,希望给他补充些枪支弹药,再派些部队驻守蟠龙街。安定县回复,全县各处都吃紧,至于枪械的事,县里最近准备召开各地民团联席会议,在会上把情况摸清楚再做定夺。但是,最近是什么时间,县里没说,他想亲自去问,路途有些遥远,也不很安全,只好等着。总有一天,县里会用得着他的,孙老总坚信不疑。

何天章来见他。

他给何天章拿了个酒杯,倒了杯酒:“喝。”

何副官有些受宠若惊:“自己来,自己来。咋么干喝呀?”

“刚搬上来,没准备好。”

何副官马上吩咐人,下村里抓个鸡,煮熟了端上来。

“算了。”他说,“黑天半夜的,人家以为来了土匪。咳,老何,我咋就看不开现如今这个世道了。前些年,我老孙活得风生火起,现在变得窝窝囔囔,做什么事都不顺利,打死几个土匪,人家说有猫腻,连曹老八也不认账;收个治安费,弄得怨声载道,这些百姓就不知道,哪朝哪代不纳粮,不收税?”

何副官明白,老总是借酒浇愁呢,一定是白天的事闹得心里不畅,便安慰说:“两个人嘛,死就死了,当兵卖命,这很正常。也好,让当兵人晓得,挣钱不易,既想挣钱又要活命,就得提高自己的本领,往后抱着混日子的想法不行了。回头我跟他们好好讲讲道理。跟穷人要钱难的事,这不是咱们的问题,根子是有红军给他们撑腰。我听穷鬼们说,要叫羊毛出在驴身上,开始还弄不懂,后来才晓得,红军这一招厉害,他们晓得老百姓惹不起咱们,前头把钱交个咱,后头跟村里乡里的财主们去减租减息,烧借据,甚至拉牲口。我父亲说,凹凸里有人问他借牛借驴,你不准,他硬着拉走使唤。你说,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和他们翻脸,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又有亲戚关系,不能打,不能骂。现在的人心坏了。我估计还得出些事情,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吃不上饭,种不上地的人,不会叫咱们安省的。”

“你看刘家那些人咋样?”

何天章思索了一下说:“不省油,他们刘家人能折腾。刘大民把人家女子从外头挂回来,我就看不惯。正经人要明媒正娶,他干的是甚事?不光明正大嘛。”

孙团总说:“明媒正娶他们没有那个能力,这都是小事,我问你是别的方面。”

“听我大说老汉对咱们征他的地不满意。”

“反把了?”

“可能哩。”

“老汉成不了器,我担心他那几个儿,老二软些,青华寺的事把后生吓坏了,估计不会再弄下乱子。老三跑去跟了红军,不得了,这个娃娃心残火(狠),不敢叫回来。你们去青华寺时,我去见了老大,老大这个人有心术,说话滴水不漏。”

“你怀疑刘大民捣鬼?”

孙团总又喝了杯酒:“现在还看不来,再说,他捣鬼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咱们占了他的地,也没白占,老汉借我的钱没有让他们还,这回收治安费,也给他们免了。刘家老二在寨子里做工发着薪水,他跟红军闹,红军能给他们什么?”

何天章说:“我也弄不懂,别说刘大民跟红军沾不了光,其他穷人跟红军能沾什么光。拉走人家的牲口,红军在时人家不敢要,红军一旦走了,人家能轻饶了他?”

“那要是红军不走呢?”

“不走,他们住哪里?红军就跟土匪一样,今来了,明走了,没有固定的地方。”

孙老总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怕得就是他们不走。他们不走,穷人就有了靠山,就会为所欲为呀!”

“那咱们就赶他们走!”何天章把酒盅礅在炕桌上。

孙老总说:“对,最好把他们从老鼠洞里撵出来。你带上些人,把老二梁引上,问那些烧过借据、拉过牲口的人家追讨浮财,一户一户,一村一村地过。只要红军敢出来就抓,关,杀,不要留情,一定不能让红军有立足之地!”

何天章说,“好办法,斩草务必除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