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华死了。
最早感到有些异样的是刘生财。刘生华被儿媳王灵娃刀砍后，经过曹大夫的救治，没多少时间便好了，只是由于没有条件做缝合手术，脖子上落下了了一条大疤，影响到声道，说话有些露气的感觉。老汉身懒，一般不自己做饭吃，总是东一家西一家地要饭吃，好在庄里人不把他当外人看，要到门上都会满足他，倒也饿不着肚子。可是，有两天时间，刘生财没有看见老汉的影子，心想老汉是不是病了，推开老汉的门时，见老汉倒在脚地，已经变硬，死了有一半天光景。他连忙叫来儿子和村里的几个后生，把老汉抬到地上的干草铺上，让小辈们烧香，点长明灯。不管老汉平时多么不招人待见，但死了，还是要按老规矩安葬的。刘大民给刘满写了封信，亲手交给步班邮差转送到新乐寨，让刘满赶快回来，他老子失节（死）了。
两天后，刘满回来了。刘满晓得自己不回来，别人不好安葬他的老子，毕竟有儿呢，这是农村人的规矩。还有，他家过去多少也算有钱人，家里还能剩些什么家当，尽管老子没有来得及给他交代，得他自己清理，别人也不好替他代办。自从上次跟着李秘书成功从西安运回二百支驳壳枪后，刘满对在县政府工作不热心了，整天抄抄写写也很无聊，也挣不来多少钱，不如跟着李秘书跑西安贩枪，走一回，挣的钱能花一年。前不久，他收到孙老总写给他的信，看出了孙老总对买机枪的迫切心情。依刘满看，这事情不难，走这个道的人，都有自己的路数。现在这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下西安时驮子里装的是洋烟，回来时装的是枪，实在不好走，从镖行里雇镖队押运，只要安全没有问题，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把孙团总的意思给李秘书讲了，李秘书认为这是一桩好买卖，让他立即回家，把事情敲定，正好，父亲的死讯也到了。刘满买了头骡子，用一天的时间便赶回凹凸里。
刘生华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村里人正忙着种地，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帮他。刘生财叫大民，二民带了两个后生挖了个墓坑，棺材是早年刘生华自己就准备好的，老衣就是在随身衣服外罩了件绸袍，刘满哭了几声，一伙人便把刘生华永久地埋在了地下。刘满平时和村里人关系不恰，这次事情见人家鼎力相助，很过意不去，便在蟠龙街民和店的饭馆里定了两桌饭，答谢众人。吃饭间，刘满神秘兮兮地问刘大民：“你要枪不要？”
“咋个意思？”刘大民吃了一惊，“你有那东西？”
“能弄。”刘满说，“世道乱哄哄的，有个东西能壮胆子。”于是，他把在新乐寨一边为政府干事，一边和人搭伙贩枪的事对刘大民讲了。不管咋样，在为父亲办丧事上，他确实看出来了，刘家兄弟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待，从情感上，他想报答刘大民一家。
刘大民说：“那东西我要不起，要了也没用，不敢朝人身上打，没胆量。”
刘满说：“你这个人呀，不敢朝好人身上打，还不敢朝坏人身上打？比如，土匪来了咋办？”
“我家里穷成这个样子，土匪要我们什么？”
“那倒也是。”刘满说，“那好，话说到此，算我没说。”
后来，刘满又打听灵娃的消息，但凡人有了钱，身份变了，就想寻回失去的良心，刘满觉得自己原先对不住灵娃，好坏夫妻一场，婆姨一人跑出去这么长时间，死活都不知道，心里很是不安，问刘大民有没有灵娃的音讯。刘大民不能说，尤其不能对刘满说灵娃参加了红军，刘满在政府里做事，他俩现在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冤家，他劝刘满：“找不着就算了，你现在有钱了，寻个婆姨不难。灵娃出去这么长时间，女人家在外边难，怕是早嫁了人。”他让刘满想开一些，遇上合适的不妨成个家，在外边漂泊得有个窝。
刘满说：“不难，我一天寻两个婆姨也不难。哎，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早先，是吃洋烟把我害了，我对她不好，是我的错。现在我改好了，想补过，老天爷却不给我机会。”说到伤心处，刘满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弄得刘大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看起来，刘满说的是心里话，人家夫妻还是有感情的，便鼻子酸酸地说：“回头我们托人打听，把你的话捎给她。你在外头也不容易，咱们兄弟间说话，有些事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要做，钱够花就行了，实在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就回来，你家里还有地，自己种不了，我们替你种，保证饿不死你。”
刘满泪流满面，他被刘大民的话感动了，一刀割不断个刘字，他双手抓着刘大民的肩膀说：“兄弟，我以前错怪你们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什么要我办的事，你尽管开口，刘满决不推辞。家里的窑你们盛咯，地你们种了，收成好，粮打多了你给我留点，少了就算了，权当是给我看护呢。以后有了灵娃的消息，马上告诉我，我接她去县里。”
“好吧。”刘大民答应了刘满的请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刘大民感到刘满真有了出息，最少有了人情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