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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潮生(二)

四月末,东齐京城。

这天是玉涟心离开封地进京述职的日子,从云中回来之后,玉涟心算是看透了地方城防军力的松懈,将这件事禀告给了高皝,而后的几个月里,她就在封地中训练着皇帝赏给她的那三百女奴,一百家丁,连着四个月没松懈国过,此次进京,她便是要将自己练兵的心得告诉给皇帝。

玉涟心虽然一直习武,兵书却未曾读过,然而历经几次战争之后,她对于军队作战,也有了自己的见解,毕竟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臣,玉涟心,参加陛下。”

玉涟心单膝跪在阶陛前,低着头,一副对高皝毕恭毕敬的姿态。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她的那些棱角被皇权磨圆了不少,越来越熟悉庙堂那一套了,可是,庙堂远远没有江湖那么潇洒自在。

当她接受官印的那一刻,往昔的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邺南侯,朕听说你在封地内训练家丁女奴,可有什么成效?”

“回陛下,现今尚未看出成效,但臣已着书一卷,今特呈给陛下一阅。”

“哦?你们师徒还真是文修武备啊,去年你师父仙月侯编写枪术精要,后分发给赤甲军学习,使赤甲军的枪术更上一层,你的师妹更是作为丞相推行新政,使我东齐兵强民富,如今你又着书一卷,你们千鹤一门,真是令朕对武林门派刮目相看,快呈上来,让朕一观。”

一旁的黄门侍郎走过来,将玉涟心带过来的一卷书接过来呈给了高皝,打开书封,玉涟心清秀的字迹映入高皝眼帘,高皝道:“邺南侯,朕要看上一会儿,你自便吧。”

“臣告退。”

玉涟心趋步离开,高皝翻开书,细细读了起来。

“自先帝时,多有战乱,南梁伐我,然而损兵折将却未得寸土,无外乎是我军同仇敌忾,而南梁纪律松散,杀一校尉百长,便全军溃散。涟心虽然年少,但久历战阵,在西魏军中时,见西魏之兵,皆骁勇无畏,悍不畏死,甚至于身陷重围,无有粮草补给援兵之时,吃死人喝人血,也要死战下去,但他们皆是被云烈殿下的个人魅力所吸引,愿为之效死命,即便面对强敌,也能宁死不降,但这种军队只因一人而存在,一旦那个人离世,这支军队便也面临着土崩瓦解。涟心数次前往地方,见地方守备松散,守军皆是未经训练,没有敢战的胆魄,细细观之,发现这些人皆是些游手好闲,不喜劳作之人,其人懒惰,不愿辛苦,只想占个国家编制的铁饭碗吃着死俸禄,无有立功的心思,只求安稳度日,这种人留在军中是大忌,只会败坏军纪,临阵时,往往被敌人一触即溃。”

“涟心以为,将领应当有严格的章程,每个营的士兵有固定人数,上级要定期检阅部队,严厉打击吃空饷的行为。士兵的选拔,也应有一个标准,虽然新政推行军功授爵,但有人只想蒙混过去,趁乱收割人头捡漏的人大有人在。这选拔士兵,第一,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只要是看他面目光白、形动伶便,那就是了。这些奸巧之人,神色不定,见官府藐然无忌,即便入了行伍,也是兵痞,留之对军队百害无一利。唯一可用的人,就只是乡野老实之人。所谓乡野老实之人者,黑大粗壮,能耐辛苦,手面皮肉坚实,有土作之色,此为第一。然而有的选拔士卒的官吏,要么专取于丰伟,要么专取于武艺,要么专取于力大,要么专取于伶俐,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为何?丰伟而胆小,则缓急之际,脂重不能疾趋,反为肉累,此丰伟不可恃也;艺精而胆小,则临事怕死,手足仓卒,至有倒执失戈,尽乃失其故态,常先众而走,此艺精不可恃也;伶俐而胆小,则未遇之先爱择便宜,未阵之际预思自全之路,临事之际,除已欲先奔犹之可也,又复以利害恐人,使诈他辈为己避罪之地,此伶俐不可恃也;力大而胆小,则临时足软眼花,呼之不闻,推之不动,是力大不可恃也。有谚语曰:艺高人胆大。是艺高止可添壮有胆之人,非懦弱胆小之人只精熟一技就胆子变大了。惟有素来负有胆气,在这基础上加上力大、丰伟、伶俐,而复习以武艺,此为锦上添花,又求之不可得者也。然而这种人不可易得,思其次,则武艺尚可以教习,必精神、力、貌兼收.....选兵第一条,而必胆量为主。胆之包在人心腹中,不可见,何以选为?殊不知人之精神露于外,第一选人以精神为主,而当兼用相法,亦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此尽选人之妙矣。最勿使伶俐油滑,宁用乡野愚钝之人,畏官府,畏法度,不测我之颠倒之术,诚信易于感孚,忾气易于振作......”

高皝看罢第一章,抚掌而笑道:“这玉涟心倒也是个人才啊,哈哈哈,这书写得有些意思,朕就先收着了,等朕都读完一遍,再来定夺。”

玉涟心从皇城出来,一路向仙月侯府走去,忽然间,她好像和一个很熟的人擦肩而过,她看向那人,只觉得那身影格外的熟悉,尤其是那个人走路时的姿态,几乎和自己想念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于是回过头去,就看见那人也在回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玉涟心嘴唇颤了颤,脱口而出道:“云烈姐姐。”

“玉儿!”

两人再次相见,一时激动得无语凝噎,玉涟心跑过来,把着尔朱云烈的肩膀道:“姐姐,你怎么到东齐来啦?”

“你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你?”

“什么啊?”

“就是我向东齐称臣,入你东齐朝廷为官的事啊。”

“什么!”玉涟心一惊,说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前不久,没人跟你说?”

“这些天我一直在封地,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知道了,她们是故意没有告诉我,免得我从中阻挠,云烈姐姐,她们瞒着我......鱼璇玑她也瞒着我,让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啊......”

“没事,现在能保住西魏的大家,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我虽然一个人失去了自由,但是今后有了东齐的军力支持,宇文乂和南陵再不敢觊觎西魏故地了,西魏的百姓们,应该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吧。”

“姐姐,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要取得天下吗?你说你要这整个天下的啊,现在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尔朱云烈安抚着她,说道:“世事无常,若要打成目的,需得先保全自身才行,若是自己就那么死了,一切的理想一切的野望,都是梦幻泡影,都没有实现的机会了。涟心,不说这个了,你在东齐的日子还好吗?”

“我,该怎么说呢,过得很好,有封地,有奴仆,有朝廷俸禄,可是我不开心,一个月里见不到师父几面,每天有许多事要处理,和她们也渐行渐远了,尤其是和鱼璇玑,我现在觉得她完全变了,变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人都是会变的,”尔朱云烈看向了远方,春风拂起了她的长发,发丝在玉涟心脸颊边缱绻着,玉涟心怀着一种苦涩的眼神看着尔朱云烈,只听尔朱云烈说道:“涟心啊,没有人会一直保持着一个状态,永远不变地活下去,我们或多或少,都要做一些违背心意的事,但这就是大人的世界,是豪杰们的世界,历经千重罪,炼就不死心,唯有不断的经过磨砺,心才会坚定下来,才能走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涟心,你看到你的理想了吗?”

玉涟心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到。我现在很迷茫,之前我还有过一种冲动,想要站在天下顶点的冲动,然而现在历经了世间种种,只觉得人心复杂,难以捉摸,我看不清他们,也看不清自己,更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没事的,”尔朱云烈握住了玉涟心的手说道:“慢慢来。”

“云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