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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天涯(四)

“冰清姑姑?”

玉冰清双眼闪动了下,说:“噢,噢,来,包好了。那个,……晚饭就要好了,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说罢,她便匆匆出了门。

玉涟心察觉到了她神情的怪异,只是现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当她得知瀚州没有师父的踪迹时,就已经断定,花白月带着自己的师父去了瀛台。

她已经决定,伤好了之后,就到瀛台去。

那天的一桩桩一件件,还在自己眼前闪回,她清楚地记得,花白月说不会对师父下手,可她不懂,花白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师父弄走,就算是以前有过什么过节,想要报复师父,那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好了,把她弄走,然后呢?莫不是给软禁起来,折磨人的精神?那这也太阴损了。

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玉冰清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啊……而且我又跟她长得那么像……她说她女儿应该十九岁,我现在也十九岁,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吧?记得在北固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就盯着我看了好久,难不成我真的是她……女儿?开玩笑的吧。老天要跟我开玩笑,弄丢了我的师父,然后给我安排个亲娘?”

玉涟心摇了摇头,终结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扶着床,慢慢地躺下,长吁一口气,说道:“瀛台弹丸之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师父了吧,不如过两天就回京跟皇上说准备复工。有了个范围就好办了,到时候就算把瀛台犁一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师父。”

风雪吹袭一夜,玉冰清却是注视着一个灵牌,那便是她孩子的父亲,每当一个人感到孤寂的时候,她就会看着灵牌自言自语:“何郎,我见到了一个姑娘,她和我们的女儿好像,小腹上都有一块红色胎记,年龄也一样,甚至长得都和我很像,可我终究还是不敢乱认,因为还缺一样证据,那孩子身上,有我的半块玉佩,如果她也有那半块玉佩,那就能证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若是当初,我没那么疯狂,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叹呐,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玉冰清望着白雪,天空的星辰已经隐匿起来,风吹过瀚州的荒原,一片萧索。

玉涟心的外伤,愈合得倒是迅速,只是心中的创口,迟迟难以愈合。石信和尹清玄死了,曾经看见过自己身躯的人也死了,在现在这个视礼法如鄙履的东齐,似乎也不会有人在拿这些东西说事,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这道坎要越过去。

对于许多人来说,杀人是一道坎儿,有的人始终迈不过去,杀鸡杀鱼都不敢,有的人迈一半留一半,他会为自己的杀孽而忏悔,有着沉重的负罪感,可他们也是少数,许多人并不会因为损了别人,而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有的人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而玉涟心,是很特殊的一类人。

也许是因为那种经历,令她对除了亲近的人之外的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

她可以面无表情地斩杀掉面前的敌人,也会残忍地下令屠城,只要是她的敌人,那在她眼中就不再是人。

可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最后究竟得到了什么。

翌日,玉涟心见了玉冰清,朝她行了一礼,说道:“冰清姑姑,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你要走了吗?”

“嗯。既然瀚州没有师父的踪迹,我也不好继续在您府上叨扰。我要前往瀛台了,我的师父,一定在那里。”

玉冰清身子颤抖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玉涟心道:“涟心,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备一匹好马。”

“有劳您了。”

大门之外,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被数个人牵过来,这马,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一声长嘶,气势如龙,这匹马和尔朱云烈铁浮屠的那些马是一个种群的,在民间被俗称为龙血马,它们体型庞大,速度极快,自从尔朱云烈建立铁浮屠之后,就开始严格控制龙血马,只有少量的龙血马脱离了人类饲养而野化,甚至跑到了瀚州,在经过玉冰清的驯化下,这些野化的马种又再次被驯服,成为了燕云骑兵的优良战马。

这一匹,名字叫做踏云骥,是这些战马中最年轻,最壮的一匹。

“涟心,试试看。”

“它好凶啊,这么多人都拽不住它。”

玉冰清看向马儿,唤道:“踏云,过来。”

那马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样,颠颠地跑过来,把那骄傲的头低下来,蹭着玉冰清。

“好孩子,今后,她就是你的主人了。”

踏云骥侧过头,看着玉涟心,忽然发起一声长嘶,摇了摇头,又看向玉冰清,而后又看向玉涟心,这马儿像是被搞晕了一样,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奇怪,怎么有两个主人?”

“涟心,没事的,它很听话的。”

玉涟心走过去,朝踏云骥伸出了手,那马儿果然很安静地低着头过来,任凭玉涟心抚摸着额头。

“它好乖啊。”

玉冰清又将一个小锦袋交给玉涟心说:“这里面是一块玉佩,相当于是我的信物,今后你再来瀚州,只要亮出这块玉,瀚州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贵客,他们会尽自己的最大能力来帮你做任何事的。”

“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一点小意思。”

白马走了,带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走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玉涟心每走一步,都忍不住要回头看一眼,一直到自己的眼中再没有那座永春城。

她来的时候,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以至于被店家认为是个叫花子,她走的时候,鲜衣怒马,英姿飒爽,路过的人们都看向她说:“好俊的人啊,这是谁家的少年英雄?”

“这些人果真是如此的肤浅,看样子老话说得真是对呢,话是拦路虎,衣服是慎人的毛,对于这些肤浅之人,就得高调些把自己身份亮出来。”

白马已经走远,玉冰清却仍是站在门口望着,身边的副将兼管家玉烟儿扶着她的胳膊说道:“大都护,涟心殿下已经走远了。”

“是,我知道。”

“您把那块玉也给了她,您真的确定,她就是小姐?”

“那块印记不会有错的,而且她那么像我,这天底下除了血亲,还有人会如此相像吗?”

“可万一她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吧,她是要成就一番霸业的人,也许各种人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但是瀚州要得到重视,我们在朝中要有个人帮衬才行啊。”

“您觉得玉涟心是这种人?”

“她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和丞相关系匪浅,这种人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

白马载着美人,在风霜中一路南下,雪已经停住,风却不减,前方的雪原上,一队骑马的人奔驰而来。

带头的人,头上顶着毡帽,穿着羊皮制成的袄子,腰上别着斧子,那东西实在是太短,不像军用的斧子,倒像是伐木用的工具,那么短的柄,在马背上连够到人都是问题。他背着一杆矛,矛头不大,杆子是用这一带常见的杨树砍削成的,那杆子很粗糙,外面有不少倒刺,连漆也没有涂,看起来只能扎一次,用它的话,肯定要戴手套,不然要把手给刮出血。

其他的人,和他装束差不多,他们留着满脸的胡子,脸上尽是横肉,再离近一些,还能看见他们每个人被风吹红了的脸,脸上尽是风霜,留着刀凿斧刻后的痕迹。

那些人朝玉涟心冲上来,站在了玉涟心面前。

快到二十岁的玉涟心,已经有了八尺高,整个一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目清冷,面若敷粉,唇似朱砂,神情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披着一件纯白的狐嗉大氅,里面是纯黑的墨玉流光甲,黑与白交织着,一抹红唇给这片苍白中点缀了唯一的色彩,黑白与鲜红,这岂非是人间最美的颜色,这不仅是至美的颜色,也是充满了死亡的颜色,在葬礼上,总会看见黑与白,白色的幡,黑色的字,而那一点点的红,好似死者的那最后一点风光。

骑马的大胡子们,看着玉涟心,有人在玩耍起那短柄的斧子。

“大都护在瀚州内全面剿匪,你们竟然不避风头,还敢出来。”

“小娘子,这深山老林,着实是难受,不如,你随本大爷上山?”

玉涟心翻着白眼道:“笑话,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随你上山?识相点就让开,不要枉送了性命。现在新政鼓励耕战,既然觉得山里活不下去,那就去参军啊,打了仗,有了军功,日子不就好了吗?”

“我呸!老子才不会给东齐朝廷卖命呢!”那头领狠狠地唾骂着,看起来和朝廷势不两立,只听他说道:“就是东齐的那些贪官污吏,害得老子家破人亡,把老子逼得落草为寇,现在还想要老子给东齐出命打仗?不可能!小丫头,我看你衣着华贵,这鲜衣怒马的样子,你是哪家权贵的千金小姐吧?哼,我们可跟你这种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不一样,你们从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命!而我们呢,单单是活着就已经是拼了老命了!”

“大哥,跟她废什么话,我们兄弟一起上,把她捉了去,这白马就拉走卖掉,以她的姿色,要是卖去周国,起码几千两银子到手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一人分个百八十两的,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上!捉住她!”

玉涟心这一次却不打算把他们全杀了,那个人的一番话,还是令她有些触动。这些人,原本也不过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而已,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是他们逼得人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去做一个恶人。

世道无常,人皆为鬼。

玉涟心看着冲上来的众人,并未拔剑,而是取下背后的银雪照玉枪,手中长枪一抖,画了一个弧,一击将自己侧面的人从马上面扫了下去。好在地上的白雪很厚,很松软,还不至于一下把人摔残,但也是很痛。

而后调过枪身,一个重击敲在另一人头上,直接将其打晕。

玉涟心横枪立马,指向其他人道:“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今天我发善心,饶你们一命,速速把路让开,让我过去,否则我下了重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啊这......”